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季节，荒塬村里一片寂静，风吹过巷道，冷得冻人。这时候，人们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都呆在家里不愿出门。
　　 刚吃过晌饭，增峰在自己的房间里玩手机，后院圈里的几只羊饿得咩咩叫。隔壁房间的水皮有点不耐烦地喊增峰给羊喂草去。增峰从床上起来，走到羊圈边一看，草笼里一点草也没有了，就开始骂羊叫唤的是不是想死了，又转回屋，穿上棉衣，很不情愿地提着笼走去给羊揽草。
　　 羊草储存在一个砖瓦窑，是冬天到来的时候，增峰从果园里扫的果树叶子。这个砖瓦窑已经被废弃很久了，周边是在增峰家的麦子地。所以，砖瓦窑就归增峰家使用了。砖瓦窑就在村后的沟里，很少有人去哪里。尤其是这个季节，更是没有人去。
　　 增峰出了村口，风更大了，增峰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他快步向砖瓦窑跟前走去，就在走到距离窑门不足三五米的时候，他听见砖窑里发出一阵阵动静。增峰想，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来这里呀！再说，窑里面放着就是一堆羊草，谁会进这里面干啥去？增峰有点纳闷了，也有点害怕了，他估计里面不是一条狗，就是一只野兔什么的小动物。增峰转身在路旁捡了一根粗树枝给自己壮胆，又绕过窑门蹑手蹑脚地走到窑顶上，俯下身从窑顶的缝隙里看了进去。顿时，他心里咯噔一下，因为他隐隐约约的看到窑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相拥着坐在羊草上，但他却看不清这两个人是谁。增峰侧耳仔细一听，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但是，风很大，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突然，这两人抱在了一起激吻。增峰从来没有见到过男人跟女人的这种场面，既兴奋，又害怕，就在他们正吻得激烈的时候，增峰大声咳嗽了几声，窑里的两个人起身撒腿就跑，男的拉着女人的手头也不回的往村子北边跑去了。等那两人都跑出来的时候，增峰发现那个男人是前巷里的栓牢，女的他不认识，可能是隔壁村子里的吧！
　　 增峰站在窑背上，奸笑着看他们跑远了。增峰嘴里骂道：“好你个栓牢，吃个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看我不告诉红英，怎么收拾你。”随手，他把手里的树枝朝他们跑去的方向扔去。虽然，增峰嘴上这样说，但是，他从心里对那两个干的事情很感兴趣。因为增峰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了，至今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心里多少有点嫉妒栓牢了。增峰从窑背上走下来，提起笼走进砖窑里，揽了一笼树叶。刚要转身走出砖窑的时候，看见刚才两个人坐过的地方，他走过去用手摸了一下，还有温度，就用力踢了一脚，树叶乱飞。他又想起了红英给他说的话了。
　　 红英就是栓牢的媳妇，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穿着也很时尚，就是人有点胖，长长的指甲经常被涂了红色，是妖艳的那种红色。村里人很是看不惯，但是，她却不以为然，红英在家里从来都不做家务的。家里的一天两顿饭都是婆婆做好了，自己一吃，碗往案板上一扔，就钻进自己的房间。不是微信聊天，就是看电视。栓牢不在家的时候，她也总是喜欢叫增峰给她干地里的活。
　　 增峰提着一笼羊草回来了。看见水皮正在院子里杀羊，这是为明天赶集做准备。杏花在一旁打下手，水皮是四十多岁才娶了杏花的，娶了杏花后，水皮也学会过日了，贩羊卖肉，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人也显得比过去年轻了。但是，杏花嫁给水皮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增峰。增峰却长得一脸麻子，背驼得厉害。水皮很是不喜欢这个孩子，但是，看在杏花的面子上，水皮也不吭声。俗语讲：“瞎子精，聋子灵，生下瓜子不是怂。”增峰不但说话颠三倒四，也总是干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一般人很难理解他一天说的话，也惹得水皮总是不高兴。
