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校长刚一跨出教研室门槛，纷纷恭立着的老师们，一张张极其笑容可掬的脸，唰啦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把刚才正在热议着的话题：今天早晨上医大二院去复察病情的刘秀莉老师，三年前乳房上的那几个小肿块，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变化？一下子又转移到了新校长身上。
　　 又是从上面派下来的。咱们这二百多号人里头，就扒拉不出来一个当校长的材料？
　　 人家中学一毕业就进了区委组织部，老爸是市财政局局长，市长助理，咱们学校谁有这样的天赋？
　　 这事儿你还别不服气。党校大专文凭，三变两变就变成了工业大学的硕士。唯我其谁？
　　 咱们学校老师里头，谁有这头衔？唯咱们这位新校长者也！
　　 那咱们就只有一个办法了，给擅长卖官儿的领导多送点票子了。
　　 只可惜那些领导很多人都进巴篱子里了。惹得他上边的更大领导都跟着沾了包，票子现在也不好送了。
　　 是呀，我大姐的儿子今年医大毕业，非要进市二院不可，说那块效益好。卫生局局长是我大姐大学同斑同学，送了好几回人家才勉强收下。要不是特别熟悉特别可靠的人，人家才不会为了收几万块钱冒风险呢？进了二院又给院长送了两万才进了外科，你心思你有钱就能送出去呀？
　　 可不是么？我内弟和他媳妇打离婚官司争房产，双方都在挖门子盗洞地找人。找不着最知近的人，想送钱你都送不进去。
　　 现在连小孩子都懂得钱能通神。我妹妹家那个儿子才上小学三年级，他想要当班长，就闹着非叫他妈去给老师送礼。
　　 这小兔崽子长大了要是当了官，也一定是个贪官。
　　 世态炎凉，人心可畏啊！教语文的陈老师，又照例发感慨说，广东韶关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叶树养，边贪污边步步高升，为官二十年，贪污三千万。说目标是六于万呢。
　　 六千万也不算太多吧。杨老师接话说，你没听监察部的领导说，这些年外逃贪官卷走了几千个亿上万亿呢，好多人都成了亿元富翁了。
　　 老百姓的财富都叫这帮贪官卷走了，要不咱们总书记咋提出要老虎苍蝇一起打呢。有些小贪官，搂的钱比大贪官还多呢。
　　 哎，我说，你们听说了没有？咱们区的几所重点中小学，一年择校费的收入已经达到五六个亿了。
　　 这下小金库的钱，铺着盖着花也花不完哪。
　　 那他们也不舍得给咱们这些穷教书匠盖几栋家属楼。政府那边都盖了两三个公务员小区了。就只给校长书记分了两套，咱们普通小老百姓，毛都捞不着。
　　 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谁还管谁呀？
　　 哎，我说陈老师，我可告诉你，在吴天亮他爸爸没给咱俩落实那两套经适房之前，吴天亮会考没考过的那几科的成绩，咱先别着急给他弄。
　　 批两套经适房，对于吴局长，不过是动动手指尖而已。
　　 人家吴局长，一心要送儿子出国留学呢。
　　 上英国留学，光学费一年就得三四十万人民币。他们家哪来那么多钱？
　　 小鸡撒尿，自然有道。
　　 吴局长有道行呗！
　　 这时候就听曲老师提醒于老师说：于老师，今天放学我们斑开家长会，刘大勇他妈妈来参加。她老公刚提了税务局局长，我跟她打招呼了，你那个事儿你直接跟她谈。
　　 唉，你说我舅舅——于老师长叹了一口气，新办了个小工具厂，产品倒是挺对路，有市场，就是这个费那个税的------不想法子减免点，上哪儿能挣到钱？
　　 于老师，你不用客气，有啥要求就直接跟她说，她儿子我没少照顾。她能帮咱们。
　　 于老师，你们斑里是不是有个学生的舅舅在银行当副行长？林老师想起来一件事，对于老师说，我女婿办的那个玩具厂，因为国外市场越来越不好，资金老是周转不过来，你能不能叫学生跟他舅舅说一说，想法儿给贷点款。该给的好处费，咱们一分钱不少。
　　 听说他舅舅前任的那个副行长，就是因为吃贷款回扣，进去了。于老师说，我先跟他妈妈渗透渗透，试试。她女儿要考中戏，每周都上我老婆他们艺术系办的培训斑学习，老想要叫我老婆给他单独吃点小灶，总说要请我去吃饭呢。
　　 现在的男孩女孩，个个都想当明星，拍一部戏就能一夜暴富，赵老师大发感慨地说，像王宝强，别看没多少文化，拍了几部戏，就成了亿万富翁了。离个婚，都成了头条新闻了。中科院院士，也弄不出人家那动静来。几十个科学家，也盯不住人家一个人呀！
　　 喂！诸位！这时又听学年组长黄老师高喊了一声说，教导处吴主任跟我说，咱们的新校长，他老妈这个星期天要办八十大寿。为了不张扬，只在家里办，请的也都是最知近的亲朋好友。吴主任跟我商量，说咱们也不能装聋作哑，无动于衷呀。愿意凑分子的，下斑前把钱交给我，我统一交给吴主任。
　　 黄老师的话音未落，就听正在翻阅一份什么报纸的杨老师，指着报纸上的一段话大声念道：诸位，你们听听，目前癌症的发病率，比三年前增加了百分之二十，比五年前增加了百分之四十，比十年前增加了百分之六十。比二十年前增加了百分之八十。还说癌细胞，都是由正常细胞，一点点演变过来的……
　　 忽然，学年组长黄老师的手机叮铃铃响了起来，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哭泣声。
　　 刘老师，你别哭，别哭……黄老师握着手机的手指，禁不住颤抖了两下，说话的声音也似有些颤抖，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刘老师，你别，别哭……
　　 黄老师的声音竟也有些哽咽了，一颗豆粒大的泪珠儿，从眼角边上，吧嗒一声滚落下来。
　　 教研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连每个人的喘息声都能听得见。
　　 刘秀莉老师乳房上三年前的那几个小肿块，竟然发展成了恶性肿瘤。
　　 天哪！真的是发生癌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