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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红尘小说】茔


作者:冰魂 童生,689.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395发表时间:2009-10-20 09:25:35

我要说的是关于一个叫燏的孩子的故事。不是念“JU”,是“YU”,四声,嘴唇缩成如樱桃的样子。对了,和“玉”同音。
   燏是个皮肤很白的独生子。和他的名字一样,他的性格也是开朗活泼的。爸爸妈妈总想着让他变黑点,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孩子很健康,顺便炫耀炫耀自己教育有方。燏是不爱打架的男孩子,但他小时候学过柔道,所以他整个人也柔柔的,但活力得很。燏没喜欢过什么花,但妈妈在家里放满了花花草草,染得他满身香味,所以会有男同学调戏他娘娘腔。
   燏不高,一米六左右的个,长得挺像女孩,他不是爱笑的男孩,我是说发自内心的笑。今年读初二的他喜欢吹箫,爸爸也给他买过一把翠绿色的箫。虽然质量不怎么样,但他天天都要带着它,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和它在一起已经五年了。
   今天最后一节课是社团活动。燏从不参加社团,所以他提着书包来到学校花园的槐树下。初一的时候他就经常来这里吹箫,安静,也凉快。我当然不是说坐在地上吹,他麻利地爬上树,把书包往树杈上一挂,清清喉咙,吹起箫来。偶尔,他会停下手中的动作,迷茫地看着远方——尽管那里只有学校墙壁灰蒙蒙的窗户。“喂!你好!”燏停住他的箫声,往下观察这位不速之客。
   黢很灿烂地朝他笑着,身上还穿着弓道部的衣服。燏注视他一会儿,粲然一笑,拿起书包跳下来。等站稳了才发现眼前的男孩比他高出一个头,而且长的很俊美。不是我喜欢用“很”这个字,黢的头发和眼睛都很黑,像曼巴蛇的嘴巴一样。燏伸出手,“HI!你好,我叫燏。”“我叫黢。”两只手“啪”握在一起。
   “你的箫吹得很好听。”
   “你听过吗?”
   “恩,我在那里练习弓箭。”黢指着那一排灰窗子,“天天都看见你在树上吹箫。”
   “咯咯!”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瞟一眼教学楼,用怪笑的表情看着黢。“那里,是听不见我的箫声的。”
   想不到黢笑了,他摸着胸口,“我用这里听的啊。”
   “咯咯咯!”槐树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下课铃没精打采地呻吟,燏嘀咕几声低头拿书包。他朝门口走去,谁知一只胳膊横过来。“咦!黢?你怎么在这里?”“今天弓道部不用练习,我就来接你喽。”燏顽皮地刮一下黢的鼻梁,“咯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班?”看见黢愣着答不上来的样子,燏笑的更开怀了。调侃一阵后,黢突然对燏说:“燏,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可以吗?”燏看了下手表,“好哇!”人潮里,不知不觉中,黢已拖住了燏的手,而后者也没发觉。
   他们骑着自行车,我是说黢载着燏来到一片翠绿的草地,如波浪的草絮轻轻摇曳着,上面布满了淡紫色的小花,点点滴滴,像星云般散落在各个地方。燏睁大了眼睛,“哇!好漂亮!黢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他兴奋地蹦入草丛中,闻着沁人的花香。黢微笑着朝燏走来。风吹起两人黝黑的头发,吹起一簇又一簇的小花,吹动沉睡的芦苇;等到风停了,两人身上已布满花絮。
   “哇!好漂亮!”燏的两颊红扑扑的,你不要误解,不是夕阳,完全是感情的流露。“你知道吗?”黢终于说话了,眸子还是死一样的黑,“这叫芫花。”“噢——”燏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他眼里早已映上一片淡紫。
   “你的箫呢?”燏怔住,转身从书包里拿出比草色深上一层的箫,说:“怎么样?你要听什么曲子?当作我给你的报酬!”黢没有回答燏,只是用那双黑的没尽头的眼睛凝视着他。故事说到这里,你想会怎么进行下去?吻?不是,黢没有吻燏,他凝视了他好久好久,看得燏也愣了好久好久。最后,黢像梦醒一样突然回过神来,他开口说话了,但眼神却移向别处。
   “我——我,我——”“我们回宿舍吧。”
   他的眼神移回来了。燏看着奇怪的黢,静静地拿起书包,扑扑身上的花,跟上黢的脚步。
   笠日一整天燏都没看见黢的影子,他去弓道部问过,他们说黢旷课了。燏有点心乱,他总感到不祥,他不知道自己干啥这么紧张,或许是因为他不愿再失去一个好朋友。在8岁时,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夜,那孩子黑乎乎的,健康的很。夜会看燏练柔道,还会给他作陪练,燏也会看夜写毛笔字,享受着夜一身的墨香。但夜突然病倒了,听说是白血,燏不知道白血是什么病,能不能治好,但他每天都去看夜。有一天,他看到夜在阳台上静谧地听录音里箫吹出的曲子,于是那年,他握着夜的手和箫,大声地叫:“我一辈子都为夜吹箫!”
   但夜死了。
   燏忿忿地摇动头,摇乱了头发。他利索地爬上槐树,让刚才在眼睛打转的液体自然地落在树枝上。“你干什么了?没有我就紧张成这样?”燏往下望去,是黢。一头乌黑的头发,一双乌黑的眼睛照样像无底的深渊。燏没跳下树去,他大叫:“别过来!我的样子很难看!”“你的声音带有哭腔!”黢花了好些功夫才爬上槐树,他看着蜷缩的燏,小心翼翼地撩一下燏的头发。“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走开!”燏哽咽着,带有重重的鼻音。黢自作主张地把燏搂进自己怀里,怜爱地抚摩着他的头发。
   “为什么哭?”
   “想起不愿想的事情了。”
   路灯下黢替燏整理着衣服。他把头凑近燏的脖子,使劲地嗅了一下。
   “燏很香。”
   燏抬起头,毫不犹豫地直视黢的眼睛。
   “以后逃课叫上我。”
   黢显然吃了一惊,随后拍几下燏的肩膀,理解地笑着,眼睛眯成一条弯曲的弧线。
  
