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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军警】俊哥(散文)


作者:林虎 举人,4897.5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463发表时间:2017-03-26 08:15:34
摘要:堂哥张松俊在我们家里的地位和贡献,相当于解放军一个连队的政治指导员,讲政治,讲思想,讲道德,讲团结和睦,也是我们家经济的一股活水。令人欣慰的是,俊哥后继有人。他儿孙满堂,大儿子张文波有出息。2009年,我回乡探亲,见到他已是撑家的男子汉了。他做事发狠,继承了父亲的职业,在永丰镇五里牌摆摊卖药材起家,接着开药铺。他有房有车了。我看了他的药店后,受了启发,心血来潮,想利用文波的专业特长,回家乡种药材。我在写作中,采访过北京一位治癌老中医,并为他写了一本长篇传记《治癌神医》,对中草药特别是治癌的中草药有一知半解,结识了—家大药店的制药高工。

堂哥张松俊在我们家里的地位和贡献,相当于解放军一个连队的政治指导员,讲政治,讲思想,讲道德,讲团结和睦,也是我们家经济的一股活水。
   俊哥生于1931年3月,他之前有了我大哥、二哥,和我三哥同岁。在我们兄弟中,俊哥和强哥长的模样最英俊。名字有俊,名副其实。我父亲去世后,三哥过继出去上了学,家里下力气和读书的人都有了。伯父精心布局,让俊哥继承我父亲的职业,送他去杏子铺久大杂货铺学徒。
   杏子铺是个古老小镇,宣丰乡乡公所、国民党的乡党部所在地。紧靠涟水河右岸,只有一条狭窄的石板路街道,中间高,南北低,像—座拱桥。街两旁的各种店铺,—家挨一家。河上有码头、渡口,附近出的煤炭、石膏和竹木、烧纸等产品都从这里上船,下水,运往外地。每年端午节,河上有龙船赛,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观看。乡间流传:“唱戏看古人,划船看女人”。可以想到杏子铺河上划龙船多么热闹、吸引人。
   久大杂货铺在“拱桥”顶上。我父亲在杨家坝的一个杂货铺当伙计,我去过几回,那像当今农村的综合商店。这久大跟我父亲所在的杂货铺一模一样,进了店门,宽阔、幽深的大堂两旁,有长长的柜台。一边卖中药和布疋,另一边柜台卖肉、盐及金针、木耳、粉丝、粉皮、红枣、桂元、香酥糕、冰糖等各种干货、糖果。大堂中间有一道拱门,分隔为前、后厅。拱门顶上悬挂一块牌匾,四个镀金大字是:童叟无欺。过了这道门,有个小饭厅,摆两张餐桌。再往里走,就是仓库、员工宿舎。
   久大店和我父亲所在的杂货铺不同之处是,经过库房再往里走,有磨房,一盘大石磨,一头大黄牯牛被黑布蒙住双眼拉磨,又白又细的面粉下雪似的出来了。我第—次看见这么大的黄牛,跟以后见过的大象一样,被毛光亮滑溜,巴肥滾壮。有这条大牛,能磨出“洋面粉”,可见久大铺子的老板资本雄厚,应该算大老板。
   过了磨房,出门到后院。院里可以遛遛拉磨的黄牛,有时它也躺在干草上反刍,晒太阳。站在院里,涟水河就在脚下流过。陡峭的土崖河壁上,有条之字形小路通到河水边,那里有本店专用的小码头,进出货物就在这里装船卸船。
   久大就像那条牛一样,牛!俊哥能进这家铺子学徒,也牛!伯父颇有人脉,我父亲做过杂货店伙计,并且受人称道。俊哥聪明听话,进久大就顺理成章。当然,我家隔璧九伯的三儿子张培林,我们叫他培哥,是久大的老伙计,培哥给老板介绍、推荐,也起了关键作用。
