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檀香】蔷薇花开(短篇小说)
“百丈蔷薇枝,缭绕成洞房。蜜叶翠帷重,浓花红锦张。”古诗描绘出一幅青以缭绕、姹紫嫣红的画面,那就是令人喜爱的蔷薇花。喜欢蔷薇花,它生于路旁、田边或沟边的灌木丛中,疏条纤枝,横斜披展,叶茂花繁,色香四溢。蔷薇花没有玫瑰那样娇艳的身姿和浓郁的芳香,也不如玫瑰那样受人宠爱,但蔷薇花顽强地生长在溪畔山巅的自由,和点缀于路旁的亲切,不得不说更值得人的尊敬。北方是没有蔷薇花的,有的只是月季,开得正盛。粉突突的爬满院墙,不是零星地绽放,是成群结伙地荡漾着一波一波的春光。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那满院子的花香,仿佛被整日盘旋在那里的蜂儿吻醒,几天的功夫,欢欢势势爬满了墙头,碧绿的叶,淡紫的花,热热闹闹,幽幽的清香被微风带起,挤到了角角落落。
相比月季,北方的人更喜欢蔷薇这种很普通、很凡俗的花,它自在,处处栽,处处开,一夜之间,田间、地头、檐角、洞边,全然盛开,灿烂、绝对、春色也撩人,蜂蝶也翩翩,但花期短促,只能在心中百转千回,翻覆飘忽,恍惚着岁月更迭,交替着生命运转,也许还不曾为人所见,就消逝了光阴和岁月,悄然而走的,不仅是流光,还有对人生易逝的感慨,甚至某些未申的心志。
有个女人,便像这蔷薇花儿般,深深引起了我的怀念。
紫薇很喜欢自己的名字,那是家乡沟边地坎常见的一种蔷薇花,择地而生不挑不拣生命力极强,开始开起花来却姹紫嫣红分外美丽。读高中的时候,朦胧的青春期的紫薇就对自己有了一个美丽的憧憬,就像那蔷薇花儿,盛开的蔷薇铺张华丽,给予人对爱情的憧憬,然而爱情不只是一场美丽的梦,花虽然会凋谢,心中的最爱却永不凋零,蔷薇就是恋的起始、爱的誓约。
生于北国的紫薇没有想象中东北女人的粗犷和高大,相反则有江南女人的纤弱和秀美,小巧玲珑端庄优雅,像极了蔷薇花丛中的那朵临风盛开的紫色蔷薇花儿。身在贫困家庭的紫薇,那时就有一个梦,走出黑土地,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她为了这个梦,一直发奋读书,成绩首屈一指,未来的大门,已经缓缓为她敞开了。
读高三那一年,是紫薇刻骨铭心的一年,就是在那一年,她辍学了。
她不想,未来的路不是面对黄土背朝天,终日以黑土为伴。可是家里实在供不起他读书了,能读到高中,对于家境贫困的紫薇,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家里的顶梁柱,那个憨厚能干的庄稼汉子,那个一辈子不知道累不知道苦的父亲病倒了,不但不能干重活了,而且欠下了一屁股债。
母亲泪流满面,毕竟,紫薇肩负着全家人走出黑土地的希望,她学习最好,最有资本考上大学,可是,家里弟妹还要念书,家里的农活需要人来伺弄,作为家里唯一的长女,紫薇别无选择。
在老师和同学们的阵阵惋惜声中,紫薇默默走出了那个曾经熟悉和向往的校园,回家的路不算长,她却走了很久很久,她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要做坚强的女孩,泪,流在心里,脸庞平淡如水,只是,没有人理解她此时此地痛苦纠结的心情。
紫薇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孩子,地里的农活不用教,施肥浇水打药,早出晚归忙忙碌碌,时间和劳累渐渐使她淡忘了曾经美好的生活向往,闲暇之余,她仍有那么一点点的惆怅和不甘,难道自己就像祖祖辈辈的女人那样,娶妻生子,过着三亩地,一条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淡日子吗?
