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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丁香花语】关中麦客(散文)


作者:李自立 秀才,2815.8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687发表时间:2017-05-06 09:05:34
摘要:又是一年麦收季节,望着漫无边际的滚滚麦浪,忙碌不停的收割机,思绪,带我回到了八十年代,那个靠人收割的年代,想起了关中的麦客……

【丁香花语】关中麦客(散文) 又是一年麦收季节,望着漫无边际的滚滚麦浪,忙碌不停的收割机,思绪又一次将我带回到了八十年代、那个靠人力收割的年代,想起了关中的麦客。
   麦客赶场的历史,由来已久,差不多从明清就有了记载,已经延续百年不止。陈忠实先生的《白鹿原》里,就有麦客夏收的场面。殷谦杂文集《心灵真经》中记载,由于麦子成熟时间的差异,一些以收割麦子为职业的农民,换取收入。这些农民体力较好、割麦子技术过硬、勤奋肯干,被称为麦客。麦客的存在,缓解了关中道里夏收时节,面临的时间紧、任务重与人手不足的困境。因地区成熟差异性,从东边的潼关到西部的宝鸡,麦子逐渐成熟,麦客中一部分人是晚熟区,麦客们由北向南,由南返北,像候鸟一样迁徙游走,一路收麦一路走,等麦客走到自家门前,自家的麦子也熟了,另一部分是早熟区的农民,等自家收割完,前往相对晚熟区收割。他们成群结队,其中兄弟、父子、夫妻同行,到产麦区,寻人雇佣,替人割麦,用汗水换取微薄的收入,补贴家庭短缺或寻找生路,人们称他们为"麦客"。麦客至少在明清时的中国地方志中就有记载。“文革”十年里麦客销声匿迹,直到家庭承包制实行后麦客又首先新出现在关中农村。
   承包到户,过罢端午节,甘肃、宁夏,泾川、平凉,渭北旱塬的汉子们,个个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匆忙地安顿好农活,磨好面粉,挑满水缸,给牲口准备好草料,家里一切安顿停当,一切家务都交给女人料理,在小镇的集市上,准备上镰刀、草帽等麦客的行囊。
   当麦客下场割麦子挣钱,是一份很辛苦很累人活路。当麦客有流不尽的汗水,吃不完的苦头,受不尽的风寒,常天干活,麦客的腰部都要折成九十度,关中的五月六月,气温特别高,整个关中道,就像一个大火炉,蒸烤兼顾,晕倒是经常的事,腰疼腿痛更不待说。吃不好饭,晚上露天睡在街道,或者公路旁,或者麦子打碾场,蚊虫叮咬,睡不好觉,休息不好是困惑麦客的主要问题。每当夜幕降临,一边吃着晚饭,一边数着掌柜的发的薪水,心里别提多高兴,美滋滋的,很是暇意,却也同时在琢磨着自己今晚的睡处和床在那个屋檐下,在那个街道里,对于麦客来说,这些都是小事。虽然艰苦,能给家里赚来夏收的费用,又能浪游一番夏日的八百里秦川,当然是最大的欣慰。
   那年,第一次赶场当麦客,心里既兴奋又胆怯。兴奋的是能去秦川道游逛一回,胆怯的是,一个残疾人去割麦子,掌柜的能否要我,给掌柜的家里收麦子,是否有同路的伙伴不嫌弃我是残疾,和自己一起搭帮?当麦客赶场,必须有搭帮的,毕竟一个人形单影只不方便,其实,更担心的是到了乾州,不会割麦子,挣不上钱,怎么回家去面对侍郎湖边忙碌不停,终日操劳的父亲、弟弟妹妹,还有黑明昼夜照看儿子的她。因此,这趟出门,怀着忐忑的心情,背着用化肥袋子做的背包,装着自己的镰刀,简单的换洗衣服,单薄的被褥,为了不中暑,把乌黑的头发剃成了光头,迈出了依恋的家门。因为高温下劳作,流汗特别多,麦客多数都剃了光头,自从学校毕业,一直还留着学校的发型,突然间剃成光头,心里觉得确实舍不得,也很憋屈,心里确有一种无名的酸楚。
