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花季女孩青青背着书包向前走，青春阳光，眉清目秀，乌黑油亮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似乎在诉说她心中的抑郁不平。
　　 课堂上，班主任向同学们宣布：经学校研究决定，周一每位同学需交纳人民币700元，统一买手机，方便布置作业和课后交流。
　　 青青心情沉重，爸爸在建筑工地做工，没日没夜地。妈妈给她生了个二胎小弟，如今还不满一岁，她俩也跟着爸爸一块去了大城市。
　　 因此，爷爷奶奶和她留守在家。因为家住农村，除了种田就是种田，这是青青家的现状。家里各方面用钱的地方不少，她不敢乱伸手，可是学样交费就不行了，再怎么着也逃不过去的。
　　 咋办才好呢？青青没有直接回家，她坐在村口柳树下，托着腮帮，忧郁地望着池塘汪汪一碧，水波荡漾，小荷才露尖尖角。
　　 上次，在校名列前茅的她有幸被学校选拔，去参加市级考试比赛，结果拿了个好名次，奖励两百元，不过她至今没舍得动，那还差五百呢？这年头，像她这样俭省的女孩不多了，物质上她不敢有过多奢求。
　　 十六岁的花季，如花似玉的年龄，好多女同学悄悄爱上了美。她的同桌小薇，偷偷涂了口红喷了香水，蹬上丝袜穿上了连衣裙。对这些，青青不敢奢望，学生吗，暂时离远点好。青青有时在想，同桌小薇的这些花销从哪里来，她家里生活有些寒碜，爸妈离婚后各自远走他乡，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对小薇基本也无暇顾及。
　　 正想着无聊的事情，突然，冷不防从后面伸过来一双手，捂住青青的双眼。青青着实唬了一跳，用力挣脱，然后，青青镇静地笑笑：俺猜出来啦，小薇，是你！
　　 果然就是小薇，她大大咧咧地靠青青身边蹲下：“班花，算你厉害，一下子就猜中了，第六感觉啊？”
　　 青青连连点头：“嗯嗯，有啊。你身上有种芬芳的香水味，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小薇接着问：“青青，在这里是不是单相思，愁眉不展地想帅哥呢？”
　　 青青脸色羞赧，双臂交叉靠在胸前，深邃的眼睛里闪着无奈：“乱说，哪有呀。这不，老师叫交费了，俺不想跟爷爷奶奶张口，爸妈到外地打工半年了，也没给他们寄过一分钱。”
　　 小薇有些不屑一顾：“唉哟，我的班花，原来为这，芝麻大的事，它就不是个事。”
　　 青青挺急：“俺知道，对爷爷奶奶来说，交钱的事情不算大，关键是俺觉得亏欠爷爷奶奶太多了。——小薇，看你胸有成竹，莫非你筹到了？”
　　 小薇卖弄关子，神秘兮兮地对青青说：“班花，想知道我咋弄到的不？”
　　 青青信任地点点头。
　　 小薇趴在青青耳边如此这般地唧咕了几句。
　　 青青听完后有些紧张，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小薇，咱还是学生，可、可不能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
　　 小薇却不以为然：呵呵，青青啊，你人清纯思想可不纯洁，我告诉你，大头在班里虽然学习不好，整天吊儿郎当，可是他挺有能耐，开朗活泼，脑瓜子又灵活，上次我跟大头去县城就是他的朋友开宝马X6来接的。”
　　 青青有些不解：“哦？小薇，你可要注意自己啊。”
　　 小薇解释：“唉哟，我说青青，你的思想咋这么复杂，我仅仅跟大头到城里给他的朋友端了几杯酒而已，人家给小费那是高兴，我这也是靠劳动得来的，阳光而又合法。”
　　 青青拘谨地连忙道歉：“对不起小薇，俺以为你——你……”
　　 小薇连珠炮似的：“唉哟，青青，以为我、我怎么样，当小姐？想哪儿去了……看你，读书多了脑子烧坏了吧。你看你，思想可不走正轨，而且还有点龌龊！今天给你啰嗦多了，看咱俩亲同桌的份上，你吐露了难处，想为你分忧来着。”
　　 青青还想多了解些：“小薇，端几杯酒就能挣到几百元，真的吗？”
　　 小薇：“啥叫富二代，啥叫拜金主义？开啤酒盖，倒酒杯，不低三下四的，谁给小费，可不就是咱穷人的命，谁叫咱们是农家子弟？”
　　 青青：“那——那是有钱人的一种方式吧，不过，咱们想挣钱也可以想其它门路。”
　　 小薇有些鄙夷：“是，是，可咱们也要争取不是，向着好的方向追求。青青，你学习好，努力拼搏，考个名牌大学，出人头地，将来全家人跟着扬眉吐气。不过话说回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不是遇到困难也皱起了眉？”
　　 青青不想掩饰自己的窘态：“嗯嗯。”
　　 小薇同情她：“青青，要不我帮你吧，谁让咱俩是同桌呢。我跟咱班的大头通融一下，明天周日，你跟我去混！”