   你们或许奇怪?燏没有喜欢过女孩子?有,但爱情和友情是两码事。那个女孩叫烨,不脱俗,也不是那种成绩拔尖的学生,她也练毛笔字,仅此而已。燏悄悄地喜欢着她,烨或许从来没在意过这个叫燏的成绩拔尖的男孩,只是快乐地过她的日子。其实不是我想说这个女孩,而是黢问到了。燏看黢反正也高二,对这种事不会感到新鲜,便把烨的事告诉了他。
   “哦?她长的漂亮吗?”
   “恩……呃,恩!”燏是第二次在黢面前脸红。
   “要不要跟她说?”黢的语气很怪很怪。
   燏腼腆地摇摇头。“哇!上课了!”他慌忙地跑向教室。黢上体育课,并不急。他把手从裤袋里抽出来,那里有被他捏得干瘪的芫花,淡紫的芫花,吐出紫色血液的芫花,粉碎的芫花,连发出呻吟的机会都没有,无声地从黢的手心里飘落到沙地上。黑瞳,是不容许任何颜色闯入它神圣的领地。
   黢去接燏的时候看见烨了,不顾燏奋力阻止,他硬是和她打了招呼。烨吓一跳,抿抿嘴走开了。黢闻到一股很浓的墨水味,“好臭!”他想,其实是很香的,身边的燏不知哪时已逃开了。
   两人又去到开满芫花的草地。燏吹着箫,黢在一旁静静地听。累了,两人都躺下来看湛蓝的天空。
   “黢有喜欢的人吗?”
   “有,当然有哇!”
   燏显然感兴趣了,翻过身来,双手托着下巴,作出一副聆听者的样子,“说来听听!”
   黢也坐起来了,他的头发上沾满了花草。
   “他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哦!有一双大眼睛,雪白的皮肤,而且大方善良……”黢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从眼里看不出什么,但脸上洋溢着幸福。
   “他学习很好,很多同学都喜欢他!还有……”
   “好啦好啦!”燏不耐烦地打断,“她喜欢你吗?”
   “不知道。”
   “咯咯,傻瓜,那对她表白呀!”
   黢开口想说什么,但他决定把刚才说的话换掉。
   “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会喜欢我的。”
   “为什么?”
   “因为他有喜欢的人。”
   燏愣了一阵,怜悯地拍拍黢的肩膀,“乖乖,继续努力吧!你有我这个坚强后盾呀!”黢笑了,笑得很不是滋味。
   看过芫花后的每一次都非常不幸,很快燏又找不到黢了。“这死混蛋,一定要给他几拳!”他想。
   找遍了校园里黢每个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他的身影。燏不放心,晚自习后继续找。无奈,他只好推着黢的单车出了校门,校规算什么,朋友比那个重要。说实话,燏不怎么会骑单车,跌跌撞撞骑到芫花草地,他已经满身冷汗了。这晚没有月亮,风吹的很大,在夜色中紫色的花漫天飞,寻觅着,燏终于发现了那个身影——头发不规则地乱窜,衬衣和外套都解开了,向后荡漾着。
   燏跑过黢,扯住他的胳膊。“黢!你去哪里了!找死我啦!”
   虽然在黑夜里,但燏看的很清楚,黢的嘴边,额上都淌着血,满身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眼睛不知道看着哪里,苍白的脸与黝黑的头发形成鲜明对比。
   “黢……”燏嘴里轻轻挤出这个发音。他怕,没有理由地怕,从头皮到脚底都像灌入了冰水。
   黢突然直视燏的眸子,他的声音很冰,没有半点感情的流露:“我爱你,燏。”
   没有慢点怠慢,黢紧紧地抱住燏,用热烈的吻盖住燏来不及的反应。反胃的酒气冲入燏的口腔,黢滚烫的舌头敲击着他的领地。燏挣扎着,狠狠地给黢一拳,推开他几步远。他用衣袖使劲地抹了抹嘴唇,上前揪住黢的衣襟就朝他脸上打。然后,他瘫坐在草丛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烈性的酒使他感到昏眩。
   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背朝着燏,只能听见他冰冷的带点颤的声音:“很唐突对不对?我讨厌烨,你说的那个女孩。我刚才去喝酒,打架了,你知道为什么吗?你!”
   他转向燏,黑瞳子在夜幕中突然明亮起来。一只手指着燏,大声叫道:“都是你!毛笔?箫?一辈子只为夜吹?还有那个烨,她算什么!她从来就没看过你一眼,而你却那么注意着她!你有没有留意过我?我告诉你张燏!我——爱你!”
   接着黢还说了好些什么,但燏都没有听见。在黢说“我爱你”的那刻他就愣住了,脑中空白一片。他只感觉到黢在抚摩他的脸,并吻着他的唇。
   “你哭了,燏。”舌尖柔软地移到眼角。
   然后黢郑重其事地看着燏,无言。
   “YE……”燏终于用舌尖发出这个简单的音节,眼神始终迷茫地向着前方——尽管那里是无尽的夜。
   严肃起来的黢很可怕,从头至尾他都没变化过表情,但此刻他嘴边闪过一丝笑容,并且唇角弯了起来。“你知道的,燏。你一出校门,就无法完整地走进去。”他随意摘过一朵芫花,轻易地将它塞进燏的嘴巴,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很痛,燏不要叫。”温柔的表情,立马被严峻取代。
   燏还是叫了,叫得很大声,紧紧地搂住黢的脖子。他听说过如果忍住不叫,疼痛会消失,而如果叫了,元气会散掉,全身就会很痛很痛。但他宁愿身体更痛一些,好盖过心的痛。指甲嵌入黢的皮肤,牙齿镶进黢的肩膀。他看了一眼黢最黑的头发,双眸,然后沙哑地呢喃:“黢好像比我更痛苦……”
   然后哪里都不痛了。
  