   312国道上,西安方向的班车上,人满为患,乘客挤得呲牙咧嘴。国道上,行人几乎背着同样的行李。搭乘农用车的,骑摩托车的,车尾挂满了镰刀和麦客行李,麦客潮水般奔向了渭河川道。此时的心情,觉得好了许多,原来当麦客,是从祖辈就一传下来的苦差事,也并非我一人。个把钟头后,班车蠕动着爬上永寿梁,放眼望去,关中道一马平川,滚滚麦浪,金黄灿灿,没有边际。庄严巍峨的梁山随机耀入眼帘,历经沧桑的乾陵,中国第一位女皇武则天和大唐高宗皇帝李治的合葬墓,松柏郁郁葱葱,秀毓灵钟,还有留给后人评说的无字碑,更是让人猜想费解。看着三秦大地的秀丽风光,心情轻松许多,此时的人们,已经徜徉在了夏日的热风里,游玩于山水之间,忘记了自己的麦客身份。
   乾州,古老重镇,夏收天气,烈日炎炎,脚上布鞋底都是烫的,街道就像蒸笼。角角落落里,都塞满了麦客,赶抢商机的小贩和饮食摊点也来凑热闹。乾州城很热闹,刚到场的麦客,都带了一半天的干粮,坐在临街的屋檐下,横七竖八,聊天打牌,有酣然大睡的,有谈论麦客行市,有谈论麦子的长势。等到下午天凉,给小饮食店要碗面汤,吃点自己的干粮,这就算是麦客的晚餐。吃完饭,年长的睡觉聊天,年轻的逛街道游玩。麦客不在掌柜的家里过夜,这是不成文的规矩,都睡大街上。公路两旁,商铺的雨棚下,村上的戏台里,打碾庄稼的麦场里,新收麦草垛里,都是床铺,很方便。实在下雨,找捆麦草,等着店铺关门,铺上麦草和自带被褥,就合身而睡,因为街道露宿,很少有人光着身子睡觉,这样,既遮丑又防蚊虫叮咬。麦客风餐露宿,天当被子地当床,深夜,顺着街道,吹来一丝凉风,数着天上的星星,计划着自己的明天,伴随着下地割麦挣钱的希望,微笑着进入了梦乡。
   随着东方微亮,早霞布满了天空,叫客的掌柜的和麦客们讨价还价,麦客打起自己的行李,准备下场割麦子。如今生活还是比过去好多了,有钱的麦客们,街道旁边,吃上乾州的锅盔,喝一碗豆腐脑,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八点前基本结束,麦客下地开镰了。
   第一次下场割麦,一行三人进村后,分到了三家,一人割一片,镰刀磨得很锋利,可以剃头这是真的,大片的麦子,麦穗沉甸甸,随着镰刀划过,捆成捆子,跟哨兵一样站成了行。这期间,掌柜的只要供好麦客喝的水,还有麦客抽的旱烟,如今为了方便,都是金丝猴香烟,就等着麦客把麦子割倒,直接装车拉回家去打碾,拉粮食回家入仓。中午吃饭,麦客饭都是掌柜的送到地头,吃饱喝足小树荫下稍作休息,就接着收割。乾州的中午,可不比渭北高原,炙热的太阳,考验着每一位麦客的毅力,水虽然不停的喝,还是口渴的难耐。不喝,渴的不行,喝吧,乾州的水,还真不敢恭维,碱水发涩,难以下咽。喝下去的水,顺着额头的手绢角,一滴,一滴流出的全是汗碱。有的人身体不好,太阳直接晒的晕倒的,也是常事,一点都不奇怪。汗水洒在麦秆上,确像老麦客说的,实实在在的,一滴汗水一份薪水啊。晚上洗脸,手顺着下巴往上摸,全是咸盐晶体。割麦子,行家割的很轻松,人家边割边唱着他们的劳动号子,渭北、甘肃部分人唱秦腔和陇剧。宁夏甘肃回族,他们唱的是少年或者花儿,还有的唱着经文,劳动的场面,颇有丰收景象。
   初次当麦客,我只有埋头割的份,就这也很难赶上趟,也无心去听那忧伤悲壮的秦腔、少年。最让麦客头痛的,麦客腰弯不下去,麦茬太高,容易遗麦穗,掌柜的要扣工钱的。腰弯的太低,实在疼痛难忍,六百六十七个平米一亩,三十公分长的镰刀刃都要到位,一天要收割一亩半地,手快的麦客,每天收割两亩。这腰需要下弯多少次啊?每割一把麦穗,腰下弯一次,就疼痛一次。就这样,一把,一把谁还顾得上腰痛,到了晚上,自己割的亩数最少,第二天乡党伙计们,就没人跟你搭帮了,人家会嫌弃你干活偷懒,因此,麦客收割麦子赶场,偷奸耍滑的人,你是干不了这份工作的,你也挣不了这份工资的,他们谁也不甘落后,谁也不愿拉下趟儿。
   太阳西下,收工的麦客,人困马乏,浑身都疼,有些人跌倒就进入了梦乡。还有的,麦杆和麦叶的尘土落在身上,皮肤就过敏,浑身痛痒难受,挠吧不雅观,不挠痒得难受,好多皮肤过敏的麦客,只要割过麦子,皮肤全部溃烂,我就是一个皮肤过敏的麦客。晚上,在路旁,或者麦场困乏的睡梦中,一边挠着痒痒,一边在黑暗里抽着烟,火光在漆黑的夜,扑朔迷离,望着天上眨巴的星星,悔恨着自己人生无能,竟然落入了这样的场景。
