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雅和彪子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这个当初被戏称为二人世界的天堂，在现在的小雅看来，已经不再是天堂，就快要变成人间地狱了，小雅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已经是第二次被赶出来的了，第一次，小雅给爹买了瓶五粮液，给娘买了条冬天出门用的围脖，让彪子拎着，进门小雅就喊：“爹、娘，俺回来了。”
　　 “小雅回来啦。快、快进屋。哟，还带个小子，不会是姑爷吧？”娘高兴得合不拢嘴。
　　 “娘，他是我男朋友，就是对象。”
　　 “也没听你说。就带回个姑爷呀？”爹眯了一眼眼前的这个男孩，不大，估摸二十岁，板寸头，小眼卧蚕眉。
　　 “叔，婶。”彪子见有人关注，赶紧地招呼下，顺手将东西放在条桌上。
　　 吃饭的时候，爹用筷子从桌上推了杯酒过去，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也就不声不响喝了下去。想问他点什么，也问不出所以然，就听小雅说：“俺们是在一起打工的，彪子可对我好咧，有次工长想扣我工资，说是上茅房时间多了，那天俺拉肚，说了他不信，拿钱时真扣了俺一天工钱。彪子一手楸着工头，一手挥开人群到会计室去，一支烟功夫，彪子就把钱拿回了来了。”
　　 “你俩真想在一起？今后能养活自己？不要人操心？”爹是一千一万个不相信这样的事。
　　 “叔、婶你们放心，我一定对小雅好，也对你俩好，服侍你俩一直到送终。”这次彪子倒抢着答腔了。
　　 “这小子什么话，要你给老子送终？滚，连你也给我一起滚。”指着小雅，爹脸色铁青地说。饭也没吃好，两人悻悻地回了。
　　 第二次是小雅和娘说了和彪子成亲的日子，说爹娘一定要到，娘说，这事还得你亲自和你爹说去，我说他会急。
　　 这次是小雅一个人回的，彪子在路口等着。只见小雅被他爹狠狠地推了出来，赶紧扶了她回来了。“你爹怎么这样，他咋说？”
　　 小雅说；“他不再认我这个女儿了。”说着止不住的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彪子是去歌舞厅接小雅回家的，结婚花去了那点积蓄，都没固定工作，彪子认识歌舞厅的几个哥们，就让小雅去做服务生。回到家里，彪子就要和小雅亲热，小雅说人家累了一天也不知道心疼，整天就想着你那事，烦不烦。彪子还是嬉皮笑脸地得逞了。记得第一次也是这样嬉皮笑脸地占了小雅的。小雅和家里闹翻了心情不好，说没人心疼，彪子说，有我心疼你啊，看不出来吗？说着就嬉皮笑脸地要了小雅。小雅在那时也有点渴望，觉得彪子还能依赖。婚后在那方面也满足过，可是彪子好像对她只有性的要求，自己也不找点事做，守着小雅吃软饭。
　　 等彪子满足后，小雅说：“刀疤脸说最近形势乱，保安要加强，彪子你也去做保安吧，这样我俩就能来去一起了。”
　　 彪子就这样做了保安。
　　
　　 二
　　 一年后，小雅生了个儿子，托发小琴偷偷告诉娘。娘不敢发话，只是说，带着孙子回家，让你爹一高兴，没准就认了。
　　 那天小雅打扮了下，穿了件红白相间的羽绒服，下身一条黑紧身裤，抱着满月的秋儿，让彪子陪着，就进了家门。爹在隔壁邻居家看下棋，听说家来人了，回家一看，是小雅一家三口。
　　 “怎么回来啦？谁让的啊？”
　　 “他爹，那不是，不是你有孙子了吗？瞅瞅，多乖的孩子。”
　　 “我的孙子？笑话，知道那是什么种？能好得了吗？别给我老陈家祖宗丢脸吧。”
　　 “爹，我们不是没烦你吗。结婚你说不去就不去，我们自个结了，生了孩子也没要你一文钱，自个生了，想让你认下都这么难啊。爹。”小雅哽咽着强忍住泪水没让流出来。
　　 “爹、娘，我们再苦再累不也过下去了吗，这样对小雅至于吗？”
　　 “谁是你爹、娘。这里没有你小兔崽子说话的份，你这只眼怎么拉？”发火的爹看到彪子这次不是板寸头，一缕长发盖住了一只左眼。
　　 “怎么啦，打抱不平被人挑瞎了一只眼，来日方长。我都不急，你就更不用急了。”彪子用了无所谓和不屑的腔调。不想更激起了爹的无名怒火。
　　 “小雅，你今天给我个明白话，是要这个浑小子，还是要你爹。”
　　 “他爹，你消消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么。”
