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几个陌生面孔，从隔壁小刘家出进，我问，小刘家又租新人了？
　　 妻答，那是他哥。
　　 我问，亲哥？
　　 妻答，堂叔伯的。
　　 我又问，伢象还蛮多哩？
　　 妻也答，三四个呃。老大在老家彭场读初中。这里只来了两三个。
　　 我不再寻问。心中只在哀叹，生这多为何？
　　 看那几个伢儿，个个黄毛滴肿，衣衫破烂，脸面如同灰堂坑里扒出来样，灰扑了。唉，这就是乡村人的悲哀！愈穷愈生。要养大这些伢，得多少水舀啊！后来看到了夫妇二人，衣衫，面相，唉，活脱脱一副苦大仇深相。儿多母苦啊！
　　 看到他们，我不禁想起自己了。当初要是也顺从了父母的意，那这家的惨状，也就是我了。即便现在的两个，倘若不是父母从旁协助，养活都难啦！
　　 思及至此，心中顿起帮衬之意。至于如何帮衬？单看以后的发展了。
　　 时间久了，也就认识彼此了。知道他叫刘长发。乡人为了好叫，管刘长发叫大刘。大刘的兄弟，自然叫小刘了。
　　 从几次的交往，感觉大刘性格耿直。比小刘好交往多了。又从几次斗地主时看出，大刘却又透着几分鲁莽。至于这是伪装，还是本性，就有待探查了。不过，从与大刘斗地主的众人喊大刘“大炮”来看，倒也是真性情了。我就喜欢与真性情人交往。
　　 如今的生活，本就艰难。再去搞些云遮雾绕的伪装，岂不更累？
　　 后来，联系到装卸书籍的活计，自然首选大刘了。
　　 大刘也是凑兴，每喊必到。
　　 说老实话，这样的钱都不去赚，还真是傻子。一个小时不到，三二十块钱就进腰包了。跟捡钱又有个么区别？
　　 从几次搬运中，又看出，大刘不喜动脑子。只知道一味蛮干。因为几次磕碰，只要稍稍注意一点点，完全可以避免。
　　 尤此看来，也不怪别个城里人，说那些从农村出来的人为“乡里人”。这固然有歧视的意味，但另一方面也道出了乡里人的弊端：干活不喜用脑子。倘用了脑子去做，估计别个也不会这么去说了。
　　 至此，也对大刘这人也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也更坚定我的判断：大刘这人，不会搞伪装。
　　 又交往了些时日，才知道大刘的过往。
　　 大刘，沔阳彭场人。哥俩。弟弟在家。守着老屋，单独另过。
　　 大刘家兄弟有趣。我曾见过。披肩长发，鹰眼，终日低头，作沉思状。面现忧色。脸上有一块刀疤，甚为刺目。当时我见此人，心中狂跳。连番叹惜，此人命不久矣。为何？一脸的黑气。一年后，果然悬梁自缢。倒也解脱他了。
　　 此为后话。
　　 大刘母亲早亡。父亲远走他乡，游历江湖。诸如卖老鼠药，抽签算命，都来。只要能赚到钱就行了。居无定所。有说在仙桃。有说在云南。又有说在深圳。究紧在何处？也只有大刘父亲自己知道。至于又找女人没有？不知。
　　 大刘十八岁当兵。四年。娶妻陶氏。育二女二子。儿女渐大，用度日渐增加，听人讲，外面赚钱容易，也就搬出来了。
　　 结果，竟也不是那么回事。稍微不动弹，连饭都没得吃。
　　 我笑着说，你才知道？
　　 大刘微笑不语。
　　 过三年，大儿初中毕业，高中未考上，回家了。倒也减轻大刘不小的负担了。
　　 大女初长成人，只身去广州闯荡。后嫁与当地一中年男人。虽老夫少妻，却也甚为恩爱。
　　 后在堤北觅得一地，做起两间平房，搬离出去了。
　　 再后来，我家屋拆搬走，与大刘断了音讯。也就不知大刘近况了。
　　 想来，大刘的儿女们也该成家了。
　　 倘真是这样，大刘该要少操多少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