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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桃花红


作者:至简 秀才,2258.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341发表时间:2017-06-03 17:01:12


   “请出示一下你们的结婚证。”李民政坐在办公桌后面,身子向前探了探,脸猛地一沉,声音高出许多,目光来回在我和王小美脸上扫了又扫。
   我看王小美,王小美正在看我,二人瞪了一会眼,足足有十几秒钟。终于,还是我先说话了:“王小美是我的女人,我是王小美的男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用不着非要出示结婚证来证明吧?”
   “噢,你说是就是?离婚要出示结婚证,这是程序,你们俩不会连结婚证都没有吧?”李民政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像是在调侃,像是在讽刺,又好像什么都不是。
   坏了,坏了!我心里暗自嘀咕,只知道离婚,谁知道离婚还要结婚证。当然,我们没有结婚证,一直都没有。
   “你这人真麻烦,结婚还能有假?我们在一起睡五六年,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王小美沉不住气,嘴像机关枪,可能是过于激动,脸色有些苍白,两腿不住地发抖。
   李民政脸上没有表情,等王小美把话说完了,咳嗽了一声,说:“嗯,你们说的我都信,离婚要出示结婚证,这是程序,你们离婚,也不能让我犯错误。”
   我心软,听李民政这么一说,没了脾气。王小美还想说什么,我一把抓住王小美的胳膊,扯着她往外走。
   “你等着,我们回家去拿结婚证。”王小美不甘心,挣脱了,跨出门,回头撂下一句话。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觉得胸闷,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太阳漫过光秃秃的梧桐树,带来了些许暖意。
   “杨大炮,你就是猪!”身后传来王小美的骂声,我继续往前走,没回头。
   “杨大炮,你等等我,我要尿尿。”王小美尖着声叫。
   “娘们家真麻烦,憋着,出了大门,有树林子,别在这里丟人现眼了。”我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放慢了脚步。
   “咯噔咯噔”王小美的高跟鞋敲打着乡政府院子里的石板路。
   出了乡政府,我蹲在路边抽烟。王小美猫着腰,提着裤子从枣树林钻出来,嚷嚷:“杨大炮,你死了,喊你问你有没有卫生纸也不吱声。”
   “我没听见,臭娘们,叫啥呢,是不是找抽?”
   “找抽,就是找抽。”王小美捡起甩掉到沟里的一只高跟鞋,拎在手里,一仰脸,站在沟坎上不走了,“呜呜”地哭起来。
   别看王小美长的不咋样,哭起来也算是梨花带雨。娘的,女人一流泪,让人心里发慌,
   “我真没听见。”我跑过去说,“别哭了,姑奶奶,把鞋扔了吧,我背你回家。”说着,我躬下身去。
   “滚。”王小美朝我屁股上蹬了一脚丫子,“扑哧”一声笑了。
   一只兔子,黄得有些扎眼,从不远处的麦田里溜出来,抿了抿细长的耳朵,一纵一纵,弹跳着钻进枣树林。
   一路上王小美的嘴闲不住,除了埋怨,还是埋怨。这再正常不过了,不然她就不是王小美了,再不然会憋出毛病来。我不言语,由她说,时而还挂念起那只溜走的兔子,倘若我的猎枪还在,准叫他娘的没跑;时而又想起李民政,这小子混好了,人模人样的,连小时候的同学也不认识了,呸,我也不认识你!
   王小美恼怒地说:“你嫌丢人了,啥不啥咱跑到乡政府去唱了这一出,只怪你那大嫂,偏说假离婚,离婚了没人管,想咋生咋生。”
   王小美说:“也怪你,平时就知道对我凶,关键时候没有个主心骨,我是女人,你是男人,男人不做主,这咋行?”
   王小美说:“一个男娃,总没有个闺女贴心,马大树的娘们就有福,‘扑哧’一胎生俩娃,一个男娃一个闺女。”
   我抬腿踢了一脚路边的一棵白杨树:“王小美,有本事你也一胎生俩娃呀,别老扯些没用的。”
   “啥有用,你说说啥有用?”王小美一听我搭话,来劲了,“一胎生几个不能都怨地,也怨种子,你种一颗瓜,不能结出两颗豆。”
   “屁,没文化。”我加快了步子,想落下王小美,图个耳根清净。
   “哎,你说谁没文化?你不就是个破中专生,我虽然只上到小学毕业,可俺邻居是学校老师,我《故事会》、《三国演义》没少读。”
   我笑了,止住步子,回头说:“王小美,别在老子跟前吹牛,我考考你,什么叫乐不思蜀?”
   王小美也止住步子,怔怔地盯着我,仿佛在思考,顿了一会儿说:“杨大炮,你是谁老子,老子是太白金星,你充什么大尾巴驴?”
