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汕头的一个朋友小高打来电话，小高开口就道，老汪啊，知道你们武汉有种草能驱蚊吗？
　　 小高的语速，一如以往的昆腔慢调。
　　 认识小高，纯属巧合。
　　 那年，我在华南上班，担任人事部经理，总经理助理，纪检、监察一肩挑。又安排我住在公司小招待所里，并未叫我混迹于一般员工之中，我心里也明白，这自然把我当人才了。
　　 那年，公司在兴建宾馆，宾馆之后，还建了几栋独立的类似于别墅的房屋，房屋已建成，大约有六七栋的样子，小高就在装修这些房屋。当然不是全部，只承接了一栋。其它房屋自有其他班子在装修。用老板的话讲，叫竞争。至于还有没有深一层的意思，我却不知了。
　　 小高也没有另找它房居住，也住在小招待所里，刚好和我住一个房间，我住进去时，只看到个姓张的，我称他为老张。老张告诉我，还有一人，姓高，回汕头采买去了，过几天就回来。老张与小高是同乡，都是汕头人。老张现在并不在自家汕头，而是举家搬迁到湖南长沙去了。老张家有四个女儿，正在读书，老婆在家开间小超市，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倒也绰绰有余。谈起自家的孩子，老张一脸的陶醉。
　　 我问他为何要远迁？老张竟是一阵的唏嘘，却并未告知实情，只是一个劲地支吾。见此，我也明白了，我已触犯了人家的隐私或内心的伤痛，我不再问询，从此，也就只点头招呼，然后，就各干各的去了。并未再有深入的交流。
　　 过了一星期，小高回来了。
　　 小高瘦长，一如南方人的长相，而高颧骨，就是明显的招牌了。说话昆腔慢调，亦如领导干部打着官腔。我原以为这是汕头人的特征，但我错了，反观老张，说话犹如放机关枪，说到激动处，竟还现了几丝结巴。我这才明白，也就犹如湖北人样，各有各的特征，并不能以一概全貌。
　　 从小高那里，我学会了喝功夫茶。都上瘾了。
　　 说与小高听，小高并未嘲笑，只是豪气地道，就凭这，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就喜欢直率，爽快之人。而事实证明，我与小高的关系，超过了先接触的老张。
　　 小高回去后，我们时有联系；而老张呢？一次都没有。我虽也有老张的电话，也打过几次，可接电话的，不是老张的老婆，就是老张的女儿，问及老张，总是支吾说不在，可我明明听到了老张那急风似火的声音，后来，我也断了与老张的联系，只与小高亲密。
　　 我毫不犹豫地答，不知。
　　 小高说，你都在干嘛呢？这个广告，在我们汕头，已传疯了，很多人都抢着买……
　　 我插话道，那你呢？
　　 小高笑着说，我当然也想买啦，搞不好，也是一种商机。只是一想到那次的经历，我就心生警兆，就犹豫了，但我却还不死心，我就想到了老汪你，你去给我实地考察一下，真有那么神奇？
　　 我没有推辞，答应了，又问了地址，就挂断了。
　　 我后来搞清楚了小高能来武汉装修的原因，都是老张穿针引线，引进过来的。问及小高，说老张为何能认识我们老板，小高回答，老张跟我说，他们已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一次，老板给了我一份公司历年的债务，并嘱我将这些债务分割到专人，并勒令其催讨。我二话没说，就接过来了。这也本是监察这块的事，我责无旁贷。
　　 待送走了老板，我才坐下来，细心观看。说是分割，实则在备注一栏里，都已注明，那些款项由何人经手放出。说是款项，实也不妥，都是以物易物调换出去，落下的最终差价，才折算成钱款。这也叫我省心了，不然，又要去找财务了。
　　 一想到财务，我就头疼，财务是老板的大妹在管理，只要多问几句，大妹就开始推三阻四，不予配合，跟老板说了几次，老板笑笑，说我去说说，再去，依然，后来，我也学乖了，能不去找，尽量不去找，实在不行了，干脆往后拖，拖到后来，老板追问了，我才拿出早已准备好了的材料，一并交予老板，老板翻看完后，不满道，都象你这，我不累死？我双手一摊，也不言语，只是一阵苦笑。老板见了，咬牙道，这个大妹，也该整顿了。可整顿来整顿去，却还是依然。我也落得逍遥。
　　 翻到后面，竟看到了老张的名字，我一惊，立马想到了小高，再一看金额，竟高达四十六万，一切也就明了了，也洞悉了老张要小高来的深层次的用意了。难怪老板私下闲聊时，总是重复那一句话，这些人能拿走百分之三十的款项，都算他狠。而面上的理由也冠冕：质量。要想鸡蛋里挑骨头，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我听后，不禁心惊，心里也就蒙生了退意。我收起清单，出外转悠去了。
