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黄梅天，这天却是异常多变，昨晚还雷声阵阵，大雨倾盆，今天早上却已艳阳高照，然天气预报说今傍晚还将有雷雨。
　　 县统计局毛局长刚上班，就被一个电话叫到县委书记办公室去了。
　　 原来的县委书记因办事不力、政绩不佳，前不久被调离了，现在的王书记是上面新派来的。毛局长不知这位新书记一上班就把他叫去，是福还是祸。一路上忐忑不安，两条腿像得了老风湿般挪不动步子。
　　 “你这是什么工作效率！嗯？再这样下去我马上撤了你的职！”
　　 毛局长刚到书记室门口，就听王书记因新建的县委办公大楼施工缓慢、不够气派，正冲着电话那头破口大骂，并勒令对方限期完工。毛局长早听说这位新书记脾气不好，生怕“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自己头上，吓得像老鼠出洞般轻手轻脚地“窜”进了门，在远处的长沙发边上正襟危坐，小腿直打颤，大气不敢出，小屁不敢放，活像个犯错的小学生。
　　 “毛局长来啦？”王书记放下电话，转过头冲毛局长说：“今天叫你来，不为别的，就是想了解一下本县今年的GDP情况。”
　　 “噢。王书记，去年我县的GDP为100亿，今年定为130亿。是刚退休的前书记拍板的。”毛局长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什么，两眼一直盯着王书记的脸部表情变化，以便随机应变。
　　 “啊！怎么这么低？”王书记一听，狭窄的眉宇间像变戏法似地瞬间出现了一个“川”字。
　　 “王书记，咱县是贫困县，其实去年的100亿还是有水分的。今年这130亿……我们还不知怎么做，怎么上报呢！”
　　 “毛局长啊，你这个、这个思想有问题。啊。”说话间，王书记眉间的“川”字越挤越紧，似有要将它挤成“山”的趋势：“你要相信党，相信新一届的政府，更要相信人民群众嘛。是吧？啊。”
　　 说到这，王书记停顿了一下，呷了一口茶，但不急着咽下去，而是鼓着腮帮，让其在嘴中四处“自由活动”着，像是在为牙齿洗澡。半分钟后，再“咕噜”一下，将“洗澡水”全咽下肚，并咂着嘴，显出一副“味道好极了”的感觉。与此同时，那眉宇间的“川”字也顿时似乎释然了，立即变成了一片“平地”。
　　 “毛局长啊。”王书记放下茶杯，露出一脸的灿烂，不紧不慢地说：“这个、这个，既然上级领导相信我，啊，把我调到这个县，是吧？我想我一定能改变这个县的贫困面貌！是吧？啊，这个、这个130亿，我觉得太低了些，实在拿不出手，有负上级领导的信任，啊，也有负人民的期待和重托。是吧？这个……我想这样吧，你们会同其他部门，重新拟定个报告出来，啊，然后报县委、县政府审定。好吧？这个、这个，那就这样吧。”
　　 毛局长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去，坐在办公室里抓耳挠腮了半天，也想不出个两全方案来。头顶上稀疏的几根头发，被他抓得东倒西歪，有气无力地躺在近乎“绝产”的脑壳上。少顷，他仿佛觉得自身形象受到了破坏，便又小心地将这些幸存的毛发疼爱有加地归整到一个方向，挡在额前，仿如保安般守护着那块光亮的“不毛之地”。让人看来甚是滑稽，恰似在光秃秃的沙漠上筑起了一道坝。他低着头，搓着双手，细品着王书记的“重要讲话”，不知该如何去“深刻”领会。
　　 “毛局，王书记不是让咱们会同其他部门一起商议么？那咱们不必独自承担这个责任呀。”这时，边上的小李提醒道:“我们何不多打印些征询表，让其他各部门都来表态，然后咱们再汇总一下，往上一报不就完了？这样既完成了任务，出了问题也是由各部门共同担责，咱们可推卸一切责任，岂非一举三得？”
　　 “嗯，有道理，聪明！就这么办。这件事就由你具体负责去办吧。”
　　 毛局长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显得十分兴奋。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开出了一朵灿烂的“喇叭花”。那些“苦大仇深”的皱纹，仿佛也领会了主人的心情，欢快地围在“花朵”的周围，扭曲成各种姿势，杂乱无章地跳着“群舞”。