   “徒弟,徒弟,三年奴隶。扫把倒了,快点扶起。”这是我父亲在杂货店学徒生活的真实写照。他对老板忠心耿耿,躹躬尽瘁,死在工作岗位上。伯父要求俊哥认真学我父亲,要勤快吃苦,眼里有事,嘴要干净,手要干净。这两个干净就是不贪吃,不贪便宜,在店里绝对不准摸嘴,不准拿东西,做事要发狠。这发狠二字,在我们家里算无形资产,传家宝。家里人常讲,作田要发狠,读书要发狠,做任何事都要发狠,发狠就是有决心,勤苦耐劳,有韧性,细心,开动脑筋。
   俊哥将家教牢记于心,发狠学徒。扫地,烧水,泡茶,洗碗,早上开门,晚上关门,归置库房,清扫后院……各种杂事都由他干。店里伙计上柜台工作前,都要用肥皂洗手。洗手水都由俊哥打,每天都把擦手毛巾洗干净。潮湿季节,他主动翻晒库房里的货物,搬出搬进,从来不吝惜力气。老板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学徒不到两年,就让他转正,开始站杂货柜台。
   我父亲去世后,家里日用的盐、油等杂货,就转到久大去买。这是美差,我跑得多,巴不得天天去。因为能到店里蹭一顿饭,我特别喜欢吃店里的肉包子,面又细又白,香啊!吃时,我跟俊哥坐一条长凳,和店里的人同桌,生怕别人把我看成饿劳鬼,不好意思放开吃,小口小口地咬。俊哥把包子夹在我碗里,暗示我:吃吧,不要疏礼。我没有一次吃饱了,要让人看看,我不是馋鬼。俊哥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喊我的俗名,悄悄地夸我:节牯子会讲礼信了!有—次,他送我出店门后,到街上一个包子铺买了好多热包子,有肉的,有甜的,让我带回家给大家吃。
   久大的肉包子不是白吃,都要记账。俊哥每次回家,除了带回家里必用的物品,还有给伯父吃的一种大补丸和大家分享的糖果如片糖、红沙糖、桔饼、香酥糕等。我家不算富裕,但伯母贮存了这类零食,来了客人就招待。有时送客还搭个糖果点心包。
   跟我到久大店里吃包子一样,我家在店里购物或俊哥带物回家,都不占店里的便宜,白拿白吃。俊哥都诚实地一一记了账,照价付钱,每个月发薪水时,在他的薪水里扣除。回家时,他把薪水交给他父亲,也得讲清楚,这个月买了多少货,扣了多少钱,清清楚楚。伯父总是表扬他,也不断提醒:店里吃的东西多,伙计就得这样手脚干净,嘴干净。有次,他又带回家一包大补丸,兴冲冲地说:这一包不记账。原来,他晾晒库房存货勤快,坚持不断线,避免了不少损失。老板特别高兴,听说他常在店里买些补品带回家给父亲补身子,就奖励他这—包大补丸。
   新中国建立后,各个地方普遍设置供销合作社。俊哥思想进步,社会主义觉悟高,业务能力强,手脚干净,从久大店调出去人民政府办公事,分配到斗盐—个供销合作社当了骨干业务员,大力发展公有经济,离家远—些了。
   我家生活也有改善,在老屋前的地坪上起了新屋,住房宽敞了许多。给我家起新屋的木匠姓向,他给我家起新屋,设计,预算,施工,装修—条龙服务。所需砖、瓦、桁料、椽皮等建材,都算得不多也不少。新屋起好了,他把女婿也相中了,盯住了我俊哥。我伯父也和他成了朋友,两人就包办了俊哥的婚事。俊嫂名叫向晚秀,比俊哥小四五岁,白白净净,羞羞答答。过了门以后,我家人都称她晚山。生长在木匠人家,干体力劳动活不熟练,一般家务事还行。俊嫂到我家后,我再没见过她那位高级木匠爹爹。倒是她的哥哥常来,她哥哥一只眼有疾,会算八字,背着—把二胡一个包袱闯荡四方。
   我当兵以前,一直没分家,当家人还是伯父。在家的男人大哥、二哥、俊哥,都心齐,有事都商量,里里外外没闹过矛盾。经济方面,由伯父统管,手心手背都是肉,花钱一视同仁,所以没有利益之争。倒是妯娌之间常有一些计较、争吵,或者对她们的婆婆---我伯母有失恭敬,引起伯母生暗气。三位哥哥总是不问是非,先管自己的堂客。有时,也有哪个堂客被管得有了委屈,免不了两公婆私下吵架,堂客喊着要公平。
