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杨柳春风 >> 短篇 >> 杂文随笔 >> 【杨柳】父亲的艺名—— 大头红(随笔)

精品 【杨柳】父亲的艺名—— 大头红(随笔)


作者:冰月冷 布衣,455.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738发表时间:2017-03-29 22:04:27
摘要:  此文回忆酷爱晋剧艺术的老父亲在学戏生涯中一路艰辛的录迹。


   父亲是我们八宝山煤矿建矿以来的老功臣之一,他把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煤矿。除了这以外,父亲还真正是一个名副其实唱古装晋剧的老前辈。唱戏是他工作之余的第二职业。我和弟弟从小就在他艰辛学戏的故事中长大:
   一九二八年,父亲出生在张家口地区涿鹿县一个山山环扣的大堡镇后沟村,那里紧紧相连的都是沟壑陡峭的黄土山梁。在那高低不均得土崖下,到处是散散落落的土窑洞和各种草坯房,里面住着几代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的人们。如果不是那一缕缕扭着舞姿的炊烟领路,大老远根本就看不见村子的位置。
   走近这个古朴的村子,首先看到村子边有一眼水井,清澈的井水特别得甘甜,那绞水桶的辘辘,绕着几代人的故事,吱吱呀呀不厌其烦地转唱着古老的春秋冬夏。因为这里的气候比较寒冷,夏天农田里适应种植土豆、蚕豆还有谷子。天气刚刚进了农历十月份的时候,路面上就挂上了冰茬。冬天厚雪封门寒风刺骨,取暖用的烧柴都是长在山上,一种叫白茬割针的植物。
   我那满身沧桑的爷爷和奶奶就生活在这个小山村里,住的是前几辈人留下来一出水式的三间小土房。外面的房顶上长满了各种杂草,四面的墙壁都是土泥坯砌垒的。泛黄的吊开扇窗棂上糊着白麻纸,因为窗户纸不经常换的原因,上面都是一片又一片象尿渍一样的黄图“花”。两扇不太严实的木门,像是两位满脸迂腐的门卫,用一对简单的铁锁子来发挥自己的职责。冬天,寒风这个“不速之客”从门缝里钻进屋里把水缸冻成冰缸。夏天 如果遇上连阴雨天,那土坯房子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爷爷奶奶生活的屋子虽然不太大,但是院子里不失田园风趣:几处随手搭起来的小草棚,存放一些农具和杂物。有两颗很茂盛的杏树和一颗黄果树,多一半的枝体已经跨出了不太高的土院墙。每当春天的时候,蜂蝶无约光顾,使院子里生机一片。靠西角还有一个用长木头搭成踏板的 大茅坑。旁边挨着一个鸡舍,这茅坑里的大粪和鸡粪到春耕的时候都是宝贝。
   爷爷和奶奶共生育了两儿两女四个孩子, 穷,让一家人家徒四壁守着一个破锅台,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那里。我的两个姑姑在十岁左右,就送给别人当了童养媳。 家里就剩下我父亲和我二叔两个男孩子。我父亲说他自己从小就顽皮,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王。上了半年学堂,牛头大的字也没有认识了半麻袋。八,九岁的时候为了圈他的性格,爷爷让他跟着有钱的人家放羊。因为发育不良显得头挺大的,所以没有文化的爷爷奶奶就随口给父亲起的乳名叫 大头。
   白天父亲和老羊倌顶着太阳赶着羊群满山转,晚上坐在羊圈边,吃着主人赏给的几个山药蛋。虽然黄土板地很肥沃,但是山沟里的老天爷脾气很古怪,掌握着这些靠天吃饭人们的命运,时不时地耍性子,旱涝不均。各种庄稼更是看着老天爷的脸色旺衰,在加上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老毛子“日本兵”时常出现,人们东躲西藏,瘪着肚皮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
  
