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队长
74年,父亲去当队长了。
父亲本来是当会计的。这会计,也就只管些业务。这业务,也没得别的么家,无非就是各家的工分汇总,队里粮食收入多少,又分出了多少,剩余多少。再就是收入多少现金,开支了多少,因何而开支,结余多少。这样的帐簿搞起来,看似没得个么家,可父亲却一有空闲,就噼里啪啦搞个没完。不晓得有几忙。后来,本家爹爹,伯伯,叔叔,哥哥们一拥到我家,都盯着父亲,开口道,你也不能老搞会计,你该去搞年队长了。
父亲一一撒过烟后,问,有队长嘚。柏芳叔搞的好好的。
柏芳爹笑着答,我这大年纪了,还搞?也该歇了嘚。
父亲笑着问,就我一人?在座的,你郎们都可搞。
母亲这时忙完家务,也坐在一旁“捡耳朵”(土话,旁听的意思)。母亲听了,冷笑一声,冷声说,你郎们这是给黑烟筒他钻。
众人听了,也都不好再吱声了。
其实,母亲心里,不要说队长了,就是那会计,母亲都不想要父亲搞。因为父亲一搞公家的事,家里的事都落在母亲一人头上了。
父亲听了,竟出奇地大度了一回,没有拦阻母亲。倘要以往,父亲早哼哼个没完了。不为别的,乡里人讲究这些,男将说话的地方,蛮忌讳姑娘婆婆来插言。插了,一说这家姑娘婆婆嘴长,二说这家门风不紧。有了这两点,再一宣扬出去,这家的地位也就一落千丈了。以后,只要这家人出外,背后,总有人指指甲。父亲这回不阻拦,是因为母亲的话,正合父亲的意。父亲从内心上也不想搞这个队长。
场面一时冷下来了。屋内只闻纸烟“咝咝”燃烧的炸响声。
过了会儿,幺爹发话了。幺爹说,这个不搞,那个不搞,哪个来搞呢?
福海伯伯笑着说,幺爷啊,你郎回来搞嘚。
幺爹也笑着说,款鬼话,书记也不等嘚。这马上又要上水利了。工地上那大一摊子事,你去跟我搞?
本家哥哥笑着试探道,幺爹啊,要不叫祥叔子的先斌去搞,别个也是初中毕业,也还说的两句。
幺爹一听,跳起来骂道,个狗日的们,老子们搞死搞活搞到现在,搞到别个外姓人去搞,你不脸红,老子走出去脸上也都无光。个后人么越出越差了?一点火气都没得了。
本家哥哥听了,却不以为意,小声嘀咕道,这有个么家啊,不就是个队长吗?哪个搞都一样。说完,那嘴巴还一撇一撇的。
幺爹听完,操起板凳就要砸过来,旁边的福海伯伯赶紧按下了。福海伯伯笑着说,幺爷幺爷,你郎莫跟个伢们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得了。这队里这把舵还指望你郎把哩。
幺爹这才气哼哼地坐下了。嘴里却还絮叨个没完。歇了口气,幺爹又说,我跟你们说,以后,莫想要杂姓搞。老子们就是块糯米垞子也要他搞。
没想到,多年后,还真要个糯米垞子搞去了。这也真叫一语成谶。此为后话了。
这时,福全二爷跳起来说,都不搞我搞。我看它有好大个鬼。边说,边撸起了袖子。
幺爹笑着说,你不行,你只能搞副的。歇了口气,幺爹又点燃一支烟,大声说,就这样,福全搞副队长,烈顺搞正队长。说完,站起身来就想走。
父亲见了,急忙问道,会计呢?会计哪个搞?我总不能队长,会计都搞吧?
其他人听了,面面相觑,只拿双眼睛看着幺爹。
幺爹不耐烦地大声说,都搞。见父亲想说,幺爹咬牙道,也怪汪姓没人了。又一指本家哥哥,恨恨地道,你个狗日的们出的强一点,老子还不不操这个心哒。老子也不要烈顺吃这大亏了。说完,又瞪了本家哥哥一眼,气哼哼地走出去了。临出门,又找父亲要了一支烟。
本家哥哥听了,也不恼。见幺爹出门了,本家哥哥跟父亲母亲打了声招呼,没事人样走了。
其他人却也不再言语,冲父亲母亲笑笑,也都默默地跟着走出去了。
从此,父亲就开始当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