　　 “小雅，和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走。”彪子说着拉着小雅，抱着孩子就离开了。
　　 事不过三，这第三次进门也没指望了，小雅一路满面泪水地被彪子拥回了家。
　　 孩子三岁的时候，彪子被哥们儿攛拨着去贩毒，也拿过几次大票子回来，可是还是发了事，进去了。
　　 小雅再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提心吊胆，彪子已经完全不像当初的彪子，做什么事总会惹出点麻烦，回到家除了要她的身体，其它的事都不关心，自己自从有了秋儿后，对那性事已经淡了许多。每次都是委屈自己去满足他，你不干，他就是嬉皮赖脸，强也要强奸。小雅有时真想给他一巴掌，可是她也知道，这一巴掌下去的后果。或许是还回来一顿拳打脚踢，落得个鼻青眼肿，不划算。
　　 终于决心和监狱里的彪子离婚了，孩子已经三岁了。琴说，你该回家了吧，小雅说，等来生吧，不想让家里知道自己现在这样。
　　
　　 三
　　 小雅带着孩子，自己在路边做烤地瓜生意。起早贪晚，后来买了个电烤炉，在小学门口做起了烧烤，这是孩子们喜欢吃的东西。慢慢地秋儿也大了，到了上学的年纪，很懂事，小雅就不再摆摊了，秋儿上学后，小雅就给小区一户人家做钟点工，买菜烧饭，打扫卫生，赶在中午前回家简单地做个午饭，秋儿回来吃了饭后下午上学去，小雅就到超市去上个二班，秋儿回到家自己热饭吃，晚上写作业等妈妈回家。小雅就这样打两份工，独自抚养孩子，琴看到孩子瘦削的身材，心疼地说：“小雅，回家吧。不能委屈孩子啊，孩子还小，他无辜啊。”
　　 “我已经没有爹了，哪还有家啊，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想让他们知道现在这样。”
　　 琴就只好隔三差五地做些鸡汤骨头汤送过来。因为是发小，小雅也就不再计较了。有时带些小时候小雅最喜欢吃的葱油饼，吃到葱油饼，小雅会想起小时候在家吃的葱油饼可都是爹亲手做的，比娘做的地道，娘不舍得多放油，爹舍得，做的葱油饼就好吃。吃着琴送过来的葱油饼，小雅会想起这些日子的快乐。
　　 有一天，琴后面跟着一个人进来了，一看原来是娘，刚脱口而出喊声“娘”，却又咽回去了。“娘，你不该来，爹已经没有我了，我也没有这个家了，你又何苦来着，让我一个人安静地过吧，你回吧，别让爹知道。”
　　 “娘看着你这样心里不好过啊。”
　　 “让你们知道我这样，我也不乐意呢，你还是赶紧地回吧，以后别再来了。”
　　 为娘的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回头说了句：“娘等你，门不闩。”抹着一把老泪回了。
　　 琴看着揪心，等小雅娘走后，忍不住说：“她可是生你养你的亲娘啊，再说了，那些鸡汤骨头汤，葱油饼都是你娘让我送的啊。”
　　 孩子放学回家，正巧看到这一幕，“娘，那个老奶奶是谁啊？”
　　 “是……”小雅说不下去。
　　 “是你亲外婆。”琴不管不顾地说。
　　 “那妈你怎么赶她走啊，妈，我要外婆。”
　　 “小孩子懂什么，别闹了，”秋儿听妈狠他，吓哭了。小雅一巴掌打过去。
　　 “哭，叫你哭，以后看你敢再提外婆了。”
　　 “小孩子无辜的，你朝孩子发什么火。”琴去哄秋儿了。丢下小雅一个人独自垂泪。
　　
　　 四
　　 那天，琴带来娘的话：“你娘说，你早上送秋儿上学前，先去趟家，外婆想看看外孙，再做些葱油饼，让孙子能吃个饱饭呀，还说，你爹最近和街坊去遛鸟。早上不在家，最后说，娘等你，门不闩。”
　　 小雅听了琴的劝，听了娘的话，带着秋儿回了家，外婆高兴地看着外孙吃的那么香，知道是平时饿坏了，心疼地说：“多吃点，剩下的带着，你外婆每天给你做啊。”小雅也泪汪汪地看着这祖孙两代，从心里升起一股又像孩子又像母爱的东西。
　　 有一天，小雅带着秋儿去看外婆时，在临近的一个小区门口看到不少人在围着一辆小汽车，听目击者说是一个老人被出门的汽车撞上了，有人说这个老人不是本区的，最近老是在这门口东张西望的，好像找人，又像等人，今天没注意后面有车出门，被撞上了，辛亏车速慢没大碍。可能腿会骨伤。小雅伸头张了一下，吓的不轻，是爹，是俺爹呀，立即报警，打了110，联动120急救车将爹送去医院。
　　 在医院里，小雅和娘坐在爹的病床旁，小雅说：“爹，你到那里去干嘛呀，人家说你等什么人是吗？”
　　 娘说：“傻孩子，你爹是在等你呀。”
　　 ——写于2017年3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