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如此，生活不能重来，我也只能按着自己的意志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这是我的选择，我后悔但无怨言。”朵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至于爆发，虽然她已经无法控制这种局面。她不愿回首，但是往事又那么顽固地一遍遍在她的脑海里回放……
　　 时间是过得如此之快，四年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就这样匆匆而过。朵儿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和他有过多少共处的日子，但是现在一切都化为了灰烬；或者说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朵儿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想提到那个名字。就让一切都画上句号吧，朵儿也在心里说：对不起，我们只能到这里了。
　　 寻本溯源，到现在朵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明走到一起的，一切恍如隔世一般；但事实上他们不仅走到了一切，而且曾经那么相知，可是现在这一切不不复存在了。
　　 认识明很自然。那时都在一个单位，只是没在一个办公室。起初朵儿还真有点看不上明。他不太注重打扮，穿的虽然是名牌，但不管不顾，皱皱褶褶的，根本看不出物有所值。而朵儿是一个很注重外表的人，衣服不一定怎么贵重，但穿起来十分整洁，很显气质。还有一点朵儿不喜欢的就是明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后来朵儿才知道，明的父亲原来是一个总校的校长，明是家里几代的单传，被惯得没人样。就连教育学院还是他复习了两年才勉强考上的。可是毕业后，他始终混日子，根本不把心思放在教学上，打扑克钓鱼打篮球，业余爱好倒是不少。正应了那句话：玩物丧志。朵儿可不同，虽然他的父亲也是总校的校长，但父亲对她要求严格，刚毕业就督促她好好干，争取干出一些成绩来。朵儿很努力，成绩也做出了不少。因为他们一个念幼儿师范，一个读教育学院，虽然年龄差了五岁，但工龄差不多，相比之下，明自然比朵儿逊色一些。不止朵儿，单位里很多人都不太看好明，整天一副桀骜不羁的样子。或者说明根本看不起这些乡下的老师，他的志向可不在这里，可是一时又离不开乡下，也只能勉强混日子。
　　 明经常去朵儿的办公室是去找张力。张力是体育老师，他们经常打篮球。有时张力不在，明偶尔也和朵儿搭讪几句，不冷不热的。但有一点朵儿还是很佩服明的，就是明的写作水平。有一次朵儿要主持一个全校的艺术节汇演，主持人的串联词朵儿总也写不好，于是就央求明说：“听说你是语文方面的高才，怎么样帮我写个串联词呗。”
　　 起初，明也懒得答应：“那有什么难的，你上去就随心所欲的说呗。”
　　 “那可不行，全校一千多师生，还有总校的领导，我可没你那两把刷子，即兴就说出来。拜托了。”
　　 见朵儿说得真诚，明勉强答应了，也就是一节课的时间，明就写完了所有的串联词。不看则已，一看把朵儿吓到了，是惊喜。明用词是那么典雅，散文诗一样的语言，一下子让文化节增色了不少，朵儿赶紧说谢谢，明却漫不经心地说：“小菜一碟，这有什么好谢的。”
　　 文化节结束后，十分成功，尤其是师生们对朵儿的主持赞叹不已。这也叫朵儿有点佩服明了。时间是个好东西，随着明不断去朵儿的办公室，两人的关系说不上是热络，但渐渐熟悉起来，偶尔也拉些家常，但适可而止。这样大概进行了一年半的时间，朵儿工作调到了县城，于是就很少与明儿联系了。
　　
　　 朵儿以为就像忘记很多人一样，明也会淡出自己的视线，可是一件事情的发生又把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那一天朵儿正在逛街，遇到了原来的老同事，说话间提到了明的事，说他的唯一的儿子因为一次意外摔倒竟然戳伤了一只眼，而且有失明的可能性，还说最近一直在北京瞳仁医院治疗。不知为什么，朵儿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心里有一种难言的疼痛。对于明的情况朵儿是很了解的。他家三代单传，全家人对他儿子宝儿视若掌上明珠。宝儿虽然已经是六年级，但是爷爷一直接送，生怕出什么意外。只有这一次爷爷有事，宝儿说要自己回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老天真是太不长眼了。朵儿想到这里，有点同情明。于是拨通了明的电话。
