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家园】童年的小河
刚有人生记忆的时候,母亲在一个叫新塘的偏远乡村小学教书。
母亲常常是这类偏远乡村小学唯一的公办教师。白天的乡村小学总是很热闹,但下午放学后,住在附近的民办教师和学生们都回家了,学校就显得格外清静且十分寂寞。母亲找来一些断砖和石头,在我们住的唯一一间小房外面、找个最背风的地方,用泥巴细致糊好,垒成一个简易的“灶”,架一口小铁锅,烧捡来的柴草做饭。母亲白天上课,晚上带着老花镜,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批改作业。一生都在偏远乡村小学教书的母亲,总是这样生活着。
乡村没有幼儿园,母亲事业心特别强,课总是排得满满的,只好把我放敞了。这所乡村小学的南边,是一湾碧绿可爱的小河。因为我的原因,母亲早就观察了,小河的水是不太深,以至无需担心我掉进河里,她可以放心去上课的,任由我在河边自在玩耍。
这是一条没有忧愁的小河,河水永无休止地流淌,水面漂流着我不知名的枝叶,它们从什么地方漂来的?最后会漂到哪里去?这是记忆里当年我最感迷惑的事了。
我还记得,暑假后的那个学期,河水变得更浅、也更见澄澈了。我经常去河边,看长有青色条纹的小鱼在水中游荡,有次还在石块间翻到一只小螃蟹,用一根稻草牵了,赶着它在沙滩上爬,这次,我感觉自己就是这里的主宰了。直到吃午饭时母亲找到我,让我把小螃蟹放了,跟她回家。
这所乡村小学的教学楼,是一座老旧的祠堂改建的,烽火墙破旧缝隙和瓦檐下面,是麻雀们的家园。清晨起来,常常会发现从窝里掉下来的小麻雀,大多没长多少羽毛,光着屁股的,有的还受了伤,老麻雀在旁边唧唧喳喳地叫嚷,可墙那么高,哪有办法把小麻雀带回窝呢?这种光屁股小麻雀,成了我跟河边王家村民同龄小孩捡到的好宝贝,我们用米饭喂养它,母亲也不反对,可经常是喂不到一两天,小麻雀就死了。
王家就座落在学校边,那座土墙支撑旧瓦房,孤零零地低矮在小河边,门板都被岁月的烟尘熏黑了。如今回想起来,王家的境况肯定不好。王家那个跟我一般大小的孩子,却远没有我自由,每次都是我去找他玩,他家的老人总是仔细看管着他的,尤其不准他到河边去玩耍。我看得出,他特别羡慕我的自由。
王家的老人很温和很善良,有时我跑得河堤较高的地方,也要管管我的。
小河上游不远处,是一座石拱桥,桥的扶栏残缺了,母亲怕我从桥上摔下来,只允许我在河边玩,常交待我,不准我上桥的。但从桥上扔石头到河里却很好玩,可以把水溅得很高,当然,只有在母亲去上课了,我才悄悄爬上桥的。
天气渐渐转凉,河边刚柳树金黄的叶子,瑟瑟凋落在河面,随风游荡,变成许多可爱的小船;只要天气晴朗,河堤上那些开始干枯的草丛里,可以抓到有着黑褐色斑纹的小蚂蚱,特别有趣。
冬天终于到了,河水流速不快的地方,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凌。我用石头把冰砸破了,取出一片冰凌,在中间穿个小洞吊起来当小锣敲。
每当这些我特别开心的时候,学校那边,也许是传来学生唱歌,也许是传来学生们整齐朗诵课文的声音。懵懂稚童,永远感觉不到什么叫孤独。
两年后,母亲又调到另一所偏远的乡村小学。这些生命最初的记忆,已经很淡很淡了。
母亲是小学高级教师,一直在偏远乡村小学教书,由于乡村师资力量缺乏,单位一直挽留,直到我读大二那年,63岁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