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人
这俗话说的有,“荒年饿不死手艺人”,陈久成家的爷姆妈可能就是秉承了这个说法,搬文动武,好话说尽头,脸都笑破了,终是把自家儿子搞去学手艺了。
这手艺也不是么稀罕手艺,就是那为人剃头的手艺。也是陈久成的爷姆妈心急,也不去打听一下,这种手艺的子嗣,倘要搁了以往,连状元都不能考了。不为别的,天天在皇帝头上摸去摸来,皇帝还能叫你的子嗣去做“文冠”?不打听也好,免了去呕那些闲气,只要自家伢们风不吹,雨不淋,坐倒收钱数票子就心满意足了,就尽到了做爷姆妈的职责了。自己它年百日归山,伢们每餐不饿肚子,就会日夜念叨爷姆妈的好处了。至于伢们对不对自己讲孝心,爷姆妈也就不去管了。毕竟只有瓜恋籽(子),哪有籽恋瓜?毕竟水总是往下流。
陈久成三年艺满,也就回家了。
回家后,陈久成满以为从此能凭借手头的一点薄技吃上轻闲饭,哪知,还没开始张罗开间剃头铺子,队长就上门喊陈久成上队上下地做事了。陈久成心里纵有千般不爽,万般不悦意,却还是收藏起师傅赠送的剃头盒子,背上工具,下地干活去了。毕竟当时的形势就这样,叫“斗私批修”,“一心一意干社会主义”。
好在陈久成年青,也没得么枝误,每到农闲时节,陈久成羞答答,怯生生,提了盒子,出外替人剃头了。
初始,名气小,晓得的人少,一天下来,也搞不了几个头。那时的头钱也少,才角把钱一个。加在一起,也就几毛钱。几毛钱,倘要是现在,角把钱丢到地下,看都没得哪个看,更别说去弯腰捡了。这也就是时代不同,人们对钱的看法,取舍,也就不一样了。毕竟那时的钱数加起来,也才十八元八角八分,不象现在,都上百了。据说,还有人还要怂恿国家制造千元大钞哩。这角把钱就更加不放在眼里了。
陈久成得了这钱,自然喜滋滋,眉眼都笑成豌豆角了。陈久成也单纯,也没瞎搞,夜黑回家,一五一十交予自家姆妈。至于姆妈么去支配,那就是姆妈的事情了,陈久成也管不着了。想来自家姆妈也不会瞎搞,都是穷家小户出生的人,又当家理事,晓得钱来的不容易,也晓得钱的金贵,平常日月,姆妈连半分钱一颗的冰糖都舍不得买来含在嘴里,又何况,现在得了这几角钱的一大笔钱,放在手上,就更加不会乱花了。
陈久成尝到了甜头,出去游村串户的劲头就更足了。
陈久成的爷姆妈见了,心中就更喜了,不免发出一声感慨:还是手艺人好啊!两人对自家当时决定也更加的夸赞了。
时光也在这喜悦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了。
别看陈久成年青,做出来的头型,蛮逗人喜欢,刀功又好,也认真,耳弯,眼角,一一侍候到,一趟脸刮下来,都享受的打鼾了。陈久成见了,也不喊叫,任由那人睡去。等到那人醒来,小半天也就过去了。那人歉意地冲陈久成一笑,付了头钱,乐滋滋回家去了。以后谈起剃头,总是大力夸赞陈久成了。
陈久成从此也就有了口碑。
口碑一出去,闻讯的人,自然纷纷涌来,陈久成从此也不用走村串户了,只在家中,坐等剃头的人来了。
这也省却了陈久成的诸多走动,陈久成也好专心替人剃头了。
但这一切,也只在早晚,农闲搞了,白日里,陈久成照样要去出工赚取工分了。
每有客人进门,陈父总是笑脸陪人闲聊;陈母则跑前跑后,替人端茶递水,热情招待。
别个见了,笑嘻嘻接过,打趣道:“剃个头,倒叫你郎吃亏。”
陈父也好,陈母也好,总是哈哈笑道:“来我屋就是客,伢不会这点手艺,接你郎们来,你郎都不会来。”说完,又是哈哈一笑,更加热情地招待去了。
这一日,陈久成收工回家,见家中坐了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陈父正在陪着闲聊。
陈父见陈久成回来,陈父笑着告诉了,说老人来剃头,隔壁大队的。说完,陈父告了声待慢,下后忙去了。
陈久成冲老人笑笑,也就进屋拿盒子去了。等陈久成从房里出来,见了老人的坐姿,陈久成愣住了。
原来,老人这是在盘江湖。
原来,老人也是个剃头匠,只是年纪大了,眼花了,手抖了,就没与人剃头了。但,心中那份执念,却总也放不下来。加之,老人去了外地,与儿子生活在了一起。前些时才回来。家中,还有老伴,与姑娘。姑娘也已到了选婿的时日,一直待字闺中。也不是无人上门提说,实是老人心中的那份牵挂,才延误到了至今。前些时日与人闲话,聊到了陈久成,老人听了,心中有了计较。
那一时节,虽已解放近二十多年了,老一套尽已荡然了,但在曾经的过来人心中,对那老一套,却也一直固守着,逮着机会也还展露一二,竟也津津乐道,并不以为是在守残了。
陈久成愣了下,也不言声,悄然走过去,轻轻放下盒子,冲老人一抱拳,恭敬言道:“小子师门出的早,礼没学周全,得罪之处,请前辈原谅!”
老人听了,哈哈一笑,道:“孺子可教!”说完,朝上一指,道,“来吧。”
陈久成仍站在原处,恭声道:“不敢!”
老人又是哈哈一笑,道:“剃,没有叫客人紧守的理!”
陈久成听了,不敢再延缓,小心上前,小心动作,一举一动,都按师傅所教做去。待老人的头剃完,陈久成的衣服也透湿了。
老人在镜前见了,满意地点点头,放下礼仪,哈哈一笑,走了。临出门,老人又道:“差人去我家!”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久成听了,如坠云里雾里,摸不清老人的意思。见陈父来了,陈久成告知了一切,陈父听完,喜道:“我儿准备当新郎官吧。”
刚才,陈父出外,向人打探了一下老人,有知道的告知了老人的一切。
后来,塆子里的人知道了,都道:“手艺人家的姑娘,自然要找手艺人了。”
此后,陈久成的名气,也就更大了。
而手艺人的春天,也在不久后来到了。
此为后话。
这里暂且不表。
这里今日单单只表陈久成,而有关陈久成的故事,今日暂告一段落,有机会再聊,自然还聊陈久成这个手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