　　 “呵！”毛局长终于长长地松出了一口气。还有一年他就要退休了，“维稳”是他当前的头等大事。在他退休前，绝不能出现任何乱子。其它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浮云。
　　 小李得令，拿着一叠报表首先来到了财政局。
　　 财政局长将算盘打得“噼啪”响，然后说:“去年实际数字为100个亿，今年政府换届了，而且又新调来了县委书记，必须要翻一番，就定个200亿吧。否则财政吃紧啊！”说着重重地盖上了章。
　　 来到计划生育委员会，主任一脸严肃地说:“按照我们的办事方针，严控出生率，尽量做到1+1还是等于1，那就维持在100亿吧。”说罢，一丝不苟地盖上了鲜艳的公章。
　　 来到审计局，局长反背双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两圈方步，然后逐字逐句地说:“按照惯例，注水率应为30%，现适逢政府换届，应提升至50%，如此，应为150亿。”说完，再掐指算了一遍，又改成了“165亿”，然后小心翼翼地盖上了章。
　　 “这有什么可考虑的？”当小李来到宣传部时，部长满面红光，不加思索地说：“当然是越高越好啦。200亿好，300亿更好啊！哈哈！”说着，报表看也不看，就“啪”地盖上了章。
　　 来到县长办公室，县长慢条斯理地说:“130亿是原县委常委会集体商讨通过，并由老书记最后拍板的。因此，我原则上同意130亿。妥否？请各位常委们酌定。”话毕，掏出笔，一笔一划地签上了名字。
　　 来到县政府办公室，办公室主任满脸笑容，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县长说多少就多少，我完全赞同，没有异议！”然后，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小李最后来到县委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叼着烟，皱着眉说:“这个问题我个人不好表态，要有组织性和纪律性，不能擅自决定的，待我请示王书记后再答复你吧。”说着，把表格还给了小李，继续抽着烟，低头看报。
　　 小李捧着征询表走出县府办公楼，见传达室老孙头和清洁工张阿姨两人正在一起聊天，心想也征询一下他们，算是代表人民群众的意见吧。
　　 老孙头听了半天，疑惑不解地问:“啥叫弟弟屁？”
　　 小李被问得哭笑不得，忙唾沫四溅地费力向他作了解释。老孙头听罢，摇着手回答:“我年纪大了，不懂啥弟弟屁、哥哥屁，只知道为建高什么夫球场，我家地被征了，房被拆了，没饭吃了，政府要替我和老伴养老送终，否则啥都是空屁！”
　　 “依我看，不管是鸡鸡屁，还是鸭鸭屁，照现在这样又是建豪华楼堂馆所，又是大吃小拿的，最终都等于零！”张阿姨接口说:“咱老百姓不管你啥屁，只要能让我们百姓过上好生活的，就是响屁、香屁。否则，全都是大蒜加洋葱的浓浓臭屁！”
　　 小李满脸通红地夹着征询表，狼狈地快步出了大门。
　　 走在马路上，见路边有个设摊卖水果的，便上前让他代表私营业主发表下看法。
　　 “拿来。”那小贩听明来意，将手伸向了他。
　　 “不用你填表。”小李忙说：“你只需说，我帮你填即可。”
　　 “什么呀？”小贩朝他冷笑一声：“我在这摆个摊，你们要收我这个费、哪个费，我今天也不能白干呀，是不？50元咨询费，愿给，我就说，不愿给，你就立马走人！”
　　 小李哭丧着脸回统计局，一路上心里直犯嘀咕:这GDP究竟该定多少？如何上报呀？
　　 这时，一阵大风吹来，将那些征询表一下吹上了天，然后落进了路旁的自来水厂，紧接着全泡在了水里……
　　 “有了！”小李正欲哭呢，看着眼前喝饱水的报表，突然若有所思地一拍大腿，大声道:“知道该怎么报了！”
　　 真不知小李悟到了什么，竟然一下心花怒放了，哼着小曲，甩开双臂，欢快地向局里奔去。两个脚后跟都踢到了屁股上，仿如在有力地敲打着欢庆的锣鼓。
　　 “哇！好大，好高啊！”
　　 不远处，一人正放着风筝。这是一条巨大的龙形风筝，正随着主人手上风筝线的不断送出，张牙舞爪地快速上升着，越飞越高。引得周围的围观者阵阵欢呼、叫好。
　　 “噗！”突然，那风筝好像断了线，并一下缠绕到了高压线上，冒出了一团火花。随即，那风筝就化成了灰烬，瞬间便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