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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试婚


作者:程贤富 秀才,1851.0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087发表时间:2017-03-23 17:08:35
摘要:抱个枕头来试婚。文章企图说明改革开放之初我们当地的婚嫁习俗,以及婚宴水平!

张思杰向李幺妹提出结婚,李幺妹说,这个,我作不了主,你得问我妈去。
   张思杰又去问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推托说,这个,我也作不了主,你问幺妹她爸去吧。
   当张思杰去问幺妹她爸时,幺妹她爸又把皮球踢回了原点,你跟幺妹商量着办就行。
   听话听尾音,张思杰听出李家并不是不同意他们结婚,而是对他有个无理的要求。至于是什么要求,张思杰请他们明说明报,他们却守口如瓶。张思杰把这个情况原原本本地转告给母亲,母亲听了,沉默了半晌才说,是李幺妹变心了。接着母亲便骂起李幺妹来,说思杰给你们家已经拜了十七个年,吃过十七个节了,背礼品把扎花布袋也背烂了好几个,你李幺妹想结婚就结,不想结就不结呀?没那么简单的事。如果你攀了高枝,就退我们王家的衣服和彩礼钱。我们有了核桃,未必还找不到捶核桃的木棒呀?
   说李幺妹变了心,张思杰一百个不相信。他和李幺妹同到鼻孔出得气,屙屎打得粑粑吃。再说,李家也在积极筹备婚事。床、衣柜和柜子等,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共有十几抬陪嫁,早就加工好了,还用红墨粉涂抹过。不光陪嫁加工好了,连制作糖块的苕麻糖也熬好了。李幺妹见张思杰去了,就手拿筷子偷偷走进卧室,在一个瓦罐里搅几搅,搅了鸡蛋大一砣苕麻糖粘在筷头上,走出卧室。张思杰伸手去接,李幺妹却将筷子一晃,直接把苕麻糖塞进了他的大嘴。张思杰吧哒吧哒地吃了起来。李幺妹见了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便在一侧抿口抿嘴地笑。等张思杰吃完了,李幺妹才问,好吃啵?张思杰连连点点头,好吃,好吃!还想吃啵?想,想得很呢。想就听话点噻,李幺妹丢下这句话,扭身去灶房了。
   张思杰和母亲正在讨论婚事时,村支书却趁空串门来了。村支书在门外站了一小会儿,毛风毛雨地听到了母子二人的谈话,他一进门便提醒说,假若张思杰想结婚就宜早不宜迟。据可靠消息,省里的计划生育条例,从明年一月一日起执行,到时青年男女的婚龄都将分别提高三年。也就是说,男方从原来的二十二岁提高到二十五岁,女方从二十岁提高到二十三岁。距条例的执行还有一个多月,要结婚也还来得及。
   张思杰的母亲听到这番话,便立即吩咐张思杰前去李家,正式提出结婚一事。她说,延长三个月还可以考虑,三年是等不起的。早栽秧子早挞谷,早养儿子早享福呢。
   村支书建议说,谈婚论嫁对于农村人来说,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通过媒婆好说话些。
   张思杰的母亲说,他们家请的这个媒婆太不像话,她每跑一次路,起码要思杰给她下十天蛮力,还美其名曰,这是换工。每逢有事,思杰都是自己跑成以后,再请媒婆走个过场。
   村支书说,那就随你们的便,我只是建个议罢了。
   临行时,母亲还给张思杰支了一招:趁他们一家三口都在场时提,这样一来,他们便不好你推我,我推你了。
   张思杰五岁时就跟三岁的李幺妹订了亲。当时,有人劝张思杰的母亲说,订这么早恐怕不妥吧?