　　 水皮两口子杀完羊，收拾完一切，把羊肉放到三轮车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洗漱完，吃了一个冷馍，看了一会电视，两口子就上炕上睡觉了。但是，杏花脑子里翻腾着睡不着。虽然说，杏花长相不咋样，也比较邋遢，但是，跟水皮却是天生的一对。杏花心想，自己带个拖油瓶能嫁给水皮，心里也挺满足的。但是，如果要说杏花生活中还有点令她心里起疙瘩的事情，那就是自己已经三十多岁的儿子增峰了。由于增峰先前条件的不足，加之家庭环境的影响，这些年托了无数媒婆，说了多少回亲，全都没有一个结果。水皮不操心这个事情，因为增峰不是自己的孩子。杏花翻身看着水皮，水皮睡得正香，胡子拉茬的脸上，因呼噜声的震动，腮上的皮肉一鼓一缩一抽一搐，杏花流下了眼泪。
　　 增峰的房子就在杏花的隔壁。此时，增峰也躺在炕上看着从窗外的月光，转辗反侧。院墙上两只猫的叫春声一声高过一声惹，听得增峰心烦。他起身披了大衣，走到院子里，在羊圈边拾了两块土坷垃，骂骂咧咧朝两只猫扔了过去，两只猫慌乱中跳下院墙不见了。增峰顺便站在羊圈旁尿了一泡。转身又走进了房子，路过水皮房子门口的时候，听见了水皮的鼾声。揭开自己房子的门帘，一缕灯光照在三轮车上，上面放着羊肉。增峰脑子里又想起了红英在村后沟里的路上给他说的话。
　　 增峰一笑，穿好衣服拿起放在肉旁的刀子割了一个羊腿。又坐在房子，等巷道里的路灯灭了最后一盏。增峰就提着一个羊腿，悄悄地走出了大门，朝村子南头的红英家走去。红英家灯灭着，但是，她家的大门并没有关。此时，红英和他老公栓牢正坐在房子看电视，电视里里上演着赵本山的小品《相亲》。栓牢靠在炕头，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电视。红英坐在沙发上，不时侧耳听着大门的动静，她总感觉今晚有人要来，但她不知道来的会是增峰。红英要给增峰介绍媳妇的事情，也只有红英和增峰两个人知道，就连栓牢也不知道。这是前段时间栓牢不在家，增峰给红英帮忙浇麦子的时候，红英给增峰说：“嫂子给你介绍一个媳妇，是她娘家村子里的，那个女人的老公出车祸死了，是我远房的自家人，还有一个四岁的女孩子。”增峰一听要红英给自己介绍媳妇，就高兴得合不拢嘴，手里的铁锨挥得更有劲了。但是，快一个月天过去了，再也没见红英再提起此事，增峰就有些坐不住了。
　　 前几天，增峰在去荒塬上闲转的路上，老远就看见一个人骑着电摩从渠沿上往村子的方向拐了进来，那人一身红羽绒服，戴个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增峰一眼看出来那是红英，她是刚从娘家回来。增峰就藏在一个路边一个土堆后面，红英快要靠近的时候，他猛地一下跳了出来，红英吓得赶紧刹住车，红英一看是增峰，嘴里骂道：“你日你先人里，把我吓死了，差点骑到果园里去了。”增峰笑着挡在红英前面，笑着说：“嫂子，你上回给我说的那事咋样么？”红英说：“啥事么？”增峰又说：“媳妇那事么！”红英回顾了四周，看没有人，其实，她害怕被人看见他和增峰在这沟里不好，就忙说了一句：“是媒不是媒，先吃几十回。”然后，电摩一加速，双脚抬起，一溜烟地骑着走了。增峰呆呆地站在路上，看着远去的红英。增峰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又继续荒塬上走，边走边想着红英说的话，自己也没钱呀！又不能给红英买礼物，心里盘旋着，嘴里却骂着水皮不给自己钱。
　　 突然，一个猫从茂才家门口的柴堆里跑了出来，把增峰吓了一跳，他赶紧把羊腿藏在身后，回过神来，一看是茂才家的猫，又继续往前走，猫跳上南墙，不见了。
　　 红英家住在村子的最南头，新盖的房子。隔壁是老五婶子，老五婶子的儿子和儿媳在外地打工，家里就老五婶子一个，家里有个啥事，老五婶子总是喊红英帮忙。但是，老婶子睡得早，门早早就关了。增峰出了村口，便放心地迈开了步子。他推开红英家的大门，红英就揭开门帘出来了，看是增峰。红英笑着问：“你提的啥么？”“羊腿。”增峰回答到。红英又说：“你提这干啥么？在哪里弄得？”其实，红英心知肚明，他知道增峰家里卖羊肉的，红英一边问，一边接过增峰手里的羊肉，转身放在厨房的案板上。又让增峰进房子喝水，红英老公栓牢看见增峰进来了，扭头瞟了一眼增峰，一句话也没说，继续看电视。增峰看着斜躺在炕头上，抽着烟的栓牢，顿时觉得房子的气氛比较凝重。但是，栓牢并不知道增峰是提着羊腿来的，也不知道红英给增峰介绍对象的事情。增峰坐在沙发上，扭头看着电视，等着红英进来。其实，栓牢此时心里想着那天自己跟那个女人在增峰家砖窑里的事情，就没有给增峰好脸色，他不希望增峰的到来，害怕增峰乱说。但是，他又不确定那个咳嗽的人是不是增峰，就又没有说什么！增峰坐了一阵，也没见红英进来，就起身朝栓牢说：“你看，我回家呀！”就在增峰刚抬起身的时候，红英就进来了，看见增峰要走，红英连忙说：“你再坐一会么！急啥里，嫂子给你倒些水。”增峰说：“我不喝。”就便走了出去，红英也跟着增峰走了出来。出了大门，增峰转过身，朝红英说：“嫂子，我那事你可别忘了。”红英笑着说：“放心吧！嫂子记着呢！”增峰走了，红英转身进来关了大门，又走进厨房，把羊腿放进冰箱里，就走进了卧室。但是，栓牢始终没有动。其实，增峰生性也不是个善茬，碍于红英的情面，嘴皮子动了动，也没有跟栓牢计较。