   “孺子不可教也!”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拔腿跑了起来。
   身后传来尖叫声:“杨大炮,有种你别跑,乐不思叔就是高兴了不想他叔……”
   我心里恨:当初瞎了狗眼,娶了王小美这个活宝,也不知道是我哪辈子没干好事。
   说真话,相亲那会儿王小美不丑:一米六几的个头,穿上高跟鞋,显得有一米七,我才一米六五,自然不能嫌弃她的身高。王小美的眼小,这是事实,细长眼,眼皮有点厚,一笑一条线,拿着放大镜也甭想寻到眼珠子。
   相亲回来,我说:“娘,眼小。”
   娘说:“眼小聚光。牛眼大,你娶。”
   娘一句话把我冲到南墙上,我便不敢吭声。
   娘急,急着抱孙子。
   娘怎么能不急呢,我二十六了,见过了六十二个女子,其中包括寡妇,不是我挑剔,而是根本就没有挑剔的机会——因为家里穷,拿不出彩礼,盖不起房子。
   后来,我问王小美:“你看中我哪里了?”
   王小美想也没想,说:“你像俺隔壁的韩二富。”
   我一听,心里拔凉拔凉的,想撞墙死的心都有。
   王小美说:“你傻呀,韩二富是电影明星,人家只是崇拜他,论辈份,他还得叫我姑姑呢。”
   我曾经拿着印有韩二富头像的画报,又拿着镜子,通过N次对比,最终得出结论:除了我们脸上都有大大小小的麻子,别的地方大不相同。
   离婚受阻,造人的计划搁浅。王小美不敢私自取环,怕招来麻烦;而我一心把精力放在发家致富上,虽然二人时常叮叮当当,倒也幸福和美。
   有时候,王小美相信我,胜过相信自己,她以为自己的男人多有本领似的。这些,既让我沾沾自喜,又让我承受一种难以说清楚的压力。我是男人,虽然不是多么强健,但必须要为王小美遮风挡雨。
   儿子豆豆六岁了,常住姥姥家,那里有幼儿园。家里就我和王小美俩人。我在村建筑队里当二师傅。二师傅是拎瓦刀砍砖垒墙,没有大师傅的抱拐打线的技术含量高,又比小工搬砖上泥的活轻松许多。
   王小美的精力旺盛,仿佛永远挥霍不完,自己家的六亩地几乎不让我操心,又在村后的荒坡上开了一片地,栽上了七十二棵桃树。
   我说:“王小美,这么多桃树,结了果子,咱能吃了吗?”
   王小美说:“你就知道吃,真俗!我栽桃树是为了看桃花,桃花一开,一片红,我在娘家时,屋后就有五棵桃树……”
   听王小美这么一说,我就差没晕死,臭婆娘明明心里想着钱,却偏偏往浪漫上扯了一通。
   王小美见我不言语,以胜利的姿态安慰道:“杨大炮,不要担心俺会强过你,家里啥大事都由你做主,我要是绿叶,你就是鲜花,我要是一朵小水花,你就是长长的一条河流。”
   “我呸。”我站起身来,拿手摸她额头。她不动,闭上眼让我摸。
   我说:“没事吧,王小美?”
   王小美说:“咋了?”
   我说:“不咋,你不是发烧吧,王小美?”
   王小美“扑哧”一声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翻着小眼睛白了我一眼,说:“小样,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拉啥屎。”
   “嗯,你能!花枝乱颤倒是花枝乱颤,可惜花枝有点粗,像水桶。”
   “咋,嫌弃了?”
   “哦。”我蓦地想起昨夜床上的事,翻云覆雨,王小美扭动着白晃晃的大屁股,腰上一颗黑豆大的痣。
   王小美大叫:“好你个杨大炮,你以为你是谁,以后老娘还不伺候了,爱哪去哪去。”
   我故作生气说:“这可是你说的,我走。”
   王小美尖叫:“回来,不许走,工地上没活,跟我下地拔草去。”
   我丧气地坐下,抽烟。本来今天是和几个工友约好了打麻将,既然婆娘缠着不放,我也懒得作无谓的斗争。况且,好久没下过地,是该到地里看看,万一王小美哪里管理不好,还需要批评教育。
   一根烟没抽完,王小美已经换上平底鞋,跺跺脚,瞪了我一眼,说:“走。”
   我狠抽了几口烟,扔了烟头,说:“头前带路。”
   王小美娇笑了一下,手里“哗哗啦啦”拎着一串钥匙,扭着肥硕的屁股往屋外走。
   春天,满眼绿,小桃树一行行,一棵棵,错落有致。微风拂来,嫩绿的叶子在枝上晃动。三五成群的鸟儿,从这边,飞到那边,又从那边,飞到这边。我的心情愉悦起来,幻想着如果在这里搭间小屋,再挖上一个池塘,池塘里养鱼,种上荷花,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
   王小美说:“杨大炮,你猜有多少棵桃树?”
   我说:“七十二棵。”
   王小美表情有些夸张,很吃惊的样子:“你数了?”
   我说:“没数。”
   王小美说:“没数你咋知道?”
   王小美呀王小美,你都说八百遍“七十二棵桃树”了,还要数吗?我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说:“猜的。”
   “骗人。你要啥都能猜准,你猜猜咱要是再要一个娃,是闺女是男娃?”