   张思杰的母亲回答说,选儿媳如买水果,卖的人是选完卖完,买的人下手晚了,肯定就讨不到好果子吃。
   其实李幺妹并不是家中老幺,是当地人喜欢把漂亮女孩称作幺妹儿。幼时的李幺妹,并不出众。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现如今,李幺妹出落得面如桃花,粉嫩嫩的,红扑扑的,一头齐腰秀发又黑又亮,瀑布一样披在背上。走起路来腰肢一扭一扭的,宛如春天里的柳枝在迎风摆动。看到今天的李幺妹,人们无不称赞张思杰的母亲当初眼力好。张思杰的母亲听到这话也毫不谦虚地夸耀自己说,这你们就不懂了,女孩看极小,马儿看蹄爪。
   打订亲以后,张家每年都要给李幺妹儿缝两套衣服,一套冬装,一套夏装。来而不往非礼也,李幺妹则每年给张思杰回敬一双千层底的布鞋。每年的春节、端午和中秋三大节,还有李幺妹父母的生日,张思杰都必须携重礼前往。开头几年,张思杰还没有扎花布袋高,都是姐姐背着装有礼品的布袋,领着张思杰前去。李王两家中间相隔一座大山,小半天的路程,在山区来说,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有时张思杰的脚走痛了,他就赖在地上哭鼻子。这时候,姐姐不仅要替张思杰背着礼品,而且还得背上张思杰这个人。
   张思杰发蒙上学以后,有一年的中秋节恰巧碰在上课期间,节前,他去向老师请假。
   老师问,你明天有什么事?
   张思杰的脸一下子就红齐了脖根,全班同学也一齐哄堂大笑起来。
   老师责备那些哄笑的学生说,有什么值得好笑的?
   张思杰的同桌向阳站起身来说,老师,明天是中秋节,他要去看媳妇呢。
   老师翻眉翻眼地把他看了几眼,而后挥挥手说,行,去吧。
   教室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张思杰尽管与李幺妹来往了十几年,可他们却连手也从未牵过。有一次,张思杰领着李幺妹去裁缝铺缝衣服,中间要途经一块包谷地。那块包谷长势旺盛,人穿行在其中连头都冒不出来。张思杰打算走到包谷地当中时,便暗暗牵一下李幺妹的手。假若她不反抗,他甚至还有更进一步的打算。走到包谷地当中了,张思杰刚一伸手就突然听到包谷林里有人喊,幺妹,你把衣服尺寸比好了,就赶快回家嗬!
   张思杰转过头一看,是李幺妹的母亲。
   李幺妹的母亲穿件花布袄子,个子不高,但生得很墩实,就跟冒出地面的一棵胖白萝卜那样,上下一般粗。要是没有这种关系,他张思杰连正眼也不会瞧她的。现在她养了一个漂亮女儿,张思杰见了就得毕恭毕敬的,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她就是放个臭屁,张思杰还要说它香才行。
   张思杰到了李家,李幺妹的母亲知道他为何而来,但却绝口不提。
   张思杰按照母亲的吩咐,趁一家三口都在桌上吃饭时,他就把结婚一事正式提了出来。他还把村支书关于年内不结婚,明年省计生条例实施以后,得推迟三年的事也一并说了。
   然而李家人好像都没听到张思杰所说的话一样,依旧各自吃着饭。他们边吃还边谈论谁家又拆了大瓦房,打算盖水泥洋房了。谈到兴头上,李幺妹的父亲还感叹说,土地下放到户才短短几年,村里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这得归功于党的政策好。吃完饭,一家人相继都下了席。
   李幺妹和母亲离开饭桌以后,便炒起了秋天里收集起来的苋菜籽。苋菜籽圆圆的,比油菜籽小得多,放在烧得总半红的铁锅里,只要看到它轻轻动了一下就说明它熟了,得赶快翻动,不然就有煳味儿了。炒熟的苋菜籽加苕麻糖拌匀,再倒进木升子压成四方饼,再切成巴掌大的小块,最后就成了美味的喜糖。它咬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发出一连串脆响,那响声虽然细小却有点炸耳心。但它入口即化,口感好极了。
   苋菜籽炒熟了,李幺妹的母亲就去卧室端苕麻糖。她把瓦罐端在手里,感觉轻了许多,就歪起罐子一看,果然少了些。她不禁生气地说,幺妹儿,你偷了嘴的嘛。李幺妹说,你说的么子我听不懂。母亲说,你心中有数,我心中也有数。李幺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张思杰的脸也跟着红了。