   这一带的村子就象是商量好的一样,都是一样样的环境。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已经习惯了那枯燥乏味得生活。也没有什么过高得奢望,只盼着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能填饱肚子,踏踏实实过上平安日子就知足了。一年四季基本上没有什么娱乐。偶尔有个民间戏班子走街串村的搭台演唱 山西梆子【晋剧】,才能给那些远远近近大小山村的生活填一点乐趣。这些戏班子在当时是人们生活中唯一得精神享受。不管戏班走到那个村子,这个村子马上就沸腾了起来,象过年一样得热闹。人们都早早收起了农具、废寝忘食地拥挤在戏台下,孩子们更是上蹿下跳地红火的不得了。
   那时候戏台没有灯光照射,更没有字幕过现,所以一般都是白天演出。戏班里的那些演员都是附近农村爱好晋剧的人们自发地组织起来的。因为那时候妇女还被封建制度约束着,所以唱戏的人里面男的多女的少,这些人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在外风雨无阻地奔波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得那些戏服和道具简单而又旧渍。但是戏的内容是丰富多彩,各个古朝代的故事被演员们演得是活灵活现的。人们自然地跟着戏中的故事去那几千年前的朝代里“旅游”去了。
   父亲说,他老家的村子中心有一颗粗壮的老槐树,一个小戏台就搭在了这颗老槐树下的旁边。春天,槐花浓香四溢,空气怡人。夏天,习习的山风每天裹着牲畜的粪便和各种杂草的混合味,伴着老槐树叶沙沙的婆娑声,亲吻着每一位庄稼人的脸膛。
   逢年过节和农闲的时候就是戏班子最忙碌的时候,戏班子走街串村,哪个村子看戏的人多,就在哪个村子多演几场。虽然 后沟 这个村子不太大,只有两百来户人家,但是三里五村的人,都要闻声跑来看戏。这样戏台下面就人挤人熙熙攘攘水泄不通。连碾台上、房上、树上都站满了人。父亲早早地爬到一颗很高的杨树上占到一个好地势。他喜欢看台上那些各种脸谱,和那如风火龙式的跟头,喜欢那身飞如燕的功夫,更喜欢听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各种角色让父亲看得很入迷,就是不明白戏中的意思。
   散场以后,大人们茶余饭后都围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谈论着戏中的故事和各种角色的唱腔。父亲在一边认真地听着。此后,每一场戏父亲都不耽误,他凭着平常大人们的谈论来辨别舞台上的各个角色。戏中的每一句唱词父亲都能大概地记了下来,等第二天上山放羊的时候,羊群慢悠悠的向前吃草,父亲手里拿着鞭杆子,学着戏中的唱腔唱了起来。他的顽皮样子,逗得老羊倌哈哈大笑。黄土高坡的水土,用它那特有的养份给了父亲一副好嗓子。父亲东唱一句,西吼一声,土沟里那些粗壮的钻天杨左摇右摆地为父亲伴奏着,山风在那旷野中回荡着父亲稚嫩的声音。
   久而久之父亲成了村里有名的小戏迷,他为了看戏曾经给家里惹下过大麻烦。父亲回忆说:有一年的伏天,群山就象是一块块望不到头的绿毯。那年,龙王爷好像在微服私访一样,雨水特别的勤。一场接一场的大雨让这里的坡地形成了好多很深的水洼坑。那葱葱绿绿的嫩草让牛羊个个膘肥体壮。
   有一天下午,村子里来了个戏班子,把父亲高兴的什么式的。他的心早已不在羊群的身上了。父亲虽然年龄小,但是心眼儿挺多。他耍了一个小聪明,把羊群赶到了一个草又多,又不容易让羊主发现的地方吃草。因为村子离山坡不太远,用不了多大的功夫,他就能悄悄的返回村里看戏。但是他不能进人群里,他怕被羊主看见,只能就躲到背角处看戏。那天的戏是《秦香莲告状》,父亲似懂非懂地看得是津津有味很投神,那一群羊早已被父亲忘到九霄云外了。
   戏散了,太阳快落山了,父亲才想起了羊群。等他气喘吁吁跑到放羊的地方,眼前的一幕让父亲吓傻了。原来有好几只羊因为贪恋水洼边的嫩草,都滑跌到一个很深的水洼坑里了。有两只已经被淹死,还有几只在泥坑里挣扎着,已经奄奄一息。父亲吓的不知道怎么好,哭着跑回去找羊主。
   羊主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庄稼汉。黑红黑红的脸膛铺满了沟沟坎坎。瘦小的身材显得特别的有精神。他跟着父亲小跑般地来到了羊群面前,眼前的情景让他脑门上的青筋立刻绷了起来。他怒不可遏的抬手一巴掌把父亲打倒在地,厉声地质问父亲为什么没有把羊看好?父亲的鼻口顿时血如泉涌。紧接着那小小的身体就就像是一个小棉袋,被羊主使劲的踹、踢。然后又抓起父亲的小细胳膊连拉带拽地提遛着,去我爷爷奶奶面前讨说法。
   我爷爷奶奶看到我父亲鼻青脸肿,浑身筛糠象一个泥猴。再看看羊主那怒目圆睁,红头涨脸好像要吃人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心惊肉跳地了解了情况得来龙去脉。
   在那个年月中,穷对每个人来说,不能讨价还价的。羊主的那群羊是他家里的全部家当,今天却被淹死了几只。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可是这个大老爷们在我爷爷奶奶面前很失态,哭天抹泪地很伤心。
   爷爷奶奶束手无策也跟着掉眼泪,感觉的羊主他挺可怜的。那个年月确实谁家都不容易。后来爷爷在村里找了一个德高望重有说服力的人,中间给耐心地调解了一下:都是乡里乡亲的,孩子贪玩不懂事,事情已经发生了都相互让一步吧。最后爷爷把家里当时算是最值钱的几十根旧木檩,让羊主拉走回家盖羊圈才算了事。那年父亲不到十二岁。
   父亲被羊主解雇了,他可开心了。因为他自由了,有时间看戏了。
  
