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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闲说小镇春秋(散文)


作者:江凤鸣 探花,16341.4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61发表时间:2017-05-10 09:48:34

【流年】闲说小镇春秋(散文) 初夏的夜晚,风从太湖上吹来,它掠过遍野的映山红,掠过高高矮矮的香樟林、柳林、水杉林,带着潮湿的凉意,在小镇上盘旋,摇动蔷薇做墙的篱笆,透进乡人的花窗,轻摇林荫道旁的树梢,带来沙沙声响。气候温润醉人,正是人间四月天,这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
   晚饭后,我一个人出去散步。走在江南小镇的香樟树下、竹林丛中,天上的火烧云在碧空中做最后的逗留,鸟儿在树林间飞上掠下,歌唱鸣啭。
   春江溪缓缓地流淌,倒映了人家的灯火,像是天上的星星在波光里眨眼。我有时会傻傻地想,天上人间,谁更温暖?天那么高,广寒宫里的神仙,会不会总是棉袄裹身,他们冷了也罢,热了也罢,总没有空调调节的。细细想想,天上真还不如人间。难怪自比神仙的宋朝大诗人苏东坡要感叹:“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我居住的这个江南小镇,叫做东亭,原本是古时候一个亭台驿站,因为出无锡城十里,在无锡东面,故民间称为东亭。时间久了,官方也认可了,东亭就成了个正式名称。古时候,为了邮递和官员行路方便,便在官道旁修建亭台供人休息、迎送、转运。那时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亭台所在设有亭长,那职责有点像是邮局局长、派出所长再加政府招待所所长。汉高祖刘邦造反当皇帝之前,就在家乡当过泗水亭亭长。亭长官儿不大,却是个实权派呢。
   唐朝大诗人李白,填有一首据说是中国最早的词牌《苦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我们东亭,古时候就是官道上的一座离城十里的长亭。这个地方,十里相送,一定有不少风花雪月,缠绵悱恻的故事。
   小镇很古老,据说博物馆里陈列的一块新石器的石镰就是小镇出土的。传说,商朝末年,周太王长子泰伯从陕西汉中奔吴,就曾来到东亭,后来去了相邻的梅里,建立了吴国。这么说,东亭小镇,怎么也有三、四千年,甚至更久远的历史。
   东亭小镇不大,只有十三点几平方公里,五万本地人口,五万多点的外来打工人口。镇上人的口音,有点苏州口味,因为过了梅村镇,就是苏州了。为啥要提苏州呢?因为这里有个故事脍炙人口,全中国人民都知道!啥故事?唐伯虎点秋香啊。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我们东亭镇华太师府上。自古以来,美女就如同美酒,再深的巷子也能把好色的文人名士勾引来。
   香港电影《唐伯虎点秋香》中的华太师不怎么地道,但历史上的华太师华察却是个好人。有人说,历史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任由政治家根据需要演绎。可我想,不管正史、野史怎么写,也不管学者、官员怎么演绎,人民群众的眼睛总能透过岁月的烟云,辨识真伪。
   华察,号鸿山,字子潜。明朝人,生于1497年,12岁中秀才,后中进士,入翰林院。华察主持翰林院,代表皇帝出使朝鲜,在家乡无锡修城抗倭,丈田清粮,是个能吏廉官。他还动员家族捐出良田2400亩,设立为义田,以救济贫弱。后来又陆续为家乡百姓修了25座桥,遂使遍地河流沟渠的东亭畅行无阻。华太师还与大奸臣严嵩父子的贪腐行为做坚决斗争,引起严嵩父子强烈不满。
   华察晚年急流勇退,回家乡隆亭养老。他购买了一座旧王府,因府造园,挖土堆山,建成梅坞、岩屋、洗心所、艺园等众多景点。1557年华察搬进新居,并为之赋诗《移寓即事》。正在得意之时,忽然接到朝中好友报信,说是有人告他“心谋不轨,动用皇砖,私造龙庭,阴谋造反”,朝廷马上会派钦差来查。这可是欺君杀头之罪啊,华府上下一时如同鼎沸。