   李幺妹的母亲切好糖块,顺手递给张思杰一块。张思杰见李幺妹母子二人在做喜糖,可又不同意他们结婚,未必真如母亲所料,幺妹儿变心了呀?自己的喜糖变成了他人的喜糖,他无论如何吃不下喉了,于是他气粗粗地说,我才吃饱饭,肚子装不下了。
   李幺妹的父亲吃完饭,又坐在桌边抽了一支旱烟。离开饭桌准备下地薅草时,他才面对张思杰,从牙齿缝里轻声挤出这样一句话,请媒人来说吧,有些话我们当头抵面不好说。
   张思杰听到这句话,又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张思杰径直来到媒婆家。此时媒婆正在地里抢挖红苕。过了霜降节气以后,假若红苕还不挖回家,就得冻烂在地里。张思杰还未开口,媒婆就像他肚里的蛔虫那样,猜中了他的全部心思。见了张思杰,她的眼睛笑得像豌豆角,说思杰,你想结婚想疯了吧?你帮我把地里的红苕全部抢回家了,我带你到李家求情去。
   张思杰脸红颈涨的没有作声,表示默认。
   媒婆又继续说,其实结婚这件事,你再拖三年也无所谓,真正拖不起的是李幺妹。屋大有漏,女大有丑。李家把养大的女儿搁在家里,万一出了事,出的是他们李家的丑。将女儿交给你们以后,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再发生的任何事就与他们无关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张思杰说,您说得对,但是夜长梦多,还是结了稳当些。挖红苕的事就这样定了,我先回家跟父母说一声,再过来帮您。
   张思杰的父母听说后也肩扛锄头,随张思杰来到媒婆家。他们早晨天不亮就上工,晚上掌灯时分才收工,他们用三天时间,集中火力将媒婆家的红苕全部挖回家了,媒婆才高高兴兴地领着张思杰来到李家。媒婆和李幺妹的母亲耳语了一阵之后,就把张思杰叫到屋外竹林里说,我猜中了,李家对结婚一事并无意见。但要求你当着他们全家人的面,作出口头承诺。
   原来当地风俗,结婚的头天晚上,新郎和新娘是不兴干那种事的。他们认为头天晚上女方的送亲客还没离开新郎家,新郎就和新娘干那种事,事情发生在新娘的身上,却丑在送亲客的脸上。为了杜绝发生那种事,有的新娘头天晚上干脆就跟送亲的女客睡在一起。也有性格强硬的新娘,丢一床铺盖给新郎,让他在床前的榻板上冷冷清清地过一夜。
   张思杰对媒婆说,房门一关,只有天知地知,还有新娘和新郎知道,干没干那种事,谁晓得呢?
   媒婆说,新郎和新娘头天晚上干没干那种事,过来人一看便知。做贼的心虚,偷腊肉吃的口渴,新郎和新娘干过那种事,第二天早晨见了人,脸上必然就挂不住。
   张思杰说,我答应他们的要求,结婚的头天晚上,我连手指甲也不碰李幺妹一下。男子说话三十六牙,说话算话。
   见张思杰满口满认了,媒婆又宽慰他说,结婚了,李幺妹就是你砧板上的肉,过了这一晚,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君子坦荡荡,不在慌忙上,你说是不是?
   张思杰点了点头。
   媒婆领着张思杰,当着李幺妹一家三人作了口头保证。然后还和媒婆一道,请村中的先生看了个黄道吉日,紧接着就回到了家里。
   回到家里,张思杰向父母作了说明。张思杰的母亲表示理解。她说,我和你爸,你爷爷和奶奶结婚时也都是这个风俗。不过,这些旧风俗,现在绝大多数人已经不再遵守了。既然李家还看重这一点,你依他们就是。
   张思杰想从母亲嘴里,抠出他们是怎样熬过那一晚的经验,母亲却摆出一副羞于启齿的样子,他就不好深问了。
   张思杰想到,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跟日思夜想的李幺妹天天厮守在一起了,他便激动得滚出了几滴热泪。张思杰的母亲见了,以为他在提结婚的过程中受了委屈,便安慰他说,古人说得好,抬头嫁女儿,低头结媳妇。李家人一口肉一口饭地将女儿养到二十岁,然后白白地送给了我们,他们心里舍不得,因此总要提一些苛刻的条件来为难我们。这种感情其实还是可以理解的。就是一条狗,多喂几年,喂出感情来了,人家也舍不得送人嘛,更何况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呢?