   每遇家里有人闹矛盾,俊哥就发挥了连队政治指导员作用。他一般是按国家公休日,星期六晚上回家。围着他,自然开起了家庭会议。天冷时,围着火炉子坐。热天就在屋外,在星光下坐成一圈。他总要带零食回来,常见的是香酥糕、水果糖、芝麻糕,每人散一片或—粒,他听大家“告状”、诉求。他在外边,见多识广,也能讲道理。众望所归,大家都听他的。连—家之主我伯父也退居其次。他讲道理时,右手扳着左手指头,一条二条,条条是理。他的开头话总是这样:“你慢慢地听,我跟你讲,道理是这样……”
   有时,大嫂、二嫂也给俊哥提意见,说他娇惯、偏向自己的堂客。确实,俊嫂干重活少一些,也不会干。不会挑粪水浇菜地,不会去河里挑水。冬天要到塘里洗萝卜、白菜,她怕水冷,作豆腐也没推过磨。她不爱吃红薯饭等杂粮,穿得好一些。作为我们家的媳妇,以上都可算致命弱点,别人有意见,自己也孤立、苦恼。大嫂、二嫂说俊嫂有官太太思想,不能发狠学劳动。这话也许有点重,她们也难免对“干部家属”有点嫉妒。俊哥总虚心听取意见,不答辩,不反呛,回到枕头上,总得对俊嫂说几句。我分柝,俊嫂不—定听得进去,所以,妯娌之间磨磨擦擦没断过,好在她们都不摊牌,没大喊大叫,家庭和睦的根基和总趋势动摇不了。
   我当兵后开始学习写作。1959年3月,去北京参加一个文学创作会,顺路第一次探家。—进门,才知道分家了。从祖父那一辈开始,维持了七十多年、一直受人称道的、附近一带仅存的这个大家庭,终于解体成三部份:大哥、二哥、俊哥各人自立门户。伯父、伯母和堂弟、堂妹随哥。伯父风格高,自己—兜人挤住老房,大哥、二哥分住新房。伯父心不安,觉得这是他当家人的失败,脸上无光。老人家甚至不好向我解释,怕我盘问为什么要分家?
   晚上,大哥、二哥、俊哥、我四兄弟聚会,由俊哥主讲,大哥、二哥补充,向我解释为什么分了家?分家是必然的,现实的,对大家都有利的,分家不分心,日子会过得更好。俊哥讲得头头是道,我也没有什么异议。哥哥们对我有深切期望。我服役期三年,因当汽车兵,属技术兵,需要延长—年。俊哥首倡要我发狠,不要退役,争取当军官。他有—盘棋:大哥、二哥在家务农,他经商,三哥、弟弟读书,我必须继续当兵,他再想办法送堂弟高山去当工人。这样,我家工、农、商、学、兵都有。虽然分家了,但我们五兄弟在各行各业齐发狠,以后可以互相帮助、支援。
   就在那次五兄弟聚会之后的第二年,我提升为少尉文化教员,正排级。这意味着我实现了兄长们的期望,走上了职业军人的艰辛路,直到在军队老而退休。高山后来也当了兵,复员后进了立新煤矿,工人阶级也挺光荣自豪。
   我们家工、农、兵、学、商齐了,我知道俊哥很高兴。他走出久大铺子以后,一直在斗盐供销分社埋头发狠,数十年如一日,照顾家庭也多,特别是奉养年老的双亲---我伯父伯母,费心尽力。我们外边三兄弟都不能在伯父伯母身边尽孝,对俊哥心怀感激。1992年,俊哥退休了。遗憾的是,他退休两年后病故,享年63岁。他没能晚年赋闲,多享天伦之乐。大哥、二哥都去北京玩过,我本想邀请俊哥退休后也到北京走一走,遗憾!他那么早就离开我们,又那么匆促。我只能等机会到他的坟前叙旧了。
   令人欣慰的是,俊哥后继有人。他儿孙满堂,大儿子张文波有出息。2009年,我回乡探亲,见到他已是撑家的男子汉了。他做事发狠,继承了父亲的职业,在永丰镇五里牌摆摊卖药材起家,接着开药铺。他有房有车了。我看了他的药店后,受了启发,心血来潮,想利用文波的专业特长,回家乡种药材。我在写作中,采访过北京一位治癌老中医,并为他写了一本长篇传记《治癌神医》,对中草药特别是治癌的中草药有一知半解,结识了—家大药店的制药高工。文波对我的计划有保留看法,但他没给我泼冷水。他开着他的小奥拓,陪我考察了全国有名的星火计划项目--甘棠中药生产基地,获得基地负责人的鼓励支持,愿为我们提供种源和技术指导。当天,忙到晚上才回家,文波的小奥拓在永丰坐满了人,过测水他的药店又挤人,男女老少拉了八个,他也不怕把他的宝车压坏。第二天,他又开车陪我四处看地。我想把肖家圫、桃树圫、易家圫和包袱山的地都整合起来。这些地比甘棠药材基地的地好多了。再把—个大制药厂引来,主要种植治癌用的十多种中药,药厂包收。管理、技术由文波负责。