   二
   此后,只要打听到戏班子在附近的哪个村子演出,父亲就和其他几个小伙伴一起追着戏班子跑,整天不着家。并且还主动帮着戏班子收拾道具拿东西。有时候遇上戏班子在排练时,父亲也要模仿演员的动作学学走场步,还像模像样地学着戏中的“皇上”唱几句。时间一长,父亲的举动引起了戏班班主的注意。
   戏班班主有四十岁左右,高高大大的身板,父亲知道这个人在戏里化得是红脸谱。这时候他脸上挂着戏胡,甩着戏袖走到我父亲面前,细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个很有趣的小男孩。问喜欢看戏不,父亲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又问想学戏吗?父亲不假思索地说:想。接着又问父亲几岁了,家住在哪里。父亲都一一认真的回答着。戏班班主看我父亲胆大有灵气,象一块学戏的料,然后由我父亲领着去家里找我爷爷和奶奶商量。
   爷爷和奶奶听说父亲想学戏感觉的很惊讶,虽然平常孩子跟着戏班乱跑,但是真正要学戏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孩子干什么都是图个新鲜,时间一长好奇心一过就什么也不是了。再说家里没有多余的钱给父亲交学费,所以爷爷开始没有同意。
   父亲见爷爷奶奶不同意,就在一边哭泣起来。戏班班主思考了一会说:孩子如果愿意学,我可以免费教,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爷爷看着戏班班主的苦口婆心,再看看父亲那期待的眼神,也就没有太多的阻拦。因为他们明白,在那个鸡犬不宁日寇横行的日子里。哪一家人的日子都是在饥寒交迫中度过,孩子跟着戏班学戏,可能比在家里的日子要好一些,就是担心孩子吃不了那样的苦。
   就这样几天以后,父亲带着奶奶给收拾的几件烂得没有模样得破衣服,和一套爬满了虱子、驻满了叽子补丁摞补丁得破被子。在爷爷奶奶的千叮咛万嘱咐中,跟着戏班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开始了他一路艰辛的学戏生崖。
  