   学校很快就考完了试,紧接着是暑假。燏得到父母的批准,可以和黢一起留在学校宿舍,他兴高采烈地把旅行袋里的衣服隔件翻出来,抛的整间房都是。突然黢闯进屋子,手上拿着一瓶红花油。
   “MYGOD!天男散衣啦?”
   “小黢黢!我可以留在这里哦!”
   “哇!真的?发了发了!”
   “你来干嘛?”
   “干这个!”
   黢晃了晃手中的红花油,“让我看看你的伤!”
   “喂喂!色狼!你摸哪里!”
   “别吵!脱衣服!”
   “哇哇!喂!咯咯,好痒拉!”
   ……
   上完药后,燏趴在床头,让黢给他按摩。黢一只手拿着校医处借来的保健书,另一只手在燏背上找位置按。
   “燏,那天痛不痛?”
   “恩?”
   “好像强暴一样。”
   燏的脸顿时涨红了,他装模作样地穿上衬衣,径直向门外走,“我、我去世界杯!”
   “你的衣服穿反了!”黢恶作剧似的看着燏的背影,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幸福的日子总是不长的。那天,黢和燏正走在路上,突然一辆子弹头面包车冲出来,眼看就要撞到两人……汽车刺耳的刹车声,与黢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
   黢就是我呀。
  
