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风征文】淡紫色的勿忘我(送别小说)
“大哥哥,什么花代表着送别?”
“你怎么问这个问题?”
“你说嘛。”
“让我好好想想呵。什么花代表着送别呢?书上说,彼岸花、金盏菊、六月菊、冬菊、香豌豆花、豆蔻花、黄色水仙、红色天竺葵、芍药、紫罗兰、翠菊……都可代表送别,但各自的意义又不同。”
“离别后,别忘我送什么花?”
“勿忘我。”
“怎么要叫勿忘我?”
“在德国传说中,当上帝给所有的花朵命名完成的时候,一朵没有被命名的小花叫道:哦,我的上帝,请不要忘记我!于是上帝欣然回答:这就是你的名字。”
“你怎么要问这么个古怪的问题?小东邪。”
“大哥哥,我听‘老邪哥’说了,今晚村里在我们家帮你摆欢送宴,你走了以后,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当然能呀,灰太狼经常怎么说来着?”我假装问。
“我还会回来的!”她笑了,轻轻拍打了我一下。
“大哥哥,听说你为了到我们村驻村,你女朋友都和你分手了,你别急,等我长大了,嫁给你好吗?”她忽然认真起来。
“胡闹!”我一时翻起了五味瓶……
三年前的一个春寒料峭的黄昏,在县医院的病房里,倩近乎歇斯底里地对我咆哮着:“你走出了这个房门,以后再也别来找我!”倩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初恋,我们的关系一直不错,除了有时有点大小姐的性子任性点外,对我一直很好。然而,她的父母却因我是农村来的孩子,一直反对我们在一起。这次她妈妈住院,说好的叫我好好表现一下,以争取到她父母接受我。谁知单位领导找到了我,说要去搞驻村工作队,正好那天晚上县领导要到我驻的那个村——桃花村去开会。我虽然和领导报告了特殊情况,然而单位领导却坚决不同意,说县主要领导连夜现场办公,你作为一个初参加工作的驻村队员竟然不到位,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想吧之类的话。
果然,倩真的不理我了,就在那年冬天,她已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一转眼,我来桃花村搞驻村扶贫工作已三年,这三年里,我经历着多少难忘旧事,也默默流了很多辛酸的泪水……
桃花村是个拥有1500多人口的村,在当地可以算是大村。全村12个组,却有10个自然寨,有的自然寨间相隔近半个多小时脚程,且都是山间小道,泥泞难行,是个相当分散、基础设施和生活水平都很差的村。好在村支两委班子算是得力,也很团结,这就是我在万般颓废中唯一的一点希望。
驻村以后,村里安排我住在二组的一家农户。这农户是个老党员,家中有七十多岁老母,身板很是硬朗,所有家务样样来得,特别是炒得一手好菜。农户夫妇俩约五十左右年纪,都很勤快,妻子平时不多话,男主人却整天乐哈哈的,什么事都懂点,鬼点子也多,村里都叫他“老邪”。他们下面还有一儿一女,在我驻村的前一年,儿子去当兵了,还有个女儿刚刚上初二,在县城读书,我入户时当然没碰到兄妹俩。“老邪”夫妇对我说,他们那小女是个小古怪,村里都叫她“小东邪”,平时没大没小的,叫我以后别见怪云云。我也“老邪哥”、“老邪嫂”地叫起他们来。
农村的孩子是最吃得苦的,入村后,我马上和村支两委班子成员走村串户,一一走访,祥细了解了村情民意,有时到了凌晨一两点才回到住户,“老邪”哥和他的妻子一直坐着等我回来,并重新热了饭菜让我吃下,这情景和对待自家人一样,渐渐地,我淡化了失去倩的疼,与桃花村融入在一起。
这三段时间中,我和村里一起摸民情,解民困,认真建档立卡,积极筹谋规划,内抓党建、班子建设,外找出路,争取项目。如今,全村自然寨间村道已全部硬化,村小也重修一新,无房户、危房户也得已新建或维修,一部分村民修起了楼房,换上新的电器,村级实体经济也得到发展,鱼塘和加工厂已实现见股分红。桃花村已连续两年被县委、县政府评为党建先进村、文明村。
小河流水潺潺,河堤上绿柳依依,几只归燕正追啄新泥,旷野里一片哇声;微风轻拂,摇曳着不远处村落里的炊烟,也将“小东邪”淡淡的黄黄的流海轻吻着,流海下的柳眉与笑得弯弯如新月的眼,更加让这个小女孩诡秘起来,更别说她还有个叫“小东邪”的绰号了。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唯美的乡村图画。
“大哥哥,你在想什么?你怕了是不,我是惹你的。”“小东邪”一阵咯咯地笑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哦,没什么,我是在想,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三年了,现在你都读高二了。”我拍了一下“小东邪”的脑门,继续说:“明年就高三了,小丫头片子别胡思乱想,好好读书,给大哥哥考个重点大学来,否则,饶不了你。”
“就喜欢教训人家,哼!”她嘟起小嘴,站了起来,“走,回家去,要不待一会‘老邪哥’又得满村子找我俩了。”
当晚,村支两委班子、在家党员集中到我的住户来为我开欢送会。我平生最怕这种场景,古人说得好,相见时难别亦难。这三年来,我和他们朝夕相处,早已结下深厚情谊。就说去年,老妈生病期间,我因事不得照顾,只匆匆买了点药,就回到村里。殊不知,老妈后来病情加重,他们得知情况后硬要我回去,然而,项目审批正当紧要关头,我不能大意。待忙完后,我回到家里,老妈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儿呵,你瘦多了,但也精神多了。你不要担心我们,好好做好工作,你在的那个村,都是好人呐!那次住院,都是他们强行带我去的,还安排一个妇女陪我一个多星期。”我明白了,那陪老妈一个多星期的妇女就是“老邪嫂”,难怪那阵子“老邪哥”搪塞我说嫂子是走亲戚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支书端起酒杯,满眼盈泪,哽咽着说:“龙队长,这杯酒,我,我代表全村1500多父老乡亲敬你,真的,真的不想让你走……干了!”
那一晚,好多人流下眼泪,包括我,也包括“小东邪”。
鸡叫三遍时分,天蒙蒙亮,我爬了起,悄悄地收拾好行礼,给住户简单写下了留言。然后悄悄地带着行礼,走了出来。我准备悄悄地离开,我不想打扰村里,更怕那送别的场面。
黎明前的村庄在如黛如墨的远山包围着,充满着祥瑞,偶尔有几家农户还亮着灯光,这是勤劳早起的人们,我忽然间感到很欣慰,也看到了希望。
一阵微风吹过,让人感到心旷神怡。我悄然回首,看了我住过了三年的住户一眼,加快了回城的脚步。
当我转过小学围墙来到村部前时,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那些我经常在电影电视里看到的本就不太相信的镜头,展现在我的面前。一辆戴着大红花的农用车上,装满了乡亲们送来的各种各样的土特产,有几个村干部已站在了上面,这时,“老邪哥”从人群里走了过来:“龙老弟呵,人家都说我‘邪’,我看你也差不多呢,早料到你会这样走,他们不信,这回又让我说中了,哈哈,快上车,我们要送你回去到县城去。”“老邪哥”拉着我的手,叫我上车。
“‘老邪哥’,慢着,还有我。”不知什么时候,“小东邪”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束尚带晨露的淡紫色的勿忘我递到我面前,诡异地说:“勿忘我,记住昨天河边的那句话。”然后绯红着脸没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