   我躲开王小美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说:“那还不好猜,不是闺女就是男娃。”
   王小美说:“嗯,我猜也是。”
   我说:“王小美,你是不是中邪了,一个男娃负担不轻,干嘛还要生?”
   王小美说:“俺娘说,老了就知道了,还是闺女贴心。”
   我说:“俺爹还说多生儿子呢,三个五个不算多,人丁兴旺。”
   王小美说:“你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生他生。”
   我说:“王小美,以后说话注意点分寸,别没大没小的。”
   王小美说:“咋,说的不对?人家就是打个比喻。”
   我苦笑了一下,没再言语。王小美说:“榆木疙瘩脑袋,你想呀,一个孩子长大了在外地工作,一个孩子长大了留在身边,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好有人照顾。”
   我说:“怪不得你叫王小美,想得美。”
   王小美笑了:“美不美不是你说了算,事实就是事实,人长得美,我有啥办法?”
   我说:“懒得理你,求求你,最好别说话,干活干活。”
   王小美说:“干啥活?”
   我说:“不是拔草吗?”
   王小美笑着说:“杨大炮呀杨大炮,哪有草拔,人家只是让你陪着出来溜溜。”
   女人啊,心里想的啥,真是猜不透。唉,不猜也罢。
   村建筑队里的活越来越少,原因有很多:周边的村子村村有建筑队,甚至不止一个两个;有些村子下边有煤,早已掏了洞,面临搬迁,不允许建新房。
   建筑队解散那天,我破例喝了半斤白酒,醉了,心里更堵,禁不住流泪。
   王小美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切,又不是铁饭碗,能一条路走到黑?掏力挣钱的活,养少不养老,没啥可惜的。”
   我恼,指着王小美说:“王小美,不是钱不钱的事,感情,感情你懂不懂?”
   王小美说:“我不懂。可我知道建筑队里有两个老娘们,就是你们不能在一起拉套了,这也不至于你这么伤心。”
   “王小美,你放屁。”我抓起酒瓶,“咕咚咕咚”又灌了一气酒。
   王小美视若不见,扭身,“噔噔噔”去了。
   “你等着,王小美,爷们绝对不让你瞧不起。”我“砰”地摔了酒瓶,玻璃碎了一地。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背着口袋,要去外地打工。
   王小美从我手里夺去瓦刀,说:“杨大炮,出去闯行,我不管你去哪里,就是不准你再干老本行。”
   没有瓦刀,就没有底气。我先后辗转多地,终于在南京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给饭店端盘子,干了五个月,我就成了管理端盘子的人。
   当然,我也想过,有份美差,这要感谢王小美。倘若不是当初她王小美夺下我手里的瓦刀,或许我在某一个工地上风吹日晒呢。不忙的时候,尤其是晚上,我想家,想孩子,想父母,想王小美。
   其间,我跟王小美通过几次电话,电话是王小美跑到村长那接的。王小美每次都说家里很好,爹好,娘好,豆豆也好,让我好好干作,不要想家。我告诉她,我白了,胖了十几斤,吃住都好,工资到月就结,只会多给,从来不少给。
   年后的一天上午,王小美突然出现在饭店门口,样子很狼狈,让我吓了一跳。倘若不是她在门口大声喊杨大炮,不是在大白天,一下子怕是很难认出来。
   我说:“你咋来了,咋弄成这个样子?”
   王小美“呜呜”地哭了,肩头一抖一抖,委屈得像个孩子。
   原来,王小美路上丢了钱包,讨了些钱,才找到了我。
   我没让王小美进饭店,向老板请了假,然后拽着王小美去小饭店吃东西。
   王小美说:“你不吃?”
   我说:“吃吧,我不饿。”
   王小美吃光了两盘子菜两碗米饭,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说:“娘哩,饿了,还是饭店的饭比咱家的饭好吃。”
   我不说话,一根接一根抽烟,琢磨着王小美的到来。
   王小美说:“杨大炮,你好像不欢迎。”
   我说:“欢迎啊。”
   王说美说:“欢迎就好,走,回你宿舍去。”
   我踌躇一会说:“去宾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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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很有趣的儿女情长的故事。开篇以“我”与王小美闹离婚拉开这一故事的序幕,结果因没结婚证而没离成。其实,“夫妻”两人感情不错,闹离婚是假,想再生个女孩才是真。他们已然生有一子,只是王小美听了她娘的劝说,说女儿贴心,留在身边有依靠,所以执意要再生个女娃。小说语言很朴实,故事很精彩,浪漫而富有情趣。将小夫妻俩表面争吵打闹、实质却是打情骂俏,通过充满温情的对话娓娓道来,让人从头至尾读到的是温暖和浓浓的爱意。很好看,力荐赏阅。【编辑:醉童】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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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醉童        2017-06-03 17:05:08
  作者你好,小说很好看,若将阿香去掉会更好。祝创作愉快!
2 楼        文友:笑山荡溪        2017-06-07 14:01:33
  欣赏欣赏潇洒,祝你写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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