　　 等再看到小高，心生了怜悯，我却不敢拿出来给小高看。毕竟我还是公司一员！我只在晚上喝茶时，有意无意往老张身上引，问他对老张了解多少？
　　 这样过去了三天。
　　 小高也是人精，也觉出了不同寻常，又反过来问为何老问老张？
　　 我也只是笑笑，继续埋头喝茶。
　　 小高见了，也不再问了。
　　 晚上睡觉，只听二人叽哩咕碌到深夜。
　　 第二天再喝茶时，我笑问，谈恋爱，这亲热？
　　 小高笑着答，吵着你啦？小高又答，我问老张，和你们老板究竟是么关系？
　　 我不忍再瞒，因我实在煎熬不下去了，我扭头去看门，见门虚掩着，我示意小高去关门，小高见了我的庄重，起身去关了，回来后，坐下，狐疑地看着我。
　　 我掏出那份清单，翻到写有老张名字的那张，递给了小高。
　　 小高看了，面露凶光，冷冷道，他也不用回汕头了。说完，又感激地看着我，道，你是我的救星！
　　 我苦笑一下，道，可我出卖了公司。
　　 小高道，这样的公司，不要也罢。
　　 我笑着说，我已递了辞呈，不然，我也不会出卖了。
　　 小高道，要过年了，我也该结束了。
　　 我笑问，多少？
　　 小高苦笑，伸出三根手指，又伸出五根手指。缩回手，直摇头。
　　 我笑道，早知你这有钱，我该向你借两个用下。收敛起笑，又问，回去么搞？
　　 小高想想，答，还干老本行，在那里，就是我的一亩三分地了。想象这样？哼，除非不想在汕头混了。
　　 年底，我们就分手了。
　　 我也从那家公司出来了。
　　 第二天，我照了小高提供的地址，去了那家公司，公司门口挂了块铜牌，上写武汉市xxx生物有限公司。
　　 进门后，室内有三男两女，正在说笑，茶几上摆了几盆不知名的绿草，鼻内闻到香味，显然不是花香，象是合成的，浓，呛喉咙。我见几人不搭理，故意咳嗽一声，道，好香！
　　 其中有个中年男人见了，赶紧起身，道，天然的。
　　 其他人一听，也不再说笑，坐着，愣愣地看着我，眼里闪了绿光。
　　 我不禁皱了下眉，又不相信地出门看了下牌子，又掏出纸，核对了一下，这才确信，就是这家了。可从这几人的作派，也不象开公司的呀，纯粹……
　　 中年男人见了，笑问，先生贵干？
　　 我直接了当地回答，受朋友之托，来看看。
　　 中年男人又问，哪里？
　　 答，汕头。
　　 边上个猴子屁股样的女人咧嘴道，我们公司的产品在那卖的蛮火。
　　 中年男人扭头，不满地瞪了眼，又扭头笑脸对着我。
　　 其他人见了，讪笑几声，进里间小屋去了。
　　 我默然一笑，装作专心看桌上的绿草。
　　 中年男人见了，这才长舒口气，又热情地介绍。末了，不忘问道，先生打算买几盆？
　　 我笑着回道，先看看，看看。说完，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中年男人只得相送，见我走了出去，门“嘭”的一声关上了，跟着，传来隐隐的咆哮声。
　　 我淡然一笑，蹬蹬走了。
　　 回家后，我又联系了小高，说了我的观感。
　　 小高停了下，问，你准备怎么做？
　　 我答，过几天再去，吸引华南的教训。
　　 小高赞道，你这个朋友没白交。
　　 三天之后，我又去了。
　　 室内一名青年人，茶几上，也只剩一盆宽叶绿草了。
　　 我笑问，一盆？
　　 青年人接口道，卖了，你不知道驱蚊的效果有多好！这盆更好，公司舍不得卖，留下来作样品。
　　 话音未落，一只蚊子“嗡嗡”着飞过来了，围着那盆草不停地飞舞，一点坠落的迹象都没得。
　　 我淡然道，蚊子？
　　 青年人说，纱门未关牢。
　　 我说，不是说有杀蚊的功效吗？
　　 青年人象吞了只苍蝇，张大了嘴巴，翻着白眼，古怪地看着我。
　　 我见了，哈哈笑着起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见到了大哥家楼下，我赶紧下了车，上楼去，敲开门，家里只有大妹幺妹，并未见到大哥大嫂，摇窝里，躺着熟睡的侄儿。茶几上，还摆着一小缽绿草。
　　 大妹听了我的经过，笑说，小哥，你就别说了，一指那小缽，又道，昨天大哥兴冲冲回家，手里捧着这个，宝贝似的放置在了茶几上。嫂子问他，他说是朋友送的，说驱蚊效果蛮好。晚上，嫂子说要点蚊香，大哥执意不肯，说有它。嫂子拗不过，没点，睡到半夜，我实在受不了了，悄悄点燃蚊香。大哥一早起来，享受地伸了个懒腰，炫耀道，怎样？我说有奇效吧？我和幺妹捂着嘴偷笑，嫂子笑着说，不是大妹点燃蚊香，我们都喂蚊子了，你看孩子的头？大哥一看，傻眼了，孩子脸上已成麻点了。大哥的嘴巴张大得都能塞下个鸡蛋。说完，又是捂嘴偷笑，生怕吵醒了酣睡中的侄儿。
　　 我听了，心中更有底了，知道回去后，该怎么说服小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