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见闻】烟花那么凉(征文.散文)
小时候,家里缺衣少食,但年味很浓。所以,一进入冬天,我就会数着指头盼望过年。不图穿新衣服,吃好吃的,就想放几天炮,图个高兴。腊八过了,小年过了,父亲就步行,去十五华里的集市上买年货,买了年货回来,我就赶紧问父亲:买炮了吗?买炮了吗?父亲就故意卖关子,从包里一样一样地拿出各样东西来,有肉,有冻鱼,有萝卜什么的,最后就把掏空的包翻过来,让我看,见我很失望,就从衣服兜里掏出炮来,笑着说:“看,十个大炮,五分钱一个,一响就是一个鸡蛋。”那时间,一个鸡蛋五分钱。
我喜欢大炮,放起来很气派,会让小伙伴们羡慕;但我更喜欢鞭炮,不是整串地放,那样太奢侈,而是拆开来,一百响,就是一百个炮,装进衣兜里,一个个地放,可以放好长时间。除夕与大年初一交界的零时一到,我就跑到院子里,和各家各户跑出来的小伙伴们比赛放炮。如果是小炮,就多放些;如果是大炮,就省着放。在我心里,过年就是放炮,放炮就是过年。
那时间也有烟花,但不受小伙伴们欢迎。那时间的烟花,光冒火花,没有炸响,我们就把它叫“出出炮”,意思是只会“出出”地冒烟,不响。对于我们来说,不响的炮就不是炮,没有热闹劲。因此,那时间,烟花那么凉,是因为备受冷落。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我父母亲一直居住在老山沟里,燃放鞭炮不受限制,所以,每到春节,我们家都是要放炮的。先是我和弟弟妹妹们放,我有了儿子以后,就陪着儿子放。但依旧不放烟花,原因除了它没有响声之外,价格还很贵,比鞭炮高好多倍。这时候,烟花依旧那么凉。原因还是不受消费者欢迎。
1991年的春节,是我父亲一生中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他已经是癌症晚期,医院放弃了对他的治疗。我问父亲,要过年了,是不是要放炮?之所以有这么一问,是因为我们全家心情沉重,没有心思过年,不愿意出现喜庆气氛。但我父亲却说,要放的,不放炮,放烟花。于是,这个春节,我们家破天荒,没有放炮,而是按照父亲的吩咐,放了烟花。但这时候的烟花有了响声,在地上炸响后,飞上天,又在天空中炸开花,在爆炸声中变幻出各式各种的花样。
我的父亲,让我小妹妹搀扶着,看我们燃放的烟花,我们燃放了好多好多的烟花,就是为了让父亲久久地看,久久地看,真希望就这么一直燃放下去,不要停歇。
然而,对于我来说,烟花依旧是那么凉。原因是,我的父亲在看过这次烟花之后,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在我心中,那烟花不仅是凉的,还透着彻骨的寒意,把我对我父亲的感情,永远地定格在了那灿烂的烟花之中。
进入新世纪之后,我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们都住进了城里。每年春节,放炮便变成了燃放烟花。这时候,烟花已经进入了千家万户,取代了鞭炮,由鞭炮单纯的响声,变成了既有听觉刺激又有视觉享受的喜庆方式。然而,在我心里,烟花还是那么凉。每当烟花迸发开来,天女散花般地落下,我就会想起父亲观看烟花的情景。
今年春节,我的两岁的孙子,拒绝放鞭炮,但喜欢燃放烟花。看着那些五彩缤纷的烟花在空中绽开,他的小脸蛋上也就会绽开美丽的笑容。使我无比感慨——过年的快乐,永远属于儿童;永远属于富有童心的人!
然而,烟花依旧是那么凉。年味愈来愈淡了,春节穿的、吃的,是我们每一天都可以穿的、吃的,我们每一天都在过年。幸福的指数越来越高,也就越来越感觉不到幸福了。年,离我们渐行渐远。
烟花那么美丽,烟花那么灿烂,烟花那么吉祥,我的确不应该再感到烟花那么凉。
然而,我还是觉得,烟花那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