   张思杰说,我这几天没受委屈。我是在想,您们辛苦劳碌十几年为我建好了婚房,而今又为结婚的事操着心,一辈子没消停过,我心中抱愧。
   张思杰的母亲说,这是父母的应尽之责。莫说空话了,赶快洗脚睡觉去。
   张思杰洗过脚,就回卧室躺下了。他身下这张木床,是他奶奶的陪嫁床。爷爷奶奶过世之后,这张木床便暂时归他使用。床前那个木榻板,一踩就吱呀作响。这木榻板长与床齐,宽两尺左右,高不过二十公分,它的作用是助人上床睡觉。张思杰睡在木床上猜想,爷爷结婚的头天晚上,是不是在这榻板上过的夜呢?也许是,也许不是。
   在榻板上过夜究竟是啥滋味呢?今天我得亲自试试。张思杰把被子铺在榻板上,怀抱绣花枕头,直挺挺地躺了下来。那个枕头是李幺妹专门给他绣的,都睡过几年了,以前他没留意,今天他看出这枕上的一针一线,都非常慎重,都一丝不苟,不是幺妹用手而是用心绣出来的。他舍不得用它来垫油腻腻的脑壳了。他怀抱着它想入非非。他伸手摸摸,触觉告诉他,枕头上那朵鲜艳的桃花活像幺妹儿秀气的脸庞。他抬起鼻子闻闻,充实着秕谷的枕身好像有幺妹儿的体香。他的心开始加速跳动起来,跳着跳着就跳成了一团火。他双手越搂越紧,不料,一颗讨厌的秕谷钻出枕套,恰好戳在他的心口上。喂,幺妹儿,你在试探我的心吗?我可不是虚情假意的哟!幺妹儿,听马路消息说,现在大城市里的青年男女都时兴试婚,今天我俩也来试一回婚吧。幺妹儿,你这颗小毛桃,是我眼看着长大的。现如今你已长成一颗水晶晶、一碰就破皮的水蜜桃,今天我要打碗水来,先喝一口水润润喉咙,再把你整个儿吞进肚里去。幺妹儿,以前我可望而不可及,连牵一下手的机会你也不给,今天你终于投入到了我的怀抱,从此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说到这里,张思杰的意识忽然清醒了一下,那承诺像一条毒蛇趁此机会钻进了他的心。他说,幺妹儿,你睡床上,我睡榻板得了。我俩像两根丝瓜藤子纠缠在一起,不干那种事行吗?算了,我俩现在不试婚了。张思杰说完,就把枕头轻轻抛到床上去了。手里空了,思想包袱放下了,他又为孤孤单单地守着婚床的李幺妹儿担起心来。他越想心里就越难受,身子就不停地在床上烙烧饼。那时间就像是赤着双脚踩着针尖在过,他每过一秒钟似乎都比平时的一年还漫长。无奈之下他就产生了无聊,无聊之下他就对着床轻声喊,幺妹儿,幺妹儿。没有回音。他生气地掀开蚊帐,说,一层蚊帐算什么东西,你就是隔一座山,我今天也要把你找回来。张思杰又起身把枕头捡了回来。他紧紧地搂着绣花枕头,刚一躺上榻板,又想起了当初的承诺。想起承诺,他就后悔不已。嘴巴两块皮,说话不费力,说到容易,要做到真比孙悟空过火焰山还难。怎样熬过这难熬的一夜呢?不行,我得想出个万全之策,既让自己实践诺言,又让李家的亲戚保住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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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指腹为婚的张思杰与李幺妹儿,在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却迟迟不肯兑现,这让思杰十分疑惑。李家及李幺妹的态度,都让思杰摸不着头脑,到底是行还是不行,思杰摸不着头脑,无奈之下,托了媒婆去探听虚实。可是媒婆的口信是遵照当地旧风俗,这并非是什么难事,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在乎那一晚。可是在此,作者运用了梦境的写法与现实混杂。看起来是以为思杰为了保全李家的脸面,而实际上,这是长年累年,为对方付出奔走的一种暗喻。真的是太难得了,盼得太真切了,张思杰为此感到十分疲惫,疲惫的心下,藏着一颗脆弱而又不敢直面的心。任何长时间的等待以及波动都会令人心生厌倦,埋怨,甚至是不敢直面面对与期望相悖的未来现实。欣赏!倾心推荐阅读。【编辑:馥枫】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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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馥枫        2017-03-23 17:09:43
  文章写出那种隐性的而又细腻的心理变化,这是难能可贵的。
回复1 楼        文友:程贤富        2017-03-23 17:19:17
  感谢你,辛苦你了!
2 楼        文友:程贤富        2017-03-25 09:23:58
  看过许多现代婚礼,总觉得婚礼办得热闹,新人却像一对老夫妻了,好象缺了点什么。于是就写下了这篇文字。
程贤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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