   大家一边休息,一边互相询问当天割的亩数,工资的收入情况,有的人一天挣三十多块,有的人也就十几元,当然,跟当天行市有关系,还跟自己的速度快慢有关系。父亲说他们那个年代,割一亩就六毛钱,父亲是割麦能手,一天最多割三亩地,也就挣不到两元钱。我当麦客,每亩十二元,一天挣不到十五元。麦客虽然很累,从来没听到过有人喊累,也从来没见过临场脱逃的。
   那个年代,关中麦客,天天在坚持,天天苦受煎熬,关中道麦子收完需要要二十多天,麦客们,就像迁徙的候鸟一样,坚持二十多天。麦客的劳动,换来微薄的收入,给孩子媳妇买过夏衣服,给家里购买添置农具,准备自己收麦的开销。
   坐上回家的班车,摸摸兜里的工资,再从梁山的乾陵坡南望,看着成片的土地,就像脱了棉衣一般,心里那种滋味,不仅仅只是喜悦,更多的是辛酸和疲劳。好多人上车买完票,抱头大睡,一路鼾声而凯旋。
   这就是延续百年,闯荡在三秦大地的关中麦客,西北独有的麦客,勤劳、朴实、善良的西北人。回想我当麦客的日子,回想过去的年代,无不惊叹人的力量,无不敬仰英勇的西北劳动大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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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这篇散文中,作者回忆起自己曾经当麦客的往事,和割麦子的场景。由于麦子成熟时间的差异,一些以收割麦子为职业的农民,换取收入。这些农民体力较好、割麦子技术过硬、勤奋肯干,被称为麦客。麦客的存在,缓解了关中道里夏收时节,面临的时间紧、任务重与人手不足的困境。因地区成熟差异性,从东边的潼关到西部的宝鸡,麦子逐渐成熟,麦客中一部分人是晚熟区麦客们由北向南,由南返北,像候鸟一样迁徙游走,一路收麦一路走,等麦客走到自家门前,自家的麦子也熟了;另一部分是早熟区的农民,等自家收割完,前往相对晚熟区收割。他们成群结队,其中兄弟、父子、夫妻同行,到产麦区,寻人雇佣,替人割麦,用汗水换取微薄的收入,补贴家庭短缺或寻找生路,人们称他们为"麦客"。麦客至少在明清时的中国地方志中就有记载。"文革"十年里麦客销声匿迹,直到家庭承包制实行后麦客又首先新出现在关中农村。当麦客的年代有过欣喜,和辛劳,为了生计跟随着浩浩荡荡的劳动大军一路追逐着成熟的麦子,一路收割,一直忙到小麦收割完毕。 那个年代,关中麦客,天天在坚持,天天苦受煎熬,关中道麦子收完需要要二十多天,麦客们,就像迁徙的候鸟一样,坚持二十多天。麦客的劳动,换来微薄的收入,给孩子媳妇买过夏衣服,给家里购买添置农具,准备自己收麦的开销。回想往事,今夕对比,感叹生活带来的千般滋味。麦客们是一群能吃苦,对家庭有担当的人。他们勤劳,朴实,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更是一群让人尊敬的人!倾情推荐!共赏美文!【丁香编辑:社长娇娇】【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50709】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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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娇娇        2017-05-06 09:12:02
  自立生活经历好丰富,像候鸟一样当过麦客,跟随着麦子的成熟,一路用小镰刀收割小麦。麦客,是一群能吃苦,甘于奉献的好男人,本篇故事朴实,写意厚重!问好自立!祝周末愉快!
