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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消失的小学


作者:不平江山 童生,926.0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50发表时间:2017-05-21 08:33:07
摘要:我的孙长郢小学,其实早在1990的水灾中就彻底消失了。次年,在靠近马头镇的陈台村,重建的那所有教学楼的小学,竟连她的名字都没用。

消失的小学 我是在新中国历史上,最不平凡的那年开始读小学的。那年,中国三位伟人相继逝世,东北落下陨石雨,唐山发生大地震,结束了十年浩劫(文化大革命),粉碎了“四人帮”……我入读的学校叫孙长郢小学。她是安徽西部一个不起眼的乡村小学校。
   去报名的那天,奶奶说,八岁念书八糊涂。九岁正好。其实,奶奶是按照老式的算法,出生算一岁。按周岁算,我当时满七岁,进八岁。这可能就是我后来遇事常犯糊涂的原因。比如,我盼望着升到二年级的时候,学校突然说要补读半学年一年级。我问戚老师为什么,她说是为了把“四人帮”损失的时间夺回来。时间能从谁手里夺回来吗?我至今都没想明白,补读半学年,到底是为了适应全日制九年义务教育,还是因为那年恢复高考,教育部准备时间不够。我倒是很喜欢一位同学的说法,国家将春季招生入学改到夏季,毕业考试就推在夏天。这样,我们就不会冻手冻脚,能集中精力答卷。
   我的孙长郢小学,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间,先是变成了一小片杨树林,后来变成一片麦地、玉米地。现在成了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地。我每次回乡,途经那处无名的校址,都会在脑子里将她复原起来。
   一圈土墙草顶的房屋,在田野中间围成一个近似环状的土城堡,这就是我们的校舍。内院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中间修了两个水泥乒乓球台。北边靠近食堂的门口,终年堆着烧火用的树枝。老师们经常从中选择一根槐树棒做教鞭,或是选一根粗细、软硬适中的柳条,做趁手的体罚工具。我们做课间操就在内院里。早操通常是在外面做的。
   校舍外围,西边有个大操场,大约有两个足球场大。南北两边,各竖一个木质的篮球架。我们做早操、上体育课或是大队要开大型的会议,就在操场上举行。操场的西北边连着一条机耕路。它是从大队部蜿蜒过来的,绕过操场和校舍南边,往东衔接起几个村落。校舍东北角还连着一条稍宽的土路,终点在我们村庄的打谷场。它一路分出许多条田间小径,毛细血管一样串起另外几个村庄。
   终于升到二年级的时候,我又渴望升三年级。因为三年级的课桌吸引我。它们都是水泥砌的。教室里两边一排排的水泥台,看起来整齐划一。台下有个很大很隐蔽的空间。同位的同学,可以用毛笔在台面上划“三八线”,贴手绘的彩色课程表。上课时,手在下面做小动作,老师看不见。中午和同学玩捉迷藏,随便藏在哪个地洞一样的水泥台下,都够对方找半天。我烦透了一、二年级的简易木制课桌。看起来乱七八糟、一览无余不说,破破烂烂的课桌板凳,很多都是一晃就要散架的。修补的铁钉冒,经常会戳了屁股,挂了袖口。那些断了腿,用砖块支起来的课桌,你趴在上面打瞌睡,一不小心倒下来,总被吓一大跳。
   唯一让我欣慰的,就是学习内容简单,随便用点功考试都是满分。补习半年时的语文课本,从第一课到第四课都只有一句话,我至今都能记得: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我爱北京天安门……二年级的课文,也没有超过一百字的。算术,自然是两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
   当真上三年级的时候,却没有预想的那么快乐。《算术》课本摇身变为《数学》,难度突然加大。多位数乘除法和珠算,经常搞得我被留堂。数学张老师最喜欢利用散学后的时间,将算盘珠拨得哗啦哗啦响,要为我们补课。“三下五去二”和“四下五去一”之类的珠算口诀,你要是按照字面理解,怎么也搞不明白。再是语文戚老师抓得更紧,布置的课堂作业和家庭作业,总是做不完。循环往复地抄写生字词、课文和课后练习题,体罚被机械地抄写N遍生字词所代替。她还挑逗我们进行抄写比赛。因为这种刻骨铭心的辛苦体验,在我当老师的时候,反其道而行之,基本不布置家庭作业。
   为了获得第一名,让作业本上红色的“优”字更多。我经常下课不出去玩,体育课不去打球,晚上回家挑灯夜战。逼急了,我也想方设法地作弊。我从当会计的父亲那儿,偷用过复写纸。尝试手抓两支或三支笔,一次写两三行。将以前的作业本拿出来,撕去后面的批语,用米粒粘上几张新纸续写。这些手段,后来都无一幸免地失败了。
   我最得意的,是用锅巴或红薯,收买无力竞争前几名的同学,去“祸害”那两个总和我较劲的家伙。在他们赶作业的时候,我的帮手就过去捣蛋或问作业,我乘机紧赶急抄。待对手查看我的进度时,我又拿出落下很多的作业本去迷惑他们,让他们不用着急。可等到老师一来课堂,我就奇迹般地拿出早已完成的作业本,稳稳地夺得第一,作业本上多了一个大大的“优”字。
   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星期天,还要赤着脚,跟随校长和班主任去参加义务劳动。帮那些社员忙不过来的生产队薅秧、拔草、拾麦穗或掰玉米。活计又热又累不说,还经常被蚊叮虫咬,被锋利的叶子划伤腿脚。参加义务劳动,是三、四年级同学的专利。一、二年级的学生太小,五年级要准备毕业考试。