   戏班子其实就是一个流动的大家庭,走到哪里就学唱到哪里和吃住到哪里。父亲刚进戏班的时候,看见还有五个和他一般大小的同龄孩子也在学戏,他们都有各自的师傅。戏班的班主就是父亲学戏的师傅。
   父亲说:学戏的难和苦是常人体会不到的。刚开始自己天真的以为学戏就像放羊那么简单呢。可是进入了正式练功的时候才知道这碗饭不是好吃的。他们平常学戏练功的地方就是两间草房和一处院子。不到十三岁的父亲已经是一个半大小伙子子了,全身的骨头没有小孩子那么灵巧了。为了练好功夫,他和他的师兄弟们每天就象过大刑一样的苦练。师傅让他们像练杂技一样,先练一个雄鹰展翅的动作,在他们每个人的头上和脚上各放一个水杯,让他们坚持不动,不让里面的水洒出来。仰功翻、压腿、翻筋斗是每天必须的课流程。一天下来他们全身的骨头好似要拆开一样的生疼。除外还要站在高坡上对着山风吼嗓子、运肺气,每个人的嗓子都吼肿了、哑了还得吼。
   这些离开父母性格各异得孩子们,每天受着超人得“酷刑”,稍不注意师傅的教鞭就重重地抽打在身上,
   夏天练功的时候怎么着都好过,到了冬天北风呼啸雪花横飞,父亲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脚上的鞋都为五个脚指头打开了“窗户”,冻得在地上乱跳,那也照练不误。
   父亲虽然淘气,但是很机灵,学什么悟性的特别快。比其他孩子们都超前。这让师傅对他另眼看待,对他要求的很严格,经常给他 吃 “偏饭”,父亲对他的师傅是敬而生畏。
   几个月过去了,每天除了练功就是练功,这样父亲的新鲜感也渐渐地减退了,对学戏慢慢的失去了兴趣,感觉学戏没有放羊自由。用父亲自己的话形容:“剃头刀割高粱 两三下”。他开始讨厌每天练功了,后悔自己当初不应该选择学戏。甚至连师傅几次语重心长的教悔也是左耳进西耳出,心不在焉。他想放弃学戏。但是耳边还回荡着离家的时候爷爷那严厉的声音:学戏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再苦再难你必须地学出样子来,不许半途而废回家。
   懒散的日月漫不经心地交替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戏班正在排练《潘杨颂》一剧,准备过几天串村演出。父亲和那些新学员们,在剧中都被安排了个不起眼的小角色,锻炼他们参加演出。山沟里的夏天,热的象蒸笼一样没有一点风尘,父亲和那些学员们每天练的全身象水洗过的一样大汗淋漓。
   一天上午,戏班师傅说有事要回家一趟,走的时候再三嘱咐父亲他们抓紧练功,他下午就回来。
   结果师傅刚走,父亲就领着那些师兄弟们自由散漫起来:上树掏喜鹊的、上房抓小鸟的、摔跤的、练飞石头的。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逞霸王的气势。

共 11506 字 3 页 首页123
转到
【编者按】 人们常常说一句话,人生如戏,戏比人生简单多了。不管有多少起起落落,那些演戏的人多知道戏剧最终的结局,也知道下一环节是什么。人生则不是,一个偶然的选择,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甚至是一个不起眼的名字,都会在某一时刻或是某一阶段给人带来意想不到情节。人生要复杂的多,也因为如此,当暮年回首时,我们才会有那么感慨,感慨自己的幸运,感慨自己的不幸,感慨自己这幸与不幸的一生。[编辑:风残云]【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33118】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风残云        2017-03-29 22:05:13
  问好作者,感谢赐稿。
写支言片语 记零星感悟
2 楼        文友:风残云        2017-03-29 22:06:46
  平实的语言中记录着父亲经历过点点滴滴,也有对父亲深深地怀念。
写支言片语 记零星感悟
回复2 楼        文友:冰月冷        2017-03-30 16:22:51
  谢谢老师编辑,谢谢老师
3 楼        文友:风残云        2017-03-29 22:07:24
  杨柳你的来到,变得更精彩。
写支言片语 记零星感悟
4 楼        文友:借双慧眼看世界        2017-03-30 09:05:56
  欣赏拜读老师美文佳作,认真学习品读:里面住着几代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的人们。如果不是那一缕缕扭着舞姿的炊烟领路,大老远根本就看不见村子的位置。
走向太阳的路是烙人的,但太阳永远那么迷人!
5 楼        文友:青州大浪        2017-04-01 20:18:50
  祝贺作品加精!
回复5 楼        文友:冰月冷        2017-04-21 20:11:50
  谢谢青州大浪老师。
共 5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