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着雪，雪花很大却不密集。天灰蒙蒙的，但大地却不是银装素裹一望无垠。是啊！都清明了，节气变暖，雪便随下随化了一些，凹地留存，凸地湿痕，使得山川大地、村庄、屋瓦，一切景物都变得细细碎碎、花花点点的，像老天洒下的泪滴浸湿了素白的衣衫，又像万物哭花的脸……
　　 门前的河，因几天前气温骤升，冰融水流迅速涨宽了河道，使得萧条了一冬半春的河套，哗啦啦有了生机，惹得堤柳轻摆柔丝、春心荡漾了。然一夜间气温直下，河水瑟缩地收敛回了原样，落潮后，两边留下或直或弯的道道印迹，似泪痕。
　　 说不清，是节气此刻就该如此这般的忽冷忽热、忽阴忽阳、忽雪又似雨的，还是天、地、人三者有着密不可分千丝万缕的关联？原本这景色也该是诱人的，但此刻却是满眼的凄凉。我的心，不！是婆母、丈夫、家里所有人的心情，竟如此刻的天，阴沉郁闷，那飘忽旋转的雪花，亦如我们心中对父亲丝丝缕缕的牵挂。
　　 女儿从北京打来电话，问我是否给爷爷扫过墓了？我说：扫过了，你爸我俩刚回来！我告诉女儿：奶奶、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惦念。女儿说：她和丈夫已到婆家的楼下了！女儿能在这样的节日，回婆家尽尽做儿媳的孝道，我很欣慰。本来嘛，清明节既是祭奠、缅怀逝去的亲人，更是尊老爱幼、知恩图报的感恩节啊！
　　 不知为何，此次扫墓归来，心情久久不能释怀，祭奠时的情景和飘忽的思绪总在搅扰着我……
　　 这是第几次走进这凄凉肃穆的院落了？不想去计算，因这里“住着”我们的父亲。火化场殡仪馆三十三号，是父亲的临时住所。三年前，腊月二十八凌晨，父亲带着眷恋告别婆婆和所有的亲人走了……寒冬腊月，新年临近，婆母做主，让您临时“寄住”在此。这一住就是三年啊！您已习惯这里的环境了吧？记得您的百日祭奠时，婆母要来看您，说看看这地方啥样，我没让来。年龄大了，怕悲伤过度，我就给老人家描述一番：在一条长长的山沟里，两边挤挤挨挨的人家，中间一条水泥路直通沟里，半途中，北山山坎下依山而建的两进大院子便是了。上得大约二十几步台阶，进了大门，中间宽宽的通道，两边大大的菜园花墙围绕，后面，左右各建有一栋正房，长长的不知有多少房间。经过中间花坛再登二十多步台阶，就到了父亲住的地方。房前一排高大挺拔的常青松柏、云杉树景，山坡上修建着高高的祭奠台……婆母信了，没要再来。
　　 当我摆好供品，转身望向丈夫双手端抱红布包裹着的父亲时，尽管此情此景不再陌生，但心里还是使劲地抽了一下，不是害怕，是心疼。想父亲当年高大威武的身躯，是何等的健壮，而今却如此的轻巧，轻巧得让儿子抱在怀里，连同您的房间都一并抱来了。然丈夫的脚步却是那样的沉重，仿佛那曲曲弯弯、斑驳的水泥台阶难以负重，似要断裂塌陷。我知道父爱如山啊！这爱太重，儿女们享用一生却无法偿还。擦揉了一把模糊的眼，望着丈夫神情凝重，稳健地登上高坡，将父亲端放台上。
　　 燃一注清香寄托我们的哀思，斟几杯薄酒尽儿女之意，焚一些纸钱愿您过得好，唠唠家常望您不要挂记……缕缕升腾的青烟旋卷着片片点点的灰屑，随风飘向远方，我抬起头，把一家人对您的思念托风儿遥寄到天国，愿您一切安好！我和丈夫跪在父亲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用纸巾将父亲的“房子”擦拭得干干净净，父亲又被儿子送回了他的“宾馆”三十三号。
　　 相信父亲的骨灰在这里，灵魂一定在天堂！那里有成片金黄的油菜花，有青山绿水为邻，有您喜欢遛弯儿的公园绿地，有您聊到一起谈古论今的老同事，有陪您一起喝点小酒、下盘象棋的老伙计。您穿着最喜爱的黄色毛呢服装，走起路来倒背着手，俨然一位老将军……
　　 今儿的天，似懂人的心思，阴沉沉的却使劲含着，不让雪儿飘下来，待多数扫墓人归来，才可劲地扑落，大地忽而素白遮面，忽而泪痕湿襟，天地连在了一起，晚归的人定是拖泥带水了。唉，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啊！
　　 窗外的雪依然在飘，我敲击着键盘，回忆着父亲的点点滴滴，思绪难平……
　　 记得，去年清明节前，丈夫要我以他的名义，写一篇怀念父亲的文章，我说：我能写出你的心情吗？他说能啊！想想，我真的最懂他的心。三年来，丈夫无数次说：每到父亲忌日之前，老人家都会回来，他说他能闻到父亲的味道飘忽而过，我信！那是父子之情的特殊嗅觉使然，是父爱的博大久远之缘故。忘不了丈夫想念父亲时的痛楚，硬生生把哽在喉间的哭声噎回肚里，憋得满脸紫红直到耳根脖颈，然后痛苦的长叹一声，两只大手抹一把满脸的泪，而我，却分明听到了他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心震颤着，泪擦了还流。
　　 父亲的音容笑貌、连同对我们的爱，都深深地记在心里。怀念已逝亲人是我们的念想。为了不再让父亲“寄住”在外，家人商量好了，明年清明将父亲送回老家，与爷爷奶奶、大爷大娘团聚，让父亲入土为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