   看完地以后,文波不吱声了。他主要顾虑这些地不好整合,有好多人都外出挣钱去了,地荒着。但要他们把地拿出来种药材,不好办。还有,劳力也缺,即使把药材种好了,看不住!我讲这个失败的计划,主要是说明文波老练,懂实际,反衬出我有空想。其实,他—开始就想这事搞不成,但不顶我,照常不辞麻烦陪我奔波。仅这一点,我就以为,文波会做人,会做晚辈。
   这件事,我回北京后,认真办过。主要问题是投资落实不了,说明我想得简单,老天真。我认识的大制药厂的高工调走了,制药厂定不了订货,我不敢轻举妄动,这正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好在文波没有把我那个计划当真,他也不失望。现在,他的医药事业十分兴旺,为人也更成熟。我越看他越像年轻时的俊哥,不仅长相、个头、体型像,讲话的语气、声音像,性格也像。我在俊哥坟头上,禁不住说:俊哥,你走得太早,但后继有人,事业在延续,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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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温馨温暖的故事总会留香在世世代代。林虎老师这篇亲情美文,读后。让我们对亲情更加敬畏,对亲人更加怀念。文字中俊哥不仅英俊潇洒,而且博学多才,不仅为兄弟姐妹做出榜样,也为父老乡亲治病难看病难,指明了方向。采集药材,研制药材,撰写《治癌神医》长卷。真正体现一位有爱心的药医对故乡的热爱,对百姓的真诚。俊哥,为人善良,谦和有礼。从不把个人利益放在首位,而是求大同存小异,懂得兄弟之间的和谐相处。俊哥,是优秀的药医代表,也是家族精神世界的凸显。全篇主题突出,人物刻画细腻,文思丰满,读文品人,正如文开篇所言:堂哥张松俊在我们家里的地位和贡献,相当于解放军一个连队的政治指导员,讲政治,讲思想,讲道德,讲团结和睦,也是我们家经济的一股活水。好文共赏!感谢赐稿!问好林虎老师!【编辑:林雨荷】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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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林雨荷        2017-03-26 08:16:19
  全篇主题突出,人物刻画细腻,文思丰满,读文品人,正如文开篇所言:堂哥张松俊在我们家里的地位和贡献,相当于解放军一个连队的政治指导员,讲政治,讲思想,讲道德,讲团结和睦,也是我们家经济的一股活水。好文共赏!感谢赐稿!问好林虎老师!创作辛苦!期待精彩继续!致安!
林雨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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