   其实无锡地方隆亭一名自古就有,不过是长亭的民间叫法。所谓皇砖,也就是无锡地方的一种大砖。华察知道是被人暗算了,但事情来的紧急,一时半刻也无法洗刷得清。于是他当机立断,差人在所有大砖上画上十字线,看起来形似小砖,又将隆亭改成东亭,刻在豆腐干上让小贩去四乡贩卖。终于避过一场杀身之祸。无锡城从此流传出“千里造隆亭,一夜改东亭”的故事。
   东亭从此得名。东亭豆腐干也成了无锡名小吃。你到无锡来旅游,火车站卖的豆腐干,就是东亭豆腐干。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这话说起来简单,能做到实属不易。华察一生,作了最好的栓释。
   东亭镇上还有个有名的人物,他和一位荷锄老农的铜像,竖立在公园广场上。这个人中国的读书人都知道,他的诗句印在小学生的课本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他就是大唐宰相李绅。李绅六岁丧父,由母亲卢氏抚养成人。年轻时,他无钱读书,就到无锡惠山寺借住苦读。现在无锡惠泉山下,还有李绅读书台。
   在中国红娘的故事家喻户晓。去年,我还专门去了山西运城探访《西厢记》故事的发生地普救寺。公元804年,李绅赴京赶考,未中,寓居多情才子元稹处,亲耳听了元稹讲述的他与表妹崔莺莺的爱情故事。李绅兴趣甚浓,为元稹的《莺莺传》命题,并作《莺莺歌》。传与歌,相得益彰,流传后世。歌曰:
   伯劳飞迟燕飞疾,垂杨绽金花笑日。
   绿窗娇女字莺莺,金雀娅鬟年十七。
   黄姑上天阿母在,寂寞霜姿素莲质。
   门掩重关萧寺中,芳草花时不曾出。
   正是有了《莺莺传》和《莺莺歌》,才有了后来元代王实甫的《西厢记》。“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这一美好的愿望,自古至今,感动了多少天下青年男女?
   东亭镇上还有一位名人,他的一曲《二泉映月》感动了天下无数人。名闻世界的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一次在北京的音乐会上,听到这首二胡独奏曲,立刻从座椅上跪倒地上。他说,此曲乃天籁之声,只能跪着听。
   这个让小泽跪着听的著名作曲家,就是无锡人熟悉的民间音乐家华彦钧,也就是民间俗称的瞎子阿炳。阿炳故居在东亭镇春合村小泗房巷子,离我住的地方很近。阿炳故居一横三间,房前有天井,四周有围墙。阿炳是个苦出身,故居面积不大,只有80平方米。故居门上匾额,为著名音乐家吕骥所题。
   阿炳的父亲是无锡城中雷尊殿的当家道士,精通各种丝竹乐器,母亲因痴迷于观主的才艺,与之相爱,生下瞎子阿炳。后因母亲族中人认为,良家女子与道士私通是件丢人的事,遂在阿炳四岁时,在人讥讽、威逼下自尽。
   母亲死后,阿炳被父亲送回东亭老家交给婶母抚养。所谓“阿炳故居”,只是他懵懂幼年的避难地。八岁时,阿炳被父亲接回道观,当了一名小道士,从此,再也不曾回到东亭小泗房巷老家。华清和与阿炳虽然是父子关系,但碍于道观清规,只能一直瞒着阿炳,师徒相称。父亲对阿炳要求很严,冬天让他在雪地里吹笛子,哈气冻成冰柱挂在袖口上。17岁阿炳已经成了道观乐班的台柱子,丝竹器乐,样样精通。由于他才艺好,又长的一表人才,一副好嗓子。被人们誉为“小天师”。
   21岁父亲死了。临死时,父亲告诉了阿炳的身世。现实的残酷,命运的不公,加之遇人不淑,从此单纯的小道士,变成一个小混混。他吸毒、嫖娼,后来贫病交加,瞎了眼睛。只好离开道观,身背琵琶,怀抱二胡,走街串巷,沿路卖唱,沦为街头艺人。
   东亭老家的乡亲,看到阿炳沦落,痛到锥心。后来,乡亲们从无锡临县江阴找来村妇董彩娣与他配成夫妻。彩娣默默地关怀着阿炳,为他缝补烧洗。从此,阿炳收了心,良知、正义又回到他的身上。村野小路上,青石小径中,人们常常看到一位中年妇女拉着一个瞎子,迎着风霜雪雨,走过冬夏秋春。
   这一天阿炳来到无锡城外惠泉山。夜里,一轮明月高挂天上,映在泉水中。天上一个月亮,水中一个月亮,万般思绪,千重郁结涌上心头,阿炳从背上拿下二胡,尽情地拉起来,他问九重玄天,他问苍茫大地。乱云飞渡,黄叶飘落,那天籁之声,宛若深谷鸟鸣,溪水淙淙,带着风声雨声,在松林回荡,在竹丛摇动。又像是太湖中的浪涛拍岸,好似少女的木屐在青石板上敲击。这个秋夜,鸟不叫,蛙不鸣,只有声声二胡在悲鸣。
