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墨】关于母亲——写在母亲节的回忆(散文)
母亲去了,已经去了很多年。
每每在这样的夜晚醒来,听窗外呼啸的风声穿越楼顶,看远处马路上忽明忽暗的灯光,我的心便会不由自主的往下沉。
恹恹的闭上眼睛,听远处隆隆而过的机车马达声,听黄沙扬起以及树枝被刮断的脆响,这样的时刻我便不由自主的想起家乡,想起母亲,想起那些年在老屋里共同度过的时光,每当这时,那些能代表悲凉和呜咽的泪水就会流下来,一种无法排遣的愁绪和思念就那么幽幽的积压在骨子里,郁郁而不得倾吐……
母亲,是一个从旧时期走过来的小脚女人。她用平凡走完了自己艰辛,任劳任怨的一生。在我们姊妹姐弟六人当中,母亲最最放心不下的应该是我了。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做得一手好针线,但凡村子里有婚殇嫁娶的活儿母亲定会被请去帮忙的,黑天回家来的时候便会带回各种各样的小吃,那些是左邻右舍作为乡情给予的酬谢,而这些牙祭对于当时还不算富裕的农村来说,是多么难得的奢侈。
每当春天到来,母亲会在村子的田间,地头,挖各种各样的野菜,拿回来洗干净变着法儿做成我们爱吃的美味,以至于到现在,我会时时怀念那些野菜的味道,蒸的,凉调的,煎炸的,每一味都是情深,想吃的时候很后悔当初没有把母亲的手艺学回来。
由于姐姐哥哥们比我年长的多,很自然的养成我小时候霸道的性格。用故去多年爷爷的话说,我是多出来的一个幺妹子,也是最任性最刺头的一个。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个性改变了许多。年少时喜欢读书,喜欢写抒情的小文章,喜欢做五彩斑斓的文学梦,几经努力之后,却因数学偏科拉分而永远被拒在大学的门外。一个美丽的梦就这样破灭了,这在当时的农村来说,是一种人生的转折,考不上大学意味着你将会重复所有农村女人脸朝黄土背朝天,结婚,生儿育女围着锅台转的生活。
在那段日子里,母亲总是拿幽怨的目光看着我,怕我颓废,怕我想不开。当时农村的风俗,女孩子只要毕业了就会有媒婆上门提亲,车轮战似的相亲,摆酒席,大要彩礼。这一切对于年少极度叛逆的我来说,是根本无法接受的,那时的农村刚兴起外出打工,看着同村的小伙伴们陆陆续续的都出去了,我给母亲央求我也想出去试一下。可一向好脾气的母亲坚决不答应,说没成家的女孩子出去不安全,会被社会带坏的。于是,在第二年,在父亲一个朋友的撮合下,对婚姻啥也不懂的我嫁给了邻村的初中同学Y先生。
说起这段婚姻,有太多的遗憾和不如意,可当时幼小的我根本意识不到那种潜在的危机。Y先生当时是随母亲办理的农转非户口,三年技校毕业后分配在镇上的粮食管理所上班,而我们婚后也自然而然的搬到职工家属院生活。这种婚姻模式在当时的农村很普遍,也很被人羡慕。可是因为Y先生家境不好,彩礼,嫁妆钱都是我爹妈给的,哥嫂难免有许多闲话,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不着调的另类。
接下来的几年,日子磕磕绊绊,一直过的不顺心。Y先生当时在供电部门兼职做电工,很会挣钱,也很会挥霍。镇上,县里的大小酒馆时常光顾,对于自己的家庭生活,打理的一塌糊涂。
也就在这一年,我们十二岁的儿子放学后跟随别的孩子去荷塘边玩耍,因为不懂水性溺水身亡。这样的悲,这样的痛,不是每个母亲都能体会出来的,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中午上学还好好的,下午说没就没了。脆弱的我像疯了一样呼喊,呼喊那个再也没有呼吸的生命,可是世界静止了,一切都沉默了,再也没有回音,再也看不到他天真的笑容。
闻讯赶来的母亲哭了,抱着发疯的我大声的喊:孩子,你醒醒吧,你的儿子已经没了。你还年轻,你还可以再生一个,你不能就这样毁了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我感觉自己像死过一回,一切的希望和寄托在瞬间崩溃,母亲怕我出意外,寸步不离的在我身边待着,每晚抱着孩子的衣物入睡,我会感觉到他的体温感觉到他在叫妈妈,清晨,当我照例叫他起床上学的时候,却再也看不到他的踪影。
母亲说,失去孩子的痛,别人都是暂时的,十月怀胎,自己生的孩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母亲没有文化,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与我来说无疑是一种震惊,我,同样是她的孩子,如果失去我,她同样会疯掉。我开始调整自己的癫狂状态。
那一年,由于改革体制的深入,我们单位开始裁员,下岗。考虑到这些无法面对的悲伤回忆,我们在迎来第二个孩子的降生之后,在母亲和父亲的建议下,随Y先生的哥哥离开家乡,来到陌生的城市建厂,打拼,而这时母亲正需要照顾,她已经瘫痪在床了。
独处异乡,举目无亲,事事维艰。对于远在家乡的母亲,我只能时常和她电话联系,听着电话中母亲含混不清的话语,那是一份焦灼,一份儿行千里母担忧的牵挂。而我,没有任何精力和时间去尽一个做子女的孝道,多少个不眠之夜,只有无声的泪挂满脸颊。
三年的瘫痪在床,把母亲折磨的憔悴不堪,在我最后一次回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认得我了。我的心是酸的,我不想让日夜守护母亲的老爸看到我夺眶而出的泪水,而跑到村头的小河边放声大哭。
母亲老了,她把一生的爱倾注于我们,而我们在她最需要子女照顾的时候,却因各种琐事缠身,不能回报她的养育之恩,每日陪伴她的只有年迈沧桑的父亲。
母亲,就这样去了,带着对儿女的无数牵挂和遗憾,她一直不赞成我的这段婚姻,因为她一直没有看到自己的小女儿过的开开心心。
在以后的几年里,每到清明,我会打电话给父亲,也时时聊到母亲,父亲总是宽慰的对我说,病痛让她过早的走了,她也就再也不痛了,你们过的好了,爸就安心了,你娘也就会安心了。
殊不知,我和Y先生在现实社会激流里,摩擦的矛盾之深,他对于婚姻的背叛以及后来的车祸,把我几乎折磨到崩溃。当一段婚姻宣告结束,当一个身影渐渐淡出你的生活,我却时时想到母亲。
日子一天天好过了,最亲的人却一个一个的走了。说不出依恋,谈不上悲哀,只是强迫自己麻木到忘记,忘记疼痛,忘记渴望,忘记奢求,沿着母亲走过的足迹,带着对孩子的无限期望,一个人,坚强的走下去。
题记于2017,5,13号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