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征文】学武要去找妈妈
学武睁眼看到的第一张脸,就是张形如枯桑的脸。学武叫喊的第一个字,就是婆。以后,学武能走路了。搀扶学武行走的,是个形如芦柴,脸如树叶的老人。学武管老人叫爹。也就是学武的祖父了。每每学武冻了,饿了,热了,喊叫的总是婆,爹。至于学武的父母,学武也不知晓他们都到哪里去了。等到学武能记事了,学武才知悉了。
原来,学武的母亲神经病犯了,生下学武不到两月,跑了。
学武的父亲叫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说在沙湖,大伯那里。明天,又说在江陵,二伯那里。后天说是已去武汉多时了。具体在哪里,谁也说不清楚了。
听了,也就听了。
学武也管不了这些了。
学武只安心跟着爹爹婆婆过了。
学武长到五岁,不知为何,爹爹婆婆搬去沙湖,大伯那里去了。
爹爹婆婆只在大伯家住了几天,爹爹婆婆就搬走了。搬到沔阳大堤底下住去了。
学武从此又孤单了。
学武只得坐在自家狭窄的屋前,看堤看树看河里的田田荷叶。
学武哪里都不能去了。
学武好怀念在大伯家住的那几天。
那几天,是学武出生以来,最享受的几天。
学武饿了,有人给饭吃。学武累了,有人背。学武困了,有人陪睡磕睡。学武被人打了,有人帮忙。
学武好想去找大伯的哥哥姐姐们玩啦。
学武刚动脚,婆见了,连忙喊,武啊,莫走。掉河里了,水喝不完的。
学武只得又坐回小板凳上了。
有回,学武实在忍不住了,学武瞅准婆忙去了,学武弓身跑上大路,学武心里哪个喜呀,又可与哥哥姐姐们玩去了。学武刚想直起腰,跑走时,却被回家的爹爹看见了。爹爹放下担子,急得大喊,武啊,回来。掉河里了水喝不完的。学武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学武只得乖乖地又坐回小板凳上去了。
学武好想哥哥姐姐们来找学武玩。
可,哥哥姐姐们就是不来。也不知道他们在家都在搞些么家?也不知他们晓不晓得小武子好想他们啦?
日月也只在这期盼,呵止声中,一天一天过过去了。
第二年,江陵的二伯也搬来了。
同来的,还有一个青年男人。
男人蹲在学武面前,一个劲地要学武喊爸爸。
学武见了,竟骇哭了。
学武转头只喊爹爹婆婆。期望爹爹婆婆能过来赶跑那个男人。可爹爹婆婆今日不知么搞?就是不过来。还站在原地。面带微笑,还一个劲地鼓涌,叫啊,叫啊,个苕伢,连自已的老子都不认得了。
学武这才转头,怯生生地叫了句,爸。声音,竟小的象蚊蝇在哼哼。
男人却还是听见了。仿若闻听到惊天的炸雷了。男人一把揽过学武,眼里竟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流淌下来了。
此后时间,学武围着男人,不停地叫嚷,爸爸,爸爸。语气里,再也寻觅不到半点怯生生来了。
晚上,学武睡在男人怀里。那胸怀,比婆婆爹爹的宽多了。暖和多了。学武心里的那个高兴啦,就崩提多了。多年的盼望,终于实现了。学武睡的那个踏实,那个香甜,真的难以言说了。
第二天清晨,学武刚想喊爸爸,学武却发现自己又躺在婆婆的怀里了。学武一下子跳起,大叫,爸爸,爸爸……学武的喉咙都喊破了,可哪听到爸爸的回音啦!婆婆爹爹听了,也不阻止。婆婆爹爹看着学武,已是老泪纵横了。
这时,从屋外传来隆隆的马达声。不一会儿,又传来尖利的警笛声。声音竟愈来愈远了。
原来,男人在外犯案了。临刑前,男人提出了这个要求。说要回来看看儿子。看看年迈的二老双亲。
警察同意了。
深夜,待学武睡熟,警察又将这一切告诉了父母。
父母无奈地叹息一声,任由男人去了。
父母心里的那份疼痛啊,就别提了。
多日后,传回了消息,男人被枪毙了。
得到消息后,爹爹婆婆大哭。却也未去替男人收尸。只去了大伯二伯。大伯二伯又将男人埋在老家挖沟了。
当然,这一切,都又瞒着学武。
学武从此又象以前样,坐在屋前,看堤看树看田田荷叶了。
日子,又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了。
眨眼的功夫,学武已十六七岁了。已是个大小伙子了。已知道一切了。也坚定了去找妈妈的信念了。但他一时又走不脱身了。
这时,爹爹正躺在床上,有出气,没得进气。延缓时日哩。
学武要尽孝哩。
至于婆婆,已死多年了。
学武的眼晴都熬红了。烂了。学武却还是尽心尽意。
大伯要替换学武。
学武一笑,说,哥哥,姐姐正等着哩。你郎去忙吧。
二伯要换下学武。要学武去休息一下。
学武淡然一笑,说,弟弟,妹妹们正找你郎哩。你郎回去吧。
直到第二日凌晨,爹爹才油尽灯枯,咽气了。
临咽气之前,爹爹拉着学武,断续地说,武啊,武啊,去找妈。去找妈。
这一幕,多象婆婆咽气前的一幕啊!
所以,从那时起,学武就坚定了去找妈的决心了。
学武听了,已是泪流满面。学武忍住抽泣,嘴对着爹爹的耳朵,小声说,会的。会的。我一定会找回我妈。
爹爹抬起那干瘦的胳膊,替学武擦去脸上的泪水,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下葬了爹爹,学武叫住了大伯二伯。当着满堂的宾客,学武啪的一下跪下了,咚咚就是几个响头。学武说,大伯,二伯,我要去找我妈了。
大伯二伯先是一愣。听了学武的话,又对视一眼。大伯说,她个神经病,你找她?!
学武坚决地说,可她是我妈!
二伯说,可你还有我们。
学武还是坚决地说,可她是我妈!
大伯二伯见说不转学武,又对视一眼,二伯掏出所剩的一迭钱,递给学武。
学武却坚决地说,不。我有。说着,掏出一把钱来,放在了地上。
众人见了,无不掩面啜泣。
那也叫钱?一角五角,都有。最大面额也就十元。内里,还有早已绝迹的弍元,伍元。
大伯擦去眼角的泪水,蹲下,又一一捡起,揣进学武的衣兜。又转身接过那迭钱,也装进学武的衣兜,叮嘱道,早去早回。家里,还有惦记。
二伯也蹲下,说,先去你家家家,或许有点线索。
学武抬手擦去泪水,嗯了声,又趴下,磕了几个头,起身,转身,一刻也不停留地走了。步子,竟是那样的稳重。
学武这一去,能找到吗?
能。一定能。
毕竟孝感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