二十岁的紫薇出落得像一朵盛开的蔷薇花,美貌如花心灵手巧的紫薇当然吸引了很多男人的目光,有男小伙托了媒人人来提亲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生在贫瘠愚昧的乡村,没有能力抗拒世俗的这道厚厚的墙。
第一次相亲,她对自己的婚姻相当不满意,尽管身在农村,飞出乡村的梦始终没有泯灭,她曾幻想着有一个有文化的小伙,他们相识相爱,结婚后一起出去打工,凭自己的努力在繁华的城市谋得一席之地。可是现实仿佛在捉弄她,媒人竟然给她介绍了一个有婚史的男人,而且比她大了五岁。
那个男人,也就是后来的老公叫大山,有着剽悍结实的身材,脸膛黑黝黝的,憨厚老实,是在县城做买卖的,日子挺富裕的,只是新婚不久的女人产后大出血,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父母之所以选择了他,那是因为离着母亲家近,平常日子里,尤其父亲病重的时候,他出了不少力,甚至花了他很多钱,紫薇知道,最起码,她的婚姻,有着报恩的成份,她想抗争,但是看着母亲双鬓的白发,看着弟妹乞求的目光,她退让了,答应了这门婚事。
二十一岁,她成了大山的新娘。
乡下谈不上感情,况且大山已经过了青春的年龄,即使年轻,土生土长的他也不懂得风花雪月,洞房之夜,就是在一阵粗野阵痛中度过了,没有激情没有想象的甜蜜,以至后来紫薇对床事不感兴趣,而大山来了就长驱直入,不管紫薇什么情况,不愿意,就尥蹶子,摔盆子摔碗的,这是紫薇伤心不已。
爱情是坟墓,没有爱的婚姻就是一潭死水,和大山言爱,那是荒唐可笑的。
结婚后,他们继续做着他们的小买卖,夏天批水果卖冬天卖瓜子花生,虽然不是日进百斗,但是比起以土地为生的乡下人,她是知足的。
紫薇有个文学梦,她想把自己的艰难经历写出来,这个她很有自信。她的作文写的很好,初中的时候她曾经参加过县里举行的作文大赛,全校就五名同学,其他四个都是高年级的,那个时候他们是骑着自行车参赛的。她家里穷,买不起骑自行车,她是骑着母亲借来的大金鹿去的,骑车技巧不熟悉,在崎岖的山路上摔了跟头,差点没有去成,就在那次,她获得了一等奖,奖励了笔记本和钢笔,为此她还激动了一阵子。
大山虽然憨厚老实,但是对于紫薇总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其实就是自卑心理作祟,自己年龄大,长相又一般,看鲜花一般的紫薇吸引了那么多人的眼球,心里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烦躁,怕失去心理时时表现在他的脸上,对紫薇处处小心,即使紫薇喜欢艳丽的衣服,他也竭力反对,尽管那样,站在小摊前的紫薇被顾客们背地里称为“瓜子西施”,生意特别好,大山真的无奈而又惆怅。
就是因为这,当紫薇想买个智能手机的时候大山竭力反对,两个人一度打起了冷战,好在大山在紫薇的软磨硬泡下终于点头了,紫薇终于能在手机上学习很多东西,能上网了,但是也是在晚上和下雨天能上,而且躲着大山。
买卖不错,紫薇鼓动大山买台电脑,为的是了解信息。她用亲身的经历列举电脑的好处,常常领着大山去邻居的电脑去查物价信息和货物来源,在外省进了一批西瓜,网上订购,赚了不少钱,又教会大山学会了玩电脑,第一台电脑顺利成章地买回了家。
闲暇的时候,她在空间了写日志,抒发自己的情怀,结识了好多网友,阅读了许多名著,写作水平有了质的提高。就在上网的第一年,他结识了南方一家报社的编辑网名叫静听水流的,他对紫薇空间的小文赞不绝口,并在他编辑的小报上刊登了紫薇的一篇散文,当散发着油墨芬香的报纸展现在紫薇面前,当自己的文字变成了铅字,那一刻,紫薇热泪盈眶。
她和静听水流成为了很默契的朋友,他们谈心,紫薇给他讲自己的真实经历,让他唏嘘感慨,在静听水流的帮助下,紫薇加入了一家有名的文学网站,成了一个专业的写手,并且有了第一笔稿酬,虽然很少,但是是自己的价值和劳动所得,为此,紫薇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紫薇的生活还是那么忙忙碌碌,春天,买卖不景气,紫薇成了一个小包工头,组织了一些留守妇女去县城建筑工地干零活,早上四点起床,大山开着自家的六轮农用车,路上走三个小时,然后吃点饭就去工地,晚上黑了天才散工,一天能挣一百多块,虽然累,但是紫薇很充实,因为能挣钱,大山也格外卖力,许诺了她业余时间上网的权利。
渐渐地,他们的日子好起来了,小摊换成了一间四十平米的小门面房,虽然小了一点,但是免去了风吹日晒,更重要的是,顾客少的时候,紫薇能上网了。
丈夫大山,也不再那么辛苦了,有了紫薇的鼎力相助,什么事他也不操心,渐渐地喜欢上了玩麻将,而且上了瘾,紫薇并不反对,因为他出去玩,也就有了她自由的空间。大山变得越来越不认识了,常常在家吹胡子瞪眼的,要挟她不上网,醉了回家就谩骂甚至殴打紫薇,紫薇曾经一度对自己的婚姻失去了信心,把自己的苦恼说给静听水流,静听水流不停地劝她尝试着和大山沟通,可是紫薇发现两个人属于不同的世界,大山眼里的好妻子就是规规矩矩,因为在愚昧世俗的农村,女人上网就是不正经,比如网恋啊私奔啊,紫薇长得漂亮,又喜欢上网,在外人看来,就是感情出轨。大山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有次醉后曾经辱骂紫薇,成天写那些破字有什么用,还赶不上偷汉子呢,偷汉子还有钱呢……
