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屋顶上，大功率风扇，吱吱嗡嗡作响着。炎热的夏季里，所有的员工背上、颈肩上的衣服都已湿透。有些工衣上让风烘干地表面，显出了白色的花朵。在上挂区内，有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敞开着上衣，动作熟练地，上着摩托车发动机箱体，随着身体地摆动，额头上的汗珠，掉在了工件上。这是他刚来这个厂时，第一份工作岗位，所以干起来很熟练。不过，岁月催人老，到底不如年轻的时候了，一个四五斤的箱体，干不到一会，就有点力不从心。这时，有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替换了他，他顺手抓起衣襟擦了一下额头上晶莹的汗水，拿起塑料大水杯，咕嘟咕嘟喝了一气水。
　　 手里提的水杯，让一次次茶水染成了铜黄色，随着水杯提带左右摇摆着，这就像老陈在这个厂里流过的岁月，左右摇摆着，青春就消失了。老成看着小伙子上挂，他的往事也浮现在了脑海。老陈刚来这厂时，才二十几岁，年富力强，上挂上得飞快，喷漆喷的最好。每个工序都干的非常熟练，慢慢熬，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一步一个脚印从辅助工，干到了组长、班长。十几年如一日，把自己的青春奉献给了这个厂。不过厂子也没有亏待他，优秀员工，优秀班长的荣誉让他顶了这么多年，这里面可是丰厚的奖金啊！
　　 今年开年，新调来了一位部长，找他谈话，说把他调到后勤当副班长，他没有同意。他还想再挣几年高工资呢，后勤工资比起线上工资，那就差的远了，他儿子正在上大学，正是花钱的时候。他歪着脖子，对领导说：“你赶我走，就明说。”为这事他还和部长骂了一架。最后部长给他认错、道歉的。当时老陈心想，我来这厂的时候你还在小学读书呢，只要老子线上不出问题，你也拿老子没辙。不过老陈看着，其他两条线的班长都换成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有文化的人，他开始愁了。其他两条线的班长比他还资历老，都调到了闲职，我这班长看来也保不住了。老陈预料的很准，还真出事了。
　　 说起这事，还得从头说起。老陈在摩托车发动机涂装部上班，他负责的是二线箱体喷漆。箱体喷漆时，先上挂，经过前处理洗件，再经过烘干烙，把工件烘烤干，上隐蔽、喷漆、固化烘干、下挂，喷漆的工序就算完了。少了那道工序都会影响生产。这一天上班，老陈和平时一样检查设备，看着一切正常就开线了，一小时后有员工给他打电话说，烘干烙里出来的工件还是湿的，没有烤干。他急忙跑到烘干烙，烘干烙没有开，现在的温度才50度，要达到180度才能生产。升温最少要等半小时，老陈现在想的是，领导千万不要过来，半小时后正常开线，这事就过去了。是集体计件工资，员工下班晚点，只要把计划做完就没事。他在烘干烙显示屏旁边，焦急地等待着，温度啊！你快点！快点！
　　 “老陈！这是怎么搞的？”
　　 老陈一转头是部长，“部长！我……这设备员把烘干烙没开。”
　　 “你是干什么吃的？开线前你怎么不知道检查！召集全班人员，开会。”部长背着手，气狠狠地走了，哎！纸包不住火，老陈也走出了车间。不一会，一个班的员工都站在了开会大厅，部长严厉批评了，设备员，并说要罚款。
　　 部长看了一眼老陈，老陈低下了头。大家心想，挨到批评老陈了。部长说：“班长负连带责任，取消陈某某班长职务，有小李子代理箱体班长。”一个班的人都面面相聚，还没搞清楚，怎么就把班长下了，这也不是班长的责任，班长最多没有检查到位而已。
　　 散会了，同事们还在议论纷纷，小李子也有错？为什么他能当代理班长？开线后，老陈走到了上挂区，班长不让当了，上挂是一个班最累的岗位，今天就给年轻小伙子帮帮忙吧。新来的部长又说不上话，还是等明天，看怎么处置我，老陈安安心心上了一天挂，这叫无官一身轻。
　　 第二天，通知出来，都傻眼了，只要是沾点关系的都罚了款，只有老陈没有罚款，只是从班长直接降到辅助工，到上挂区上挂。老陈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从天上掉到了地上，拿最少的工资干最累的活。和他一起进厂的老李看着老陈，摇了摇头，走了过去，对着老板说：“兄弟，今天晚上喝点。”老陈看着老李，点了点头。老李以前也是班长，今年过完年，就到了后勤，当了组长，工作清闲自在。
　　 晚上，厂区外小酒馆，四菜一汤，席卷残云后。老陈和老李都有了醉意。
　　 老李敞开嗓子说：“如果我是你，我早卷铺盖走人了，还受那罪。”
　　 老陈：“厂子对我不仁，我也不能对厂子不义啊！再说了，我儿子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
　　 老李：“喷房里要装四台机器人，你知道吗？”
　　 老陈：“知道啊！”
　　 老李哼哼干笑了两声，接着说：“原来我们部门四大金刚，走了俩，就剩下你和我了，今年把你掉到后勤，你还不去，人家几百万的东西，能让你操作吗？就你那文化程度！现在新上任的班长，哪一个都比你文化程度高。”
　　 老陈有点不服气了，拍着桌子一下子站了起来说：“有文化怎么了？我照样给他当班长。”
　　 老李看着老陈，当老陈情绪平静了，他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有能力，可领导不相信你，你没看到今天通知吗？哪是你的辞退今，上次让你搞后勤你不去，你是不服从组织。该给新人让板凳了，老陈！”老陈静静地听着，也想着。
　　 老李继续说：“我们单位是打辞职报告后，一个月才能走，你不信试试，你明天打辞职报告，后天就可以走人了。”
　　 老陈就不信这个邪！第二天打了辞职报告，领导没有一句挽留的话就批准了，没几天他离开了自己苦干了十几年的工厂。他走后，老李的儿子当上了箱体线班长，以前是二线的设备员小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