　　 大概过了五十秒明才接了电话：“我是朵儿，听说你家孩子不小心碰到了眼睛，现在咋样了？”朵儿不知这样说是不是得体，但足够表示关心。
　　 “嗯，情况很不乐观，医生正在进行第三轮会诊。恐怕眼睛要……”明的声音那么嘶哑，肯定是急坏了。
　　 “明，你要挺住。现在你是全家人的脊梁。要相信医学，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朵儿实在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
　　 “哎，孩子心情很低落，怎么安慰都不行。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明说着自己的苦楚。
　　 “哎，顺其自然吧，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想办法把痛苦减到最小吧。我觉得你能扛过去的。”此刻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因为明那边已经只有哽咽的声音。
　　 朵儿放下了电话，内心也充满了惋惜。事情怎么会这样呢，说起明，以前的日子可是太舒服了。老妈和老爸早已退休，在城里帮他照顾上小学的宝儿。妻子在街里的高中任教，生活上和学习上都可以照顾孩子。明虽然在乡下中学，但每天驱使自驾车上下班，生活自然也是悠哉乐哉。对于孩子，几乎不用他操心，已经六年级了几乎没有接送过，甚至家长会参加的机会也很少。可是生活就是这样，不会永远叫人顺利，灾难来了总是猝不及防。按理说这次遭遇纯属意外，明的儿子宝儿只是和同学在放学的路上打闹，不小心摔倒了，另外一个孩子手里的镊子扎在了眼上，竟然有了如此严重的后果。这次事故，最懊悔的是宝儿的爷爷，六年多的接送，一直没有间断过，只这么一次，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听人说，爷爷自从听到这个灾难后就一声不吭，只是一个劲的叹气。就这样，从前连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明，一下子成了家中的脊梁。也难怪，朵儿在电话里听出了明的的无助和无奈。
　　 其实，谁没有自己的无奈呢，人们啊，都是生活在别人眼里的幸福里。在大家看来，朵儿不也是十分幸福的人吗？朵儿的对象武家境非常殷实。公公是县财政局的退工干部，在任时可以说是风光无限，多少人踏破了门槛给武介绍对象，想走进这个特殊的家庭。婆婆虽然没工作，但是把家里经营得井井有条，尤其是有一手织毛衣的好活计。经她手织出的毛衣不仅样式新颖，而且保暖实用。很多人买了毛线求她织，她的巧手可以说是远近皆知。可是这些又与朵儿有什么关系呢，朵儿最大的受益就是公公借助老关系把朵儿从乡下调回了县里。几年后也把武调进了当时非常好的单位——电力局。按理说，一家人从此皆大欢喜，更何况朵儿还生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欢儿。可是朵儿却始终没有那种幸福的感觉。其实对于这桩婚事，朵儿一开始就不十分满意。也可以说从那时起就埋下了不满意的种子。
　　 朵儿其实有自己喜欢的男人。那还是在念初中的时候，朵儿和班里的男孩智关系特别好。也因为两家离得比较近，可以说有点青梅竹马的意味。后来朵儿考上了幼师，虽然智上了高中，但两人仍然没断绝来往，而且如火如荼。后来朵儿毕业了，智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开始在政府找了个临时工工作。因为两个人都在一个地方上班，所以交往甚密。再后来这件事情被朵儿的父母知道了，便横加阻拦。没有办法，朵儿和智只好转入了地下。朵儿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再加上智对她也特别好，所以他也死心塌地的要和智在一起。其实，朵儿的家长反对这门婚事是有原因的。且不说智的家庭经济一般般，就是智本人也是不学无术之人，虽然是政府的临时工，但毫无上进之心，吊儿郎当，只有对搞对象执迷不悟。从长远考虑，智根本没有发展前景，朵儿如果嫁给他，激情过后，日子是不会好过地。但是朵儿哪听的了这些，正在恋爱的人简直是瞎子和聋子。朵儿和智甚至商量好，如果家长实在不同意就生米做成熟饭。
　　 可是，朵儿还是错误地估计了父母的能力。父母首先找朵儿谈心，严正表明自己不同意的态度。可是朵儿只是表面答应，暗地里依然和智偷偷来往。父亲知道后雷霆大发，这一次使出了家长的最高权力——除了上班以外，晚上和假期不许朵儿出门，这样朵儿就不能和智见面了。朵儿心里不服，但是毫无办法。终于有一天，朵儿趁父亲喝酒之际，瞒着妈妈再次与智约会了，而且他们商量好，等放寒假了，他们就找机会外出旅游，私下把婚结了。可是朵儿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约会被父亲知道后气急败坏，竟然上吊了，如果不是母亲发现的及时，父亲就没命了。在父亲被抢救过来的那一刻，第一句话就问朵儿：“你说吧，如果你一心要嫁给智，我也就不活了。”朵儿实在是吓破了胆，她万万没想到父亲会以自己的生命相威胁。她只好哆哆嗦嗦地说：“不了，真的不了。”