　　 增峰往家走的路上，心想，这下红英给他介绍媳妇的事情应该没有问题了吧，就不由自主的笑了。走到家门口，两只猫又在门口的砖台子上叫唤，增峰又顺手拾起一个砖块，朝两只猫扔了过去，两只猫跑远了。没了猫叫，巷道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增峰嘴里骂道：“你妈的，人不顺了，连这你也来欺负。再在这里叫，看爷不阉割了你。”恨恨地骂过之后，还是毫无动静，增峰悻悻地回了屋子。
　　 回到家，水皮两口子还在睡梦中酣睡。增峰也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盘旋着媳妇的事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梦中，他梦见自己娶了一房媳妇，媳妇长得很漂亮，眼睛清亮，白净的脸蛋，弯弯的柳叶眉，秀挺的鼻子，尖尖的下巴。身穿一身粉红的长裙衬正从遥远的地平线上走来，那步态款款如风摆柳，身段俏俏的像花摇曳……
　　 第二天，水皮两口子起个大早，准备赶集卖羊肉。就在发动三轮车的时候，水皮发现少了一个后腿，他就朝自己的媳妇杏花喊，杏花不知道发生啥事情了，急急忙忙从后院厕所跑了出来，披头散发，一边系裤腰带，一边问咋了？水皮怒吼着问：“咋少了一个羊腿？”杏花说：“是不是狗吃了？”然后，杏花看了一眼卧在后院羊圈边的大黄狗。狗吃羊肉在水皮家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因为，水皮总是用羊内脏来喂狗，狗吃顺嘴了，有时也就趁人不注意把羊肉吃了。但是，水皮觉得这次绝对不是狗吃了，因为羊腿明显的是被割下来的。水皮又朝增峰喊，见增峰没反应。水皮就走进增峰的房间，增峰还蜷缩在被窝里睡得正酣，水皮就抬起脚朝增峰的屁股蹬了一脚。增峰猛地伸出头来，问，咋了？水皮怒吼，羊腿呢？增峰说：“我不知道呀！”这时候，杏花也进来了，拉着水皮说：“赶紧干赶集去，一会跟不上了。”水皮气势汹汹地走出了房门，嘴里骂着增峰。增峰瞥了一眼水皮，瞪着眼满嘴的不服气，但是，他不敢和水皮顶嘴，见水皮出去了，增峰又睡下了。
　　 水皮开着三轮车走了。杏花走进房间，喊着增峰叫他起床，增峰是不怕杏花的，说：“让我再睡一会，你赶紧弄你的啥去。”杏花骂了一句，看你那贼样子，便出去到后院去忙活了。
　　 中午时分，村口几个人围着一堆火在谝闲传。突然，茂才见老远一只大黄狗叼着一大块东西从村子南边跑了过来，就站起来喊：“你们看那个狗叼的啥东西？”这条狗是增峰家的狗，一个不是很纯种的牧羊犬，这狗是水皮收羊的时候顺便收来的，看着狗样子不错，水皮就把它养在家里看家护院。狗是放养着的，白天村前村后地乱跑，所以，村里人都认得。但是，他们都不知道羊腿是从红英家叼回来了。红英是将羊腿是放在案板上，准备割一块下来捏饺子，剩下的给她娘家妈拿去。就在红英拿起刀要切羊肉的时候，听见隔壁老五婶子喊她。红英就急忙放下刀去了老五婶子家了。原来，老五婶子的煤气灶打不着火了，红英看了一下，是煤气罐没气了，给送煤气的人打了个电话，就又回来了。走进厨房的时候，案板上的羊腿却不见了。红英连忙在案板底下，橱柜后面，到处找还是没不见。红英很纳闷，今天家里就她一个人呀，婆婆和栓牢一早都去赶集了。其实，就在红英老五婶子家的时候，增峰家的狗跑进红英家的厨房里，把羊腿叼走了。
　　 茂才看着狗向自己跑来，就起身去拦狗，谁知狗绕过碳渣壕跑了，茂才嘴里说：“狗把谁家的羊腿叼跑了？”大家议论说，估计是红英家的，因为是从红英家的方向跑过来的。有人便开始怀疑水皮是不是给红英送羊腿了，是不是跟红英鬼混了，狗叼羊腿的事情便在村子里传了开来。但是，人们都没又想到羊腿是增峰送给红英的，也不知道红英给增峰说媳妇的事情。
　　 水皮下午赶集回来，一进门，就急忙去羊圈边撒尿，看见狗窝里吃的剩了一半的羊腿，就骂着朝狗踢了两脚，转身走进了屋里。但是，水皮还是纳闷羊腿是怎样用刀割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