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大会的时间，定在星期天早上七点。
　　 天灰蒙蒙的，北风吹着哨子，一阵紧过一阵地刮过屋顶。场院里扬起的灰尘和草沫，让躲在走廊里的人，透过玻璃墙什么也看不见。大家都窝在楼梯转角处，在嘴上骂天，在心里骂人。谁都没注意，主持人已从后门进了会议室。主持人站在门口喊：开会啦！
　　 没有一个人按时到会，全都提前到了。最早到的老丁，一看表，才六点半。最后到的，还是老油条丁瘸子。这位原检察院院长的儿子，上班习惯性迟到，今天他只提前了六七分钟。听到喊，十几个藏头缩脑的人，一窝蜂从走廊涌过来。他们个个搓着手，嘴里哈着白气。
　　 会议室已布置妥当。主席台上四个人，一律双手捂着茶杯坐稳。
　　 会议桌两边，左七右六地排开十三只茶杯。取暖煤炉似乎还没进入状态，潮湿的引火劈柴，还没散尽柴烟，偶尔炸点哔叭。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主席台左二的大脑袋开始讲话。他说完一大嘟噜套话后，主持人开始讲解选举规则。规则讲完，会议室里已经烟雾弥漫，视线模糊了。十几支烟枪都在吞云吐雾。
　　 主席台上开始有人咳嗽。
　　 有人提议打开窗子散烟。有人反对，怕跑了暖气很冷坐不住。老丁的意见是，玻璃窗打开一条缝，既放烟，也保暖。大家统一意见后，站在一边的文秘去执行。整栋办公楼，现在就会议室里有取暖炉。文秘开好窗子，在角落寻条凳子，脸朝外小心翼翼地坐下。
　　 十三选一，被选中的人，将有很大机会名利双收。
　　 主席台上发话，要求每人轮流发言五分钟，推荐一名心目中合适的人选，并说清楚理由。一个多小时后，结果出来了。十三人中，老丁被七人推荐。推荐老丁的人，有五人是他现在的手下，一人是他侄子丁瘸子。老田被四人推荐，三人是他昨天“活动”的对象，一人是他的老部下。老沙被两人推荐，他们是老丁和老田。
　　 大家发言完毕，主持人将统计结果呈上主席台，主席台上的四颗脑袋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大脑袋咳嗽一声，说：那我们就暂定老丁、老田和老沙为候选人。现在是三选一，大家有没有意见？有意见的请举手。
　　 全场无一人举手。
　　 主持人开始发选票。选票上三位候选人后面留有一个空格。下面说明为：赞成候选人当选的，请在候选人名字下画“○”。不同意候选人当选的，请在候选人名字下画“×”。弃权不用画任何符号。如另选他人，请在空格内写上要选举人的姓名。
　　 刷刷刷，很快，十三张无记名选票就写完了。主持人宣布，请各位按秩序走到主席台下的投票箱投票。大家陆续走过去投票。投票完毕，主席台上有人讲话。文秘过来收走票箱，主持人和主席台上的大脑袋下来，三人一起当众拿出选票，进行验票、统计。三人吃惊地发现，十三人每人各得一票。大脑袋朝主持人和文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拿起文秘统计的投票结果，朝主席台上款款走去。
　　 会场一时静如午夜的丛林，鸦雀无声。下面，我宣布一下投票结果。大脑袋舔舔舌头，说，老丁以最高得票数，十二票当选。请大家鼓掌！会场迟疑了几秒钟，接着像是突然醒来一样，由稀稀拉拉的掌声，发展出噼噼啪啪的一大片掌声。大家忍不住纷纷站起来，一起向老丁表示祝贺！
　　 主持人宣布，选举大会圆满结束。
　　 但在老丁心底，却像是宣纸上溅了一滴浓墨，迅速洇染开一片黑。他琢磨：我是选了我自己的。那么，眼前的十二个人中，肯定有一人没选我？那个人为什么不选我？他会是谁？该不会是自己侄子犯浑吧？昨晚他们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他是狠狠骂过他的，今早他又是最后一个到的。但从刚才他的推荐来看，毕竟还是血浓于水。会不会是老田？此人最喜欢做“小动作”，又和他被推荐的名次挨得最近。他刚才推荐的人是老沙，按说老沙不会。难道是自己的某个手下？自己的脾气有时比较暴躁，也许得罪……他发誓将带着这个疑问，在上台后慢慢查个水落石出，弄个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