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见闻】渠(征文.随笔)
我出生的地方,是个贫瘠的小村。
小村建在一个荒丘之上,古名三姓店。是官道上襄阳河南必经之地。村南小石桥上的车辙就像是历史,也见证了原来小村的繁荣景象。小村现在叫做徐山,尽管四周并没有山。除了村北有条渠,叫总干渠。这条渠,估计我们临渠的孩子们,每个人梦里都有关于它的记忆……
原来这里并没有渠道。
我们小村地处江汉平原以北。地势北高南低,北部为低丘岗地,海拔50米以上,是古云梦泽尾端,一直是看老天爷的眼色吃饭,虽然到处塘堰不少,无奈容量有限,所以常常是受旱地区。相邻的孝昌,安陆,孝南大都差不多。于是,省领导,行署(地区)领导就决定,依托徐家河水库的蓄水容量,挖一条灌溉渠。从随州,过广水,安陆,到达云梦,孝昌,孝南,受益灌溉面积约60万亩。
于是,轰轰烈烈的全民水利建设开始了!几个县市总动员,秋收过后,沿水渠红线的村子里住满了挖渠的人。简陋的工具,竹簸箕,铁锨,石夯等。饭菜也极其简单。带的咸菜,面条,大米等。那时候我家就住了七个人。在堂屋打地铺,稻草一铺,褥子铺盖放上就是床。每天五点多就开始做饭,吃了赶紧去工地。挖渠人每天都有土方任务。
记得开工时,姐姐带我去看,公社领导先简单讲了几句话,阐明开挖这条渠的意义作用,绝对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是造福子子孙孙的大好事。说完他亲自点燃一挂鞭炮,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群情激昂,一句简短的,开工,哇,一下子一条锄头铁锨飞舞的长龙沸腾起来!
临时指挥部也设在我们村。那时候干部大多是自行车,驻队的,公社干部的都一视同仁。吃饭给粮票,一样挖土挑泥。我们一帮小孩子每天跟着看热闹。看那些挖渠人做的饭菜,明明没有自家丰盛,偏偏馋嘴。估计我小时候样子比较憨头,那些叔叔伯伯都会摸摸我的脑袋给我盛一碗糙米饭,夹好多菜。到现在都记得,他们的酱萝卜,好吃极了,不亚于人间美味。
断断续续挖了几年,终于完工了。这个水利建设工程,是孝感地区,随州地区通力合作,完成得最快,工程质量最好,资金投入最少的工程!那时候主席的思想就是旗帜,动力!人们做事不求回报,干劲十足!一直到现在,这条渠完好无损发挥着重大作用,依旧是几个县市的农业命脉。
每次听到工地上的歌声,打石夯的号子声,都让人热血澎湃。还有土方竞赛,火线入党,争当三八红旗手等各种活动,那时我小,还不大懂。只是觉得干活都非常拼命,人人思想觉悟高,有效率,特有意思。
记得渠道开工时,对面程村有个道士先生,捋着胡子踱着方步说:“瞎胡闹,简直是瞎搞!几十上百里路,从平岭山旮沓能把水放我们这里来?当官的一个馊主意劳命伤财啊!我就不信,如果水放来了,有多少我喝多少!”道士先生高寿,老人家不仅一直健在,而且无病无痛,精神矍铄,耳不聋眼不花。渠修成后,每回总干渠通水了,村里人都会打趣:“道士老头,渠道来水了,快出来喝水呀”。往往都是一片轰然笑声。老先生依旧捋捋胡子说:“是有点板眼,真的挖通了,不愁水喽,我老喽,老喽!”
只要是渠道来水,我们这些孩子都高兴坏了。到处塘堰都放满了水,庄稼地里也都喝得饱饱的。而渠道清澈的水,冰冰凉凉,和塘堰的就不一样。偶尔不小心呛一口,都觉得甜滋滋的。总干渠水深四米许,水流湍急。每回这时,父母都会叮嘱不许去渠里玩水,哪里哪里淹死过人。自己总是偷偷跑去,脱光衣服,一猛子扎进水里,舒爽愉悦,清凉透心!我们像小鱼儿一样在渠里游来游去,游累了就抓紧渠边的野草爬上岸,倒在岸边的草丛中,闭上眼,让阳光照着屁股,迷迷糊糊地在草地上睡一个美美的懒觉。有次,从大桥上往水里跳,被父亲抓个正着,拧着耳朵拉回去,好好一顿胖揍……
等到水退了,更是沿渠村庄最热闹的日子!家家户户全体总动员,形形色色抓鱼的工具,形形色色的鱼。大家纷纷把自己的战利品呈现出来,看看你家收获多少,我家收获多少。其中最奇葩的是隔壁村老伯捕到的那条七十多斤的白鲢,硕大无比,比一个小男孩还要重。村民们谈论着什么样的鱼味道鲜,什么样的鱼价格贵可以换别的菜回家。总之,那几天几乎都是各色各样的鱼宴。
记得小时候总干渠通水时间,每年都有好几个月,过年回去听父亲讲,现在渠道来水最多一周,而且很多时候都是支援下游地区的,我们附近的村民涵闸都不开,只能用水泵抽。不明白原因,又问父亲,他说现在放水要先给钱,不给钱就是庄稼旱死了,管理段也不会管。
听了父亲的话,我无言。
市场经济,向钱看,这样也正常!只是希望前辈们辛辛苦苦肩背手扛做起的水利工程,能真正的用之于民,不要让那些群众望渠兴叹……
现在日子都过好了,幸福了,做工程有各种机械,速度效率更快了。但是,记忆深处,却始终无法忘记,那些热血的挖渠人,那好吃的腌萝卜干,那嘹亮的打夯号子,嘿呀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