   我发疯般地跑,推着急诊床发疯地跑。燏殷红的血淌了一地,到病床上还在淌,脸上,身上……好多好多,汇成黑色。血是黑色的,我早就知道了,比我的头发和眼睛还要黑。我不知道那刻我在想着什么,世界对我来说不重要,只要燏能在我身边!不知道不知道!我的脑要爆炸了!
   进手术室前燏居然硬要护士停了下来。他无力地抿嘴一笑,摸索着我的手,用沾满血的指尖在上面轻轻一划。几秒钟之间,他被推进手术室,那道门仿佛千古巨门,将我和燏沉重地隔离在两个世界。我颤抖着看着手心——歪歪扭扭的两笔,构成亘古不变的心。
   天翻地覆。
   “脑部严重撞伤,多处骨折,肋骨断了四条。他没死,但是……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我知道,燏是火光,走到哪里都可以照亮万物。正是他那光芒四射的身影,吹着箫的身影,才使我如此为他着迷的。黢是黑,永永远远的黑。光就是黑的坟,黑夜是光的冢。它们永远站在对立的两面,若光弱点就会被黑吞噬,若黑亮点就会被光同化。我和燏互相就是茔。如果我没有伤害燏……他就不会陷入我的茔里。如果,真的,没有。这就像白纸上的两条线,看着彼方,却永远不会碰到一起,它们始终平行着。若白线向黑线偏去,就算那么一点,黑线也会豪不犹豫地拥有它。世界上没有永远,除了死——一切一切的终止。
  
   一脸疲惫的父母来到儿子的病房里,他们看见燏手里摆着伴随他五年的箫和一大簇淡紫色的小花,错落有致地散落在床的各个角落。母亲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护士。
   “刚才有一个男孩子来看过这位病人,他大概这么高,很英俊。”年轻的护士一边绘声绘色地述说,一边用手比划着,“眼睛很黑,但是他的头发很白,像染的,雪一般。鲜明的很。他留下这簇花和一张小卡片,要我给您。还有那箫,也是他带来的。”母亲接过卡片,打开,一颗火红的心,红的像要滴血。
   “这簇花很香啊。”父亲用尽量调侃的语调掩饰着破碎内心的悲伤。“这是芫花,很香吧。”护士说,在出门的时候,她颇踌躇一会,还是回头提醒般地说了一句话:“但它有毒。”
  
   2008年12月12日于日本大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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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有毒的爱情,总是这般迷人,虽然凄迷,却诱人细看下去。也因此喜欢看这样的故事,仿佛指尖都流淌着血色颤抖。·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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