　　 虽然朵儿喜欢智，但是如果要付出父亲的生命，她还是能够权衡利弊的。从那以后，朵儿实在不敢再与智来往。更让朵儿没有想到的是，父亲很快找人给朵儿介绍了对象，就是后来的武。在看到武的第一眼，朵儿的头就摇得像拨浪鼓。但是父母一再给朵儿做工作：你不要看武人长得一般，但是他有正式工作，而且家境好，这样你嫁过去之后才会衣食无忧。我们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朵儿不置可否，她不想看到父亲再一次用生命威胁。再后来，父亲根本不再做她的工作，来了硬手段：我告诉你吧，这段姻缘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死心吧，我坚决不同意你和智结婚。
　　 朵儿不敢来硬的，只好声音缓和地说：我答应你不再和智来往，但是我自己选一个我中意的人可以吗？
　　 “不行，如果我答应了你，不知道哪一天你就跟着智跑了。这门婚事，你如果听父亲的，就这么定了。”
　　 朵儿见父亲没有商量的余地，也不想弄得太僵，只好支支吾吾地表面答应：“那好吧。但是我们先不订婚，相处一段时间可以吗？”
　　 父亲面无表情的答应了。接下来是朵儿和武相处的阶段。可是朵儿只要看到武，心里就生出厌烦来。原来武也不是正规学校毕业，只不过是依仗父亲的关系，才找到了电力局的工作，后来又通过关系成了正式职工。可是没有经过教育就是不一样，朵儿不久就发现了他的素质一般。再加上他的丑陋的长相，叫朵儿没有勇气喜欢他。武个子不是很高，眼睛小的只有一条缝，身体胖胖的，圆圆的，没有任何气质。尤其是武说话很没水平，经常爆粗。朵儿找不到自己与武有任何交集。朵儿不敢想象，这样的人如果和自己组成一个家庭，日子该怎么过？虽然武对她没少献殷勤，在相处的时候就又是送鲜花又是请吃饭，又是买衣服的。可是无论买什么，朵儿都提不起任何兴趣。甚至有一种恶心的感觉。虽然智对她不进行经济刺激，但是她就是觉得智好，他说什么都能说到她的心里，这样的日子即便很穷，也是很有意思的。而和武，即便是吃穿不愁，又有什么意思呢？
　　 大概过了一个月，父亲又来问朵儿的意见。朵儿还在思考该怎么委婉的拒绝，父亲已经等不及了：如果你没什么意见，就准备订婚吧，你一会和媒人说说你想要什么。
　　 “我能再相处一段时间再订婚吗？”朵儿试探着问。
　　 “不行。这件事我决不能听你的。就这么定了。”父亲很威严，没有商量的余地。
　　 朵儿没有说下去，她知道一切都必须听父亲的。否则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一周以后，朵儿和武举行了订婚仪式。场面很盛大。朵儿第一次见识了这么隆重的场合。但是她真的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她更觉得像是一场闹剧。可是却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胳膊拧不过大腿，她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在这期间，她也排除万难和智联系过，可是迫于朵儿家长的压力，也由于自己没有工作的原因，智已经不像原来那样坚持了。朵儿感到了绝望，无论怎样牢固的感情毕竟抵不过世态炎凉。这就是事实。对于一种单方面坚持的感情，朵儿渐渐失去了热情，她开始相信，这正如大人们所说：婚姻无论和谁在一起都是将就。那么就依从父母的心愿将就下去吧。
　　 那年的腊月朵儿就和武结婚了，婚礼规模很大，很有气势，朵儿的父母也十分欣慰。唯有朵儿像个木头人一样。无论如何调动情绪，朵儿还是对武毫无兴趣。虽然她也曾多次做过努力，努力爱好他的爱好，努力倾听她不喜欢的话题，努力和他出席一些应酬。但是一切无功而返。朵儿再也找不到和智在一起的那种幸福感。本来刚结婚武还很照顾朵儿的情绪，但是无论怎么做也没有好转，于是武也就不再努力。好在后来有了欢儿，武十分疼爱欢儿，朵儿才有了一点点安慰。
　　 可是，令朵儿没想到的是，有了欢儿以后，武晚上回家吃饭的次数也减少了，他好像又忙不完的应酬，每次应酬回来，都是满嘴的酒气，而且说话口无遮拦，朵儿见他喝多了不与他理论，可这更惯坏了武的坏脾气，终于有一次两个人争吵了起来。
　　 “你以为家是旅社吗？能不能早点回来和我照看一下孩子？”朵儿怒不可遏。
　　 “回家？我有家吗？你的脸冷得比驴脸还长，我回家来就看你吗？还有在你的眼里除了欢儿还有别人吗？”武的话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