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乱画红颜(1) 媚狐痴(短小说)
那座晦暗而狭促的囚牢忽然声名鹊起——这里曾经关押过死有余辜的江洋大盗,含冤待雪的忠臣良将,默默无名的市井之徒,煊赫一时的三朝老臣,但他们都不曾为这里带来如今日一般万人空巷熙熙攘攘的景象——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曾被尊称为王后的女人,一个传说中眼神勾魂摄魄,叫一切雄性动物欲罢不能的女人。
“嘿,好妞,走到窗边来让爷看看!”
“你还以为你是王后啊,摆什么架子!”
“罢了吧,也许什么传闻,终究是做不得数的,我看她不过一寻常女子而已。”
“那是你没见过,说什么风凉话?”
……
小窗之外,调戏、辱骂、猜测、奚落之声此起彼伏,连狱卒们也早已按捺不住,想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她,便仿佛未曾听见看见这一切,依然屈膝蜷缩在墙角。见那些狱卒们蜂拥而来,只悄然摆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姣好而苍白的脸庞从散乱的青丝之间缓慢地抬起,露出那一双散着幽光的眸子……
那些贪婪的男人见了便神魂颠倒,浑身酥软了下去,立时动弹不得,却偏还要瞪大了眼珠往她那儿看去。
她旋即又垂下头颅,安静地等待明日,等待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来斩杀她这个红颜祸水。
却见天边有五彩祥云飘过,所到之处,那些饥渴难耐的登徒子们忽然昏昏欲睡,不省人事,独她一个深知其中诀窍,念动法咒抵挡了过去。
有一个带了千年沧桑的声音响起:“九尾狐妖,你今已功德圆满,与我回去罢。”
她背对祥云,默不作声。
“九尾狐妖,你难道竟舍不得这副皮囊,不愿跟我走么?须知这倾城绝色,明日便要做了姜子牙的刀下亡魂,你是九尾狐妖,又何必眷恋这苏妲己的肉身,毁了千年道行?”
“女娲娘娘,你还记得苏妲己么?她是那样的纯真善良,却只因错生了一副好容貌,被我控制了魂魄,做了娘娘的棋子。”她哽咽,眼角似有泪滴下。
“狐妖,你难道竟沾染了人类的七情六欲?你忘了我当初的劝告了吗?神也好,妖也好,都是从不曾有泪的。”
“娘娘金口玉言,小妖如何敢忘?七情六欲不过是人类所被我利用的弱点,而他们,却教会了我‘大德’二字。”她敛去眼底的幽光,此刻看着不过是一个人,一个无所谓美与丑的人。
“妲己她本无辜,此刻我若离去,让她恢复神志受众人凌辱,此乃不仁;帝辛兵败自焚之前,曾与我作黄泉之约,我若不赴,此乃不信;朝歌沦陷,商国败亡,我身为王后,却不以身相殉,此乃不忠;天下因你我而兵连祸结,生灵涂炭,我若不以死谢罪,此乃不义。若此后千万年我皆要背负这不仁不信不忠不义的骂名活着,倒不如死了罢。”
“仙界不会计较这些,他们只会敬你为助我扶周灭商的大功臣。”
“是啊,娘娘久居仙界,自然不知何为道,何为德。所谓讨伐暴君挽救天下,不过是娘娘公报私仇的借口而已。帝辛有何罪过?不过是一时酒后乱性,文墨上冲撞了娘娘金身而已。而娘娘您呢?为了报复帝辛无心之过,指使我迷惑君上,动摇朝纲,致使箕子走,微子疯,比干死,朝上忠良遭害,天下民不聊生。如今帝辛终究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招致杀身亡国之祸,娘娘的心里可是痛快了?当日比干毅然自剜其心,只想着救我一命,我方才晓得什么是人间的大德,而娘娘所谓的天道,不过只是一己私欲而已。”
“你……”女娲还欲分辩,却看见狐妖早已收去了法咒,和那些东倒西歪的人类一般,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脸上却是异样的安详和平和,甚于女娲端坐于莲座之上俯视众生时摆出的样子。
祥云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却见另一边姜子牙的书桌上,多了一个葫芦和一张神符。
神符上书:以此葫芦杀灭狐妖,方可断其心神,毁其魂魄,使之不再为祸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