　　 青青有些犹豫：“这——这合适吗？他们不是坏人吧？”
　　 小薇嘿嘿笑了：“放心吧，城里大头的朋友，就是他那几个弟兄都是熟脸，有个富二代梁子罩着，他们不会欺负你的。”
　　 青青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小薇说得天花乱坠：“青青，大头那个朋友说，下次我再去跟他们玩，顺便给我捎个LV精致小包，我跟他们要求的，苹果5S手机，他们也答应了唉。青青啊，放心好了，到时你听我的，只管端几杯酒，到一边乐呵乐呵地数钱去。老师叫交的几张红票，小菜一碟！”
　　 小薇边说边像男孩子一样甩了个清脆的响指，一番话确实诱人。学校交费、勤工俭学，像两架直升机在青青的脑海里不停盘旋，渐渐地，两者之间叠合在一起。青青有些小动摇。
　　 小薇推波助澜：“班里还有两个女生嚷着挤着要去的，我没答应，感觉咱俩是同桌，姐妹一样。”
　　 青青最后答应下来：“哦，原来不是谁想去就想去的，那、那俺珍惜这次机会。小薇，明儿傍晚，俺还是去吧。”
　　 小薇夸赞她：“这才干脆利落，就这样说定了，可不许反悔，我也不再去找别人。”
　　 青青顾虑重重地点点头。接着，两人的小手指紧紧勾在一起。
　　
　　 二
　　 周日下午，青青做完作业，魂不守舍似的，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出门。因为爷爷奶奶都在家，想离开得寻个合适的理由，爷爷奶奶平时对她看管严。有时，青青想去村广场跳舞，大多由奶奶陪同。毕竟，她是个女孩子，出于安全是主要的考虑，电视上常有女孩子动辄出事的新闻，不能掉以轻心。
　　 青青十六岁了，她知道祖辈父辈们对她的良苦用心，虽然父母没在身边呵护她，但是归根结底也是为了整个家。爷爷奶奶一时成了她的监护看管人，无论如何出发点也是为她好。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性格处于叛逆期。青青懂事，也想着如何自立，如何减轻家庭的负担，她不像那些娇生惯养的孩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这次小薇对她说的事，青青考虑再三，打定了主意要去。不就是端几杯酒吗，就是让刷盘子洗碗都行，这活不费事，她相信自己能做得到。在家里，自己不是常常帮助奶奶洗菜做饭么。但她绝对不能把想到外面勤工俭学的事对爷爷奶奶说，甚至连老师要收钱的事都想对他们守口如瓶，如果瞒不住，露了馅，自己也就不能跟小薇一块出去。
　　 思来想去，青青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给爷爷撒谎，骗取爷爷对她的信任后，自己可以溜出去和小薇一起去玩。
　　 匆匆吃了些东西，权当一顿简单的晚餐。青青拿了两本书，对爷爷说要去小薇家问些问题，可能晚一会回来。爷爷看到青青学习用功的劲头，未加阻挡，由着她去了。
　　 青青和小薇一道来到村口池塘边，两人稍等一会，大头的朋友梁子开车到了。看到副驾驶上坐着的大头，两人兴高采烈地上了车，接着，车子一溜烟驶离现场。
　　 在车内，梁子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之情，接连夸赞：“小薇，你真有本事，把你班这么漂亮的花朵掐出来，使出了浑身解数吧？”
　　 小薇鄙夷地回应：“哪有，青青遇到了难处，我是她姐妹，也不想袖手旁观啊。哎，我说梁哥，给你们老板通融通融，到时多给她加点服务费，就算我求你了。”
　　 大头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梁子，回头跟丁哥说声，青青可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品学兼优，一个女孩家的跑出来，确实有些苦衷。”
　　 梁子若有所思：“好吧，到时我尽力就是了。不过学习上优秀是学习上的，到社会上混可不一样，隔行如隔山，一码归一码。至于表现吗，看她自己发挥了。”
　　 青青没见过大世面，至于大头、梁子他们相互交谈的内容，自己听得一时稀里糊涂。
　　 来到县城，月光如水大酒店外，车水马龙，热闹非凡。酒店内觥筹交错，人声鼎沸。青青就像刘姥姥初进荣国府，只觉这也新鲜，那也新鲜。按照起先的预定，青青被安排到一桌宴席上，负责倒酒劝酒事宜。由于初来乍到，青青格外腼腆，青涩生分。梁子安排她暂由小薇带，教她一些基本的入门事项。
　　 圆桌边围坐七八个人，吃兴正浓，看到来了两个小姑娘出面陪酒，原本各自有了几分醉意，忽地都来了精神。小薇动作娴熟地轮流给每个客人倒酒，她性格开朗，喜笑颜开，客人禁不住她三言两语的劝哄，相继豪爽地一饮而尽。青青皱起眉头，此刻不免有些后悔，这地方，似乎不适合她。想起书中所学的那句古诗“朱门酒肉臭”，这里喝酒的人，就像喝水一样，有点醉生梦死的意味，情不不禁地，青青有些作呕。
