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闻听春山的第一批野红果——羊奶子熟了，看到圈友们晒得红莹莹俏模样的照片，心里就像小鹿的蹄子。
　　 一切收拾便当，天没放亮就出门，偱山路慢上。
　　 如同晶润的青玉盘，不泛一波云纹，一弯淡月悬于青山尖。晨光渐渐熹亮，初长成模样的树叶清绿嫩生，绿叶中抻出一树树米黄紫红的槐花，浓郁的花香在旷野中弥漫着、飘逸着。
　　 拐过一个山弯，遇见路边的一蓬绿堆下有一红一黑两点，急急走去，一只大黄狗窜出逼视拒我几米之远，不准近前。五六岁模样的哥哥，一手牵着藤枝，一手扯摘羊奶果，妹妹幽幽的双眼沉静地观我，可能担忧我的到来会和他们争事。“小伙子，哪里还有羊奶子？熟了没有？”哥哥指着向沟里延伸的羊肠小路说：“往里走，多得很啊！”
　　 山路一直向坪里延伸着，说是路，不过就是溪水干涸的溪床，跳过几个大石，石砾间忽而有了一尺宽的淫淫水涧，水涧两边是一蓬一蓬的羊奶子树。浓绿的叶片间，坠着像枸杞般的红浆果，摘一把入口，濡甜酸甘。钻入树下，两指一拽，四五颗入掌，手儿平平端着，缓缓倾入饭盒，稍有大意，它便从手中跌入溪涧，拨开树藤去寻，只见涧底满是一窝一窝的红果堆，试着捧起，无奈水深，只好惋惜做罢。
　　 忽而山路那边人声吵吵，知道休假的学生们也来摘红果了，赶紧抓起饭盒往沟深处走，刚钻出枝窝，“老师好——老师好——”五个红衫女孩跑过来围住了我，后面还跟着三个男孩，是我带过上一届六年级的学生。
　　 “你们怎么这么早？”我讶异地问。
　　 “我们周五就约定今天上山摘点羊奶子，摘完准备到学校去给你送点。”
　　 “这么巧啊，老师，你出门这么早？”一个女孩扯着我的衣袖说。
　　 “出来看看风景，听听鸟叫，顺便摘点羊奶子，再不摘就过季了哦！”
　　 “老师，我们好想你呀，早想着来看你，就是不得空额！”
　　 “是吗？那好，今天我们玩一玩、闹一闹哦！”
　　 班长的脸微红，鼻梁上沁出细密的水珠，眸子亮晶晶的，她站在石头上大声喊：“我们还要去学校，时间紧迫，抓紧时间！我们先给老师摘！”
　　 “不不不！”我摇手，“我不急，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慢慢摘。”
　　 “老师，你就别客气了，我们的手快，我们往前走一走，那里的羊奶子多。”
　　 说着她们已经点着石头跳着上了一个河坎。一条涧水从山脚一个洞里流出，流水潺潺，到坡沿溪渠垂下，形成一个小瀑布。河沟两岸是层峦叠嶂的果藤，果藤周围小灌木荆棘丛被护林员砍掉了，每个树下都有一条小径。她们奔向一棵树，“红泡”挂在碧绿的群叶中，繁密如玛瑙。姑娘们一下子围住了树，手像采茶上下啄着，手手传递着，一粒粒红莹莹的果就躺在白色的塑料盒里，红润剔透。
　　 “小心点，别挂伤，不要把树弄断！”我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没事，我们注意着呐！”
　　 山谷顿时喧闹起来，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快言快语，谁打架了，谁得奖了，谁不写作业了，谁谈恋爱了，全都飞出来了。
　　 男孩子们一会儿爬树，一会儿撬石，一会儿就不见了动静，不一会儿听见他们在上面大声喊：“我们捉到螃蟹啦！哎呀，夹我手了，疼！疼！疼！”
　　 “等等，别急，我们看看！”姑娘们激动了，抬脚向上跑去。
　　 “老师，快上来啊，这里好多啊！”
　　 我把果盒放在大青石上，爬上了山台，她们早已没入了绿海中，只有一阵阵嬉笑声。
　　 我坐在了一块大平石上，任思维去轻敲陶渊明家的柴门，去窥视王维的禅画，让眼睛放马南山，看一碧绿山起伏荡漾。
　　 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我喊道：“同学们，该回家啦——”
　　 “来了——”几个小姑娘从这个树隙那个树丛中钻了出来，她们玩闹着跑向我，我吟吟地笑着。
　　 “男生哪？”
　　 “在上面呢，我们稍等一下吧！”小姑娘们一屁股坐在溪边的石上，气喘吁吁的，小脸红扑扑的。
　　 “老师，我们来啦！”几个男孩子像骏马驰下。
　　 “老师，你看，这是我们的收获！”他们把满手心的红果递了过来。
　　 呀，一个用青绿柳条编的花篮里爬了七只拳头大的青黑螃蟹，还在缓缓地蹬着八条腿呢，另一个竹篮里搁了一把绿生生鸡娃菜，鸡头正弯着。
　　 “老师，这些都送给你！”
　　 “螃蟹怎么吃？”
　　 “给清水放点盐，泡一晚上，第二天洗干净，用水煮着吃额！”一个男孩比划着。
　　 说完，男孩们衣袖一扯纷纷抬脚往下山跑去。
　　 “唉，我提议，歌星给我们唱个歌吧？”
　　 歌星立马停住了脚，问：“唱什么？”
　　 “唱《劳动最光荣》！”
　　 “好！太阳光，晶亮亮……”
　　 听着嘹亮的歌声，我心里暗暗就有了想法：这些可爱的姑娘和男孩子们能不能像今天这样笑着生活下去？看着他们跳跃着下山的背影，答案已找到，有什么不能？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爱生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