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
　　
　　 像一个发配边疆的诗人
　　 镜台是她的流放地，对于此
　　 除了水做的性情
　　 还有喋喋不休的话语
　　
　　 与之对应的——
　　 是一份美丽的梦境
　　 灯光下，她的脸蛋那么恬静、自然
　　 双唇紧抿，嘴角有不张扬的笑
　　 细腻得，如水面和鱼人的眼睛
　　 相互对望，它们相望的方式何曾相似
　　 如同花朵慢慢地打开筋骨
　　 深入人心的，是她睡着时的样子
　　 以静默的姿势对换
　　 窗前月色的雪白和凝练
　　
　　 再次置换如流水的肢体
　　 她羞于在自己面前褪去衣衫
　　 作为看客，我不是旁观者也不是当局者
　　 我们来自于同一个种族
　　 黑头发，黄皮肤，唯一不同的是
　　 作为女人，她赤裸的双脚像是在诉说
　　 因为自卑而袒露肉体的不安
　　 像投降的敌人，风吹乱的旧信笺
　　 在镜像中，印着深浅不一的
　　 疼痛
　　
　　 ◎河山
　　
　　 我把它说成古老的河流
　　 残损的雪山，它湿润、冰凉
　　 甚至是死亡的
　　 就像我死去的一部分
　　 被姿态秉持全身
　　 蛰伏而干净
　　
　　 一如四月，我们坐在荒芜的河岸
　　 上面的空旷来自地底
　　 我把自己想象成开遍山坡的野菊
　　 我知道这里有仙山碧水
　　 就像知道我体内的血液
　　 从来就不曾流失
　　
　　 可以抵达你，用无力的脚步
　　 不必拥我入怀
　　 你一伸手，就会触及雨夜边缘
　　 埋葬一个时代
　　
　　 ◎我的年岁
　　
　　 我曾在年少时种下一棵树
　　 在西山，在你我之间
　　 埋下一粒小麦的种子
　　 那时，你挺起小小而结实的乳房
　　 像极了打绺的麦穗
　　 有一种致命的美和引诱
　　 我不确定
　　 对于不完整的女人和完整的情欲
　　 在以后的二十年
　　 我可否忘记这一切
　　 又或是，把两个相对的面容
　　 用一些不可思议之词
　　 焚烧殆尽
　　
　　 看啊，我已离开这里
　　 是脱线的风筝
　　 散落在枯干的中国土地上
　　 一个孩子，从远远的地方来
　　 他说他一生，只流过一次泪
　　 今后，要高高的飞
　　 口气如此坚决
　　 我说:不
　　 别急于送出你的礼品
　　 它如此盛大，如此隆重
　　 这样的仪式我消受不起
　　
　　 但是我现在住在这里
　　 无所事事
　　 孤烟，众鸟，诸神，都已高飞
　　 万物都有生长的姿势
　　 我，就我而言
　　 无法忘怀对大地和忠诚的背叛
　　 但时光逝去，错觉将虚幻拉回
　　 在我赞美并致以崇高敬意的事物里
　　 你报以和善的笑
　　 用沾满杂草的手
　　 撑起一片树林和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