娇娇
2 楼        文友:娇娇        2017-05-06 09:13:31
  好美的麦收场景,读你的文字,仿佛就站在麦海边,看着麦客们挥汗如雨地挥舞着手中的镰刀。
娇娇
3 楼        文友:娇娇        2017-05-06 09:13:40
  当麦客下场割麦子挣钱,是一份很辛苦很累人活路。当麦客有流不尽的汗水,吃不完的苦头,受不尽的风寒,常天干活,麦客的腰部都要折成九十度,关中的五月六月,气温特别高,整个关中道,就像一个大火炉,蒸烤兼顾,晕倒是经常的事,腰疼腿痛更不待说。吃不好饭,晚上露天睡在街道,或者公路旁,或者麦子打碾场,蚊虫叮咬,睡不好觉,休息不好是困惑麦客的主要问题。每当夜幕降临,一边吃着晚饭,一边数着掌柜的发的薪水,心里别提多高兴,美滋滋的,很是暇意,却也同时在琢磨着自己今晚的睡处和床在那个屋檐下,在那个街道里,对于麦客来说,这些都是小事。虽然艰苦,能给家里赚来夏收的费用,又能浪游一番夏日的八百里秦川,当然是最大的欣慰。
娇娇
4 楼        文友:辽宁孙成文        2017-05-06 09:16:28
  老兄当麦客的经历很感人,人们用镰刀收割小麦,太阳火热,麦芒扎在脸上火辣辣的痛,又饥又渴,真不容易。
闻杰
5 楼        文友:辽宁孙成文        2017-05-06 09:17:17
  新旧对比,如今全是联合收割机作业。又快又好,男人真真的幸福了。
闻杰
6 楼        文友:辽宁孙成文        2017-05-06 09:17:24
  当麦客下场割麦子挣钱,是一份很辛苦很累人活路。当麦客有流不尽的汗水,吃不完的苦头,受不尽的风寒,常天干活,麦客的腰部都要折成九十度,关中的五月六月,气温特别高,整个关中道,就像一个大火炉,蒸烤兼顾,晕倒是经常的事,腰疼腿痛更不待说。吃不好饭,晚上露天睡在街道,或者公路旁,或者麦子打碾场,蚊虫叮咬,睡不好觉,休息不好是困惑麦客的主要问题。每当夜幕降临,一边吃着晚饭,一边数着掌柜的发的薪水,心里别提多高兴,美滋滋的,很是暇意,却也同时在琢磨着自己今晚的睡处和床在那个屋檐下,在那个街道里,对于麦客来说,这些都是小事。虽然艰苦,能给家里赚来夏收的费用,又能浪游一番夏日的八百里秦川,当然是最大的欣慰。
闻杰
7 楼        文友:娇娇        2017-05-06 09:21:19
  成文说的很对啊,如今看不到麦客了,新的麦客依旧像候鸟一样从南到北,一路追随着金色的麦田,那就是联合收割机,经常看见江苏的联合收割机,浩浩荡荡一路向北,又一次看见马路上停靠着十多台收割机,他们都来到了黑龙江,可能还要去漠河,当中苏边界去收割小麦。
娇娇
8 楼        文友:林易峰        2017-05-06 09:24:52
  这篇文章好有新意。麦客词句第一次听说。文中往事很感人,麦客,很辛苦,像候鸟一样迁徙,哪里有麦子哪里就是劳动的战场,向麦克们致敬,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9 楼        文友:林易峰        2017-05-06 09:25:15
  当麦客下场割麦子挣钱,是一份很辛苦很累人活路。当麦客有流不尽的汗水,吃不完的苦头,受不尽的风寒,常天干活,麦客的腰部都要折成九十度,关中的五月六月,气温特别高,整个关中道,就像一个大火炉,蒸烤兼顾,晕倒是经常的事,腰疼腿痛更不待说。
10 楼        文友:天使的左翼        2017-05-06 09:30:28
  可以根据这篇文章写一部电影,场景一定很好看。
天使的左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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