   抗战胜利,阿炳十分开心,在街头自编自拉《金鸡报晓》。他一边拉,一边大声喊:“小日本被打回东洋了,雄鸡啼了,天快亮了”。1949年4月23日,无锡解放了。在一次欢庆胜利的联欢会上,久未出场的阿炳抱病演奏了他新创作的曲子,只听公鸡在报晓,喜鹊在报喜,渐渐地仿佛远远近近、各色各样的鸟儿都飞来枝头,汇集在一起,它们尽情歌唱,白鸟和鸣。阿炳说,新中国政通人和,这个曲子,就叫《白鸟朝琴》。
   1950年,新中国的北京音乐学院聘请街头艺人阿炳去当教授,可惜聘书未到,阿炳却走完了悲苦的一生。
   阿炳的名作,除去《二泉映月》,还有《大浪淘沙》、《听松》、《昭君出塞》、《寒春风曲》等。
   区区13.3平方公里、五万人口的东亭小镇,不仅出了许多历史名人,还有很多古代著名建筑,你要到东亭来,可以去看看建于梁武帝时,号称江南十大名刹的祗陀寺,建于南北朝时的龙潭庵,宋朝时的普救寺,南宋初年的东岳庙,还有建于明朝,还有元朝大画家倪云林宅邸云林堂,号称江南第一府邸的华太史府第一学士坊。另外,还有许多的故居义庄、老桥古树、园林村居,可以让人感受小镇昨天的悠悠岁月,历史烟尘。
   东亭小镇,还是江南乡镇工业的发源地之一。如今,小镇上的人早就不是一般的农民。早在2000年,小镇人在银行的存款总额就达到了4.9亿元人民币。现在小镇上是“家家有工人,户户有物业,个个是股东,人人有保障”。有一千多户人家住进了小别墅。
   初夏的夜,我在东亭的林荫道上,自由地漫步。桃花落了,梨花谢了,油菜花、豌豆花也都开过了,只有星星兰、太阳花还星星点点地开在一片苍翠碧绿间。望着远处繁星一般的点点灯火,我想,要是全国各地的小镇,都能像我家乡的江南小镇这般,那我们的祖国,实现全面小康就不是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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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江南小镇,它不仅仅是一个地理名称,也是一个历史与文化概念。江南小镇之所以有名,不是因为其小,而是因为其“名”: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有悠久的历史,有彪炳史册的名人故事。作者的家乡无锡市东亭小镇就是这样一个江南小镇。历史,这里有新石器时代出土的石镰,文化,香港电影《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诞生在这里;名人,唐代大诗人李绅、元代大画家倪云林,现代民间音乐家、演奏《二泉映月》的二胡演奏家华彦钧、全国著名医学家诸福棠等都出自这个小镇。东亭小镇,不仅出了许多历史名人,还有很多古代著名建筑,如建于梁武帝时,号称江南十大名刹的祗陀寺,建于南北朝时的龙潭庵,宋朝时的普救寺,南宋初年的东岳庙,建于明朝,号称江南第一府邸的华太史府都在这里汇集。可见悠悠岁月,历史烟尘之厚重。现在的小镇更是不甘落后,“家家有工人,户户有物业,个个是股东,人人有保障”。 这是一篇赞美家乡的美文。散文内涵丰厚,情感真挚,幽默中有严谨,行文流水中有波浪。尤其是文章结尾句:“我想,要是全国各地的小镇,都能像我家乡的江南小镇这般,那我们的祖国,实现全面小康就不是梦了。”更见作者善良初心,美好愿望、溢于言表,可与杜甫老先生的诗意“安得广厦千万间,大批天下寒士俱欢颜”相媲美。佳作。流年分享。【编辑:一海明月】【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512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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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一海明月        2017-05-10 09:51:27
  天上人间,谁更温暖?