　　 正犹豫着，小薇在背后推了推她，趴在她耳边：青青，学会没有？就这么简单，只要把他们这帮有钱的哄开心了，酒喝多了，咱们的服务费就会多的。
　　 青青似有所悟，扭扭怩怩地说：“那、那俺试试吧。”
　　 青青神情不自然地来到桌前，眼神躲躲闪闪。起初，青青不敢直视这帮喝酒的客人们，看他们一个个嘴巴张得跟瓤瓜似的，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生怕他们对自己傲慢不羁，唯恐自身沾染上浊臭的酒气，自己的衣服原本有几丝芳香，要是有异味，奶奶还不责骂才怪呢，脏了要洗，可得浪费好多洗衣粉呢。
　　 青青转念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的目，勤工俭学，来减轻家里的负担，不过也没办法，硬着头皮试试吧，总得做出一些取舍，不然，钱来的哪有那么容易。
　　 桌子边有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看似稳重镇静，微笑不语。看着几个弟兄把注意力放到两个小姑娘身上。其中一个光头似乎别有用意地扭头对青青说：“小妮，你是新来的吧？”
　　 青青胆怯地点点头。
　　 光头挤眉弄眼：“小妮，别害怕，叔叔不是狼，又不会吃人。”
　　 青青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小薇赶紧笑着打圆场：“青青，别光楞着，老板们等着你的酒呢。”
　　 众人连忙附和：“是啊，是啊，快帮我们满上！”
　　 小薇是个快口子，拱手：“各位叔叔，这是俺的姐妹，同班同学，初来乍到的，不怎么会说话，多担待一些。”
　　 光头：“哦，原来也是一个学生妹啊。弟兄们，咱们有福，都赶快沾沾这小妹妹的光。”
　　 小薇赶紧从桌子上取来啤酒开，教青青怎样拿稳酒瓶子，如何开启瓶盖。小薇煞有其事地冲大家说：“瓶盖一开，红包拿来！”
　　 “对、对，小妹妹，瓶盖一开，红包拿来，这是游戏规则。”微胖男人眼色迷离地在青青身上游动：“来、来，小妹子，给俺倒杯酒！”
　　 “叔叔，俺、俺还不太会。”青青说完，顺手拿起一瓶啤酒，学着小薇的样子，“怦”的一声，着实吓她一跳，接着有泡沫溢出，赶紧地，青青模仿小薇的动作，将酒倒入胖男人的杯中。
　　 微胖男人一饮而尽，接着爽快地从钱包里甩出一张百元大钞：“来，小妹子，够意思，这是你的！”
　　 青青有些木然，不会吧，倒这一杯酒，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一百块钱？不是在做梦吧。正犹豫之时，小薇推了青青一把：“青青，叔叔赏你呢，赶紧接过来谢谢叔叔。”
　　 青青木讷地缓过神来，拘谨地接过钱握在手心里，似乎攥着的是只活蹦乱跳的小兔，连忙慌张地鞠躬表示感谢。
　　 随着众人喝酒的节奏，开酒倒酒，青青机械地忙碌，这帮酒鬼浑身上下个个透着酒气，喝多了，胡侃乱聊，眼珠子瞪得溜大溜圆，好吓人。听爸爸说，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会损害健康的。可是临来的时候，小薇跟她说，到酒桌上别多说话，要变着法子叫这些有钱人多喝，要学会灌。
　　 到现在青青才明白，所谓小费，不过就是把这些叔叔们灌晕，最好找不到北，直到他们稀里糊涂大方地掏钱包。不过现在，她脑海里闪现的只有一个念头，要是今晚钱凑够了，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好难熬！她可能没有小薇这个福分，小小年纪享受不了挣这钱的门路。
　　 酒意正酣时，微胖的中年男人起身离座，接着特意把梁子叫来，两人嘀咕了几句。
　　 临近结束时，梁子特意把小薇叫到包厢外一个僻静处，从兜里掏出五百元钱，特意叮嘱她：“这是另外给你的酬劳，你把同学介绍进来，功不可没，给本酒店带来了生机和活力。记住，下次来时一定再把青青带来，客人对她今晚的表现很满意。你的苹果手机和小包，下次吧，少不了的。老板丁哥有事去了外地，等他回来后不会亏待你的！”
　　 小薇自然欣喜不尽，连连感谢。
　　 好不容易挨到宴会结束，宾客们一个个醉意醺醺地相继离开酒店。运气不错，青青攥紧手中的钞票，两个小时的时间，居然三张百元大钞属于她了，不可思议，心里自然欢喜不尽。
　　 临别时，大头向梁子打听有关青青今晚表现和提成情况，应该是不错的，因为，青青服务的那桌子酒宴花费核算下来有四千多块，绩效提成应当也有三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