   我开始热切盼望上五年级,当老大哥。
   五年级下学期还没过半,新课就已上完,开始导入复习阶段。为了提高升学率,获得代课教师转正的资格。我们的语文和数学老师,都像发疯一样。数学老师用八开的白纸,油印了厚厚两本练习题,几十套测试卷。语文老师自然也不甘示弱,除编印几十套试卷,还搜集整理出上百页的示范作文,要我们背。
   在复习迎考的日子里,我们整天被关在教室里。不是测验就是做习题,不是做习题,就是听老师分析试卷。真是度日如年。教室里的空气越来越沉闷,我们的脑子越来越模糊。前面刚讲解过的题型,后面换一组数字就卡壳。一段百多字的作文精选片段,读了几十遍还是背不下来。
   语文老师终于说,可能你们脑子缺氧。这样吧,早晨和傍晚,你们可以到校外边散步边学习,外面能多呼吸点新鲜空气。
   于是,在春末夏初的清晨或傍晚,我们手拿一卷试题或作文精选,纷纷走出校园,散布在金黄的油菜田里。一个个叽叽咕咕,像在念经一样。很多同学,对露水舔湿了布鞋不知不觉,对浓郁的油菜花香充鼻不闻,对隐隐嗡嗡的蜜蜂视而不见。除非遭到大人呵斥,“别踩了油菜”,或蜜蜂蜇了手才惊醒过来。
   心似平原跑马,易放难收。我爱上了每一片清晨和傍晚。一坐进教室,就像被关进了班房,心烦意乱。在外面,我多数是和两个要好的同学,用墨水瓶去菜花上,土墙的蜂巢里捉蜜蜂,小心地用墨水将它们染成黑色、蓝色和红色,再用细线拴起来,看它们在夕阳里飞成一串,真是有趣极了。
   我的一个死党,牵一串染了色的蜜蜂去吓唬一个女生,不小心蛰了人家脖子。女生惊叫着甩开复习资料,拽翻了衣领。一瞬间,露出两个刚发育的青杏。为此,我当晚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们都长大了,她做了我的新娘子。我们像大哥大嫂那样,睡在同一张床上。
   我们班总共二十八人,升学考试有两个同学没考取。其中一个,就是被我们吓唬过的女生。一百二十分录取,她考了一百零五分。陈老师说她数学没考及格。我那次考了一百六十二分。
   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想着她不能跟我们一起去镇里读初中,只能跟他爸在家里锄地,心里难过极了。回来的路上,我在恍惚中又回学校去了。
   我斗胆找到班主任陈老师,要求他将我多出来的分数,扣除二十给她加上。陈老师同意了。他从抽屉里翻出她的数学试卷,将那红色的“45”分划去,改成了“65”分。接着,又找出我的语文和数学试卷,在上面各减去十分。陈老师跟我说,你去跟她说一声,叫她来拿录取通知书。我说我不知道她家住哪里……还没等我想得更周全,白日梦醒了。我失望极了。
   我的孙长郢小学,具体是哪一年消失的,我并不知道。上高中时,我就基本上算是离开了家乡,一晃三十多年。有次和女儿谈及上小学(我们出来打工时,女儿留在家里跟爷爷奶奶。我一直以为她在我的母校读过小学)趁着酒兴,我侃侃而谈。女儿扑哧一声笑了,说,老爸,你说的驴唇不对马嘴。啥?女儿又说,你说的孙长郢小学,我见都没见过。我是在陈台学校读的小学。不过有一点可能有关联,我的班主任陈老师,是你那个陈老师的儿子。他现在已经是校长了。
   我的孙长郢小学,其实早在1990的水灾中就彻底消失了。次年,在靠近马头镇的陈台村,重建的那所有教学楼的小学,竟连她的名字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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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曾就读的孙长郢小学,在1990的水灾中就彻底消失了,现在成了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地。作者每次回乡,途经那处无名的校址,都会在脑子里将她复原起来。想当年,为了提高升学率,获得代课教师转正的资格。语文和数学老师,都像发疯一样。数学老师用八开的白纸,油印了厚厚两本练习题,几十套测试卷。语文老师自然也不甘示弱,除编印几十套试卷,还搜集整理出上百页的示范作文,要学生背。在复习迎考的日子里,学生整天被关在教室里。不是测验就是做习题,不是做习题,就是听老师分析试卷。真是度日如年。教室里的空气越来越沉闷,学生的脑子越来越模糊。前面刚讲解过的题型,后面换一组数字就卡壳。一段百多字的作文精选片段,读了几十遍还是背不下来。佳作,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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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7-05-21 10:48:10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时代的变迁,有很多东西都已经消失或正在消失,但是,记忆中的东西却越来越清晰。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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