紫薇的心在滴血,她只有默默地忍受,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她把所有的委屈和郁闷压抑在心里,在自己的文字里发泄。可喜的是,一年,仅仅一年,紫薇写了五十万字的作品,自己的作品集《蔷薇花开》也出版了,拥有了自己的书,紫薇喜极而泣。
紫薇喜欢旅游,梦里看到过西藏的转经筒,江南的雨巷,却如井底之蛙足不出户,向往自由,遨游蓝天之下,却如笼中小雀,渴望丰富多彩的人生,却周而复始地面朝黑土。然万幸,手里有笔,她可以在素纸上涂鸦,指尖有键盘,可以随意敲打,日行万里。畅游文字的海洋,文字给她插上了一双想象的翅膀,闲暇之余,笔耕不辍,写下了诗歌朦胧雨雪的印象,散文情景交融心中的畅想,白云卷起千万心中幻想,小说里面生旦净丑演绎世态的真善美还有冷暖炎凉。不喜欢写风花雪月,只溺写黑土乡情,不写海市蜃楼,只写真情无价……紫薇就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不停地书写着自己的人生。
渐渐地,和静听水流聊天成为了习惯,只要看到他的头像亮了,她的心暖暖的,反之,心情就有点压抑。
紫薇有点暗暗后怕,无数次地叩问自己,是不是网恋了?不可能,静听水流那么优秀,是看不上自己一个农家女的;聊天这么久,除了文字和写作,他们还没有聊过情感的问题,只是一次,紫薇说了自己无奈无助的婚姻,静听水流只是发了一次长长的叹息,不过就是那声深深的叹息,曾经是紫薇心里一震,女人的嗅觉是灵敏的,他也感觉到静听水流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只是,她没有资格谈论情感,不是不想,她怕疼,见证了那么些网恋故事的悲欢离合,她真的不相信网恋情感,但是,静听水流却对她有了一种深深的依赖,她不想承认,但是想他已经成为了习惯。
有人说上网的女人是寂寞的,但是紫薇从不这么认为,她上网一点也不是因为寂寞,而是为了抒发寄予在心的情感,平时来了灵感,她就悄悄记在纸上,等有了机会赶紧上电脑,那那些点点滴滴整理出来,那些小说和散文就是这么完成的。
平常日子在家里,电脑第一主人是大山,就是他不上,也反对紫薇上,一个乡下女人,没事在网上瞎鼓捣,在他看来就是不正经,为了这个家,紫薇一直忍气吞声,尽量不惊动大山那根高度敏感的神经。
在网上一年多了,紫薇变得有些多愁善感,她看了那么些感人的故事,接触到很多优秀的网友,对他们自由的生活,充满了羡慕,而自己,就是一只笼子的小鸟,有感而发,她的文字,总是散发着淡淡的忧伤。
夜深了,紫薇正在构思一篇小说,门被撞开了,大山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满嘴的酒气,只一眼,看到了电脑前的紫薇,紫薇心里砰砰直跳,她赶紧过去去扶摇摇晃晃的大山,不想被粗野地一把推开,差点摔倒地板上,臭娘们,又上网,我就不明白,怎么有那么大的瘾,勾搭上小白脸了吧……
大山眼里喷着火,借着酒精的刺激,把平时对紫薇的怨恨一股脑儿倒了出来,紫薇委屈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她默默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每逢这个时候,紫薇都忍住不说话,因为她越辩解,大山越来劲,她默默走到卧室,悄悄地流泪。
大山变了,与几年前判若两人,那个时候,他为拥有一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妻子而激动,从舍不得打骂她,对她照顾的也是无微不至。冬天去进货,他怕紫薇冷,从不让她去,夏天,怕紫薇热,让她在树荫下乘凉,他独自在炎炎的烈日下。卖水果。那个时候,他们生活拮据,但是日子却感觉很温馨甜蜜。
外面传来大山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大山脾气越来越暴躁了,每次喝醉或者输了钱,总要找紫薇撒气,甚至动手打她。紫薇一度悲痛欲绝,感叹自己就像断线的风筝无根的浮萍,曾经想着从这个世界消失,可是想到念初中的活泼可爱的儿子和白发苍苍的老娘,她的这个念头才会瞬间而过,她没有办法,只有咬牙硬撑着。
大山还在无休止地谩骂,摔东西,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像一把把锥子刺进紫薇的心脏,让她痛彻心扉,她把被子蒙上头,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自己,她感觉自己那么的弱小,弱小的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注意。
像这样的镜头,紫薇习以为常,也许,醒了酒的大山明天会道歉,会指天发誓说痛改前非,可是,紫薇已经对此不抱希望了,她只求,他不打扰她的世界就很知足了,对于他越来越多的劣迹,她感觉那么的无能为力,有的时候,甚至有了离家出走的念头。
拜读佳作,欣赏学习了,问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