   天那么高,广寒宫里的神仙,会不会总是棉袄裹身,他们冷了也罢,热了也罢,总没有空调调节的。
   细细想想,天上真还不如人间。
   难怪自比神仙的宋朝大诗人苏东坡要感叹:“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
   欣赏凤鸣老师精彩小品文!工作快乐!生活快乐!
回复1 楼        文友:江凤鸣        2017-05-10 17:17:24
  谢谢明月老师的辛苦编辑。住在小镇上,只要不是雨雪天气,我都会沿着林荫道去散步。江南的树木秋冬也是不落叶的。沿着小溪走,非常安静,非常容易激发人的遐思。一个只有十三点几平方公里,五万人口的小镇,在地图上连个点都点不下去。但是小镇却有着悠久的人文历史。我走在小溪畔,望着别墅群——过往的水稻田,有着许多感叹。改革开放彻底改变了小镇的面貌,从地貌、到人的精神。高楼从庄稼地里长起,农民变成了工人。小镇人一瞬间就扔掉了穷困的帽子,变得幸福富裕。这有赖于党的富民政策,有有赖于小镇历史上就有的耕读传家的精神。我在温暖的四月天,想了许多,也写了许多,如今的江南的变化,何止天上人间。唯一的遗憾是少见了粉墙黛瓦,小桥流水人家,还有年轻时,时时能听到的木屐踏在青石板小径上的脆响。
2 楼        文友:秀子        2017-05-10 15:54:41
  读过二哥的文章,我不止一次地感叹道:江南,真是一块风水宝地,人杰地灵啊!
回复2 楼        文友:江凤鸣        2017-05-10 17:23:18
  秀子谢谢关注哈。我是个喜欢到处游荡的人。没事就到处溜达。几乎走遍小镇的角角落落。不过也就十几平方公里,骑个自行车跑,也用不了多大功夫就转下来了。江南的富裕不惟天时地利,主要是人勤劳,聪明、智慧。
3 楼        文友:燕剪春光        2017-05-10 17:14:47
  这个小镇不简单,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文化底蕴深厚。
   等哪天不用上班。有了人身自由,一定去江南一带走走,
   顺便去拜访二哥哈。
有花皆吐雪,无韵不含风
回复3 楼        文友:江凤鸣        2017-05-10 17:20:39
  是哪,春光。现在我们这个小镇,虽然只有十三点几平方公里,却好过内地的许多县城呢。这里是中国乡镇工业的发源地。有钱,小镇也任性。欢迎哈。
4 楼        文友:上官风        2017-05-12 18:09:22
  读了这样的文章,方知道什么叫唇齿留香、余味悠长。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江南的一座叫东亭小镇,一个叫江凤鸣的闲人漫步太湖边,沐浴历史清风送来的的低吟浅唱,东亭驿站历史变迁、《唐伯虎点秋香》里华太师华察不为人知的真人轶事、瞎子阿炳创奇的一生……每一砖每一瓦,每一草每一木都镌刻着小镇华美的过往,让人沉醉,更令人向往。东亭小镇走一遭,皇椅瑶台皆可抛,哈哈。
   居住在这个小镇的人(PS:即使讨饭也情愿)的生活,怎一个羡慕了得?
   问好师傅,拜读美文,有机会一定要去您那里参观一下(PS:东亭旅游局不请您做宣传大使,可惜了),哈。
回复4 楼        文友:江凤鸣        2017-05-18 10:04:11
  小风,谢谢你的美评。我们是一对好兄弟,你给了太多支持,你总让我开心。
5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7-05-15 16:33:59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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