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那年那月那日(随笔)
习习的凉风,湿润的空气,一座小房子,一个孤单的身影,徘徊着。阅读,写作,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有很多网友对我说:“文刀,你文思泉涌,那么能写,流落在荒山野岭岂不可惜?”面对朋友的抬举,我淡淡一笑,反问自己:可惜吗?
其实,人的一生必须经历一些苦难,才能修成正果,这是佛教说的“九九八十一难”,灾难,更可以考验一个人的意志,经历是看不见的财富。
那年,应该是零五年,我在古板头一家瓷厂做高压,当时妻子居然意外怀上了女儿,然而我没有半点即将再次升级父亲的喜悦,这对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不是我不喜欢孩子,而是我的家庭状况不允许我“触碰这高压电线”,不要说养孩子,就那所谓的天价“社会抚养费”就可以让我不敢“越雷池一步。”
当得知妻怀孕后,我的心里是恐慌,我的思想是矛盾,我内心非常痛苦,几天几夜在纠结一个问题,生还是不生?生?我就成了政府的敌人,我必须逃跑。不生也麻烦,因为之前妻子已经做过几次人流,还能再做吗?我知道人流对女人来说是十分伤害身体的,就像重进鬼门关。左右为难的我痛苦了几个夜晚,最后,咬咬牙:豁出去了!生!人死卵朝天,怕什么?生了拿不出钱,奈何我?甚至想到王朔先生的“我是流氓我怕谁?”抱着无赖的极端想法,我开始酝酿我的超生计划。老乡多的地方,那是不能住的,人多嘴杂,万一泄漏出去可就完蛋。我仿佛是一个劫匪,领着妻子东躲西藏,生怕一不小心被熟人撞见我“贼胆包天”,居然敢违坑法令法规超生。那个时候有钱人也不敢明目张胆超生,假如被计生机构发现是会强行抓去“扼杀”的,我就亲眼看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被家乡的计生工作队侦察到后被“五花大绑”塞进猪笼装回老家强行流产,那时候他们对计划外逃避计生政策的人待遇与对待罪犯是一样的。
为了生这个孩子,我们辞去了工作,我们骑着唯一的家产,一辆新买的豪爵125摩托车在潮州大街小巷左冲右突,在一所僻静的老居民房安顿下来,这是一座废弃祠堂,我住厢房,我将妻子藏在天花板层。自己住在楼下,横几块木板便是床,将妻子花裙碎布隐藏起来,造成我单身狗的形象。
夜晚听到治安队查房的吆喝声,大气也不敢喘,有几次,那些王八蛋破门而入,狗鼻子东嗅西闻,我装着傻逼一样答非所问,涉险过关,后来一听到户外有人走过脚步声也如惊弓之鸟,心惊肉跳。
这十个月,我妻子愣是被关在天花板,像一个暗无天日的白毛女。躲着黄世仁的追踪,我呢,东一家西一家打着零工,每天像犯人一样低垂着头,不敢与人有更多的说话,做贼似的惶惶不可终日。
这一年我没有回家,也不敢回家,父亲兄弟也瞒着,谁也不可相信,好像全世界都有人在侦探我们,作贼心虚的我们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那时的杂工也不好做,一度失业了,断了军火,我只好去粿条店赊一斤粿条卷,也没有灶火煮,买了一瓶腐乳,沾着吃。碍不下情面向人借钱。房租到了没钱交。只好苦苦地哀求房东“宽限几日。”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凑齐五十元的房租,我准备了住天桥的破棉絮。妻子出主意说:“去庵埠一趟吧?三哥在食品厂,向他借一点钱还是有的。”
不得不低下面子去了一趟庵埠,解了燃眉之急。
转年,到了季度妇检,怎么蒙混过关。乡里要我们出具当地计生证明。不然扬言要抓我父亲去关起来,名为“学习计生政策”实为人质。还扬言要把我家唯一的黑白电视机抱走,甚至有威胁挑谷子,绑牲口的,捅瓦角子的。火烧房子也是有理的。总之,他们口号是,谁违反计划生育,谁就倾家荡产!”我本一穷二白,家徒四壁。只是吓坏我的父母兄弟。他们怕引火烧身,开除他们工职,扣他们工资。那时父母兄弟对我们也是“如临大敌”,生怕我们给他们带来灾难。
我们就像亲人的灾星,东躲西藏,居无定所,或打一枪换一炮。在被逼很紧时,我出了一个小主意,我找了一个与妻子年龄相当的人,替我们代查环。
当地计生部门虽然不认识我妻子。但还是对照身份证左右端详后说“不像。”尽管我费尽口舌,对方依然要我重新拍照。后贴上替身照片才给开计生查环证明。我巧妙地撕下替代人照片,重新贴上妻子照片,然后找了一块天平称的铁砣当铁印,狠狠砸了一下,算是钢印。
只是当我们走出计生大门傻了眼!我那花了几年才积攒的摩托车不翼而飞,给小偷光顾了。我们以“沉重的代价”换回一张薄薄的假证明?欲哭无泪。给我妻子当替身的老乡心里也忿忿不平。她见我失魂落魄不断安慰我说:“想开一点,想开一点。”见我心情沉重,说气话说:“不然我打掩护,你也偷一辆回来。”
回到破租屋,我身如棉花,软软倒在床上,抱着枕头失声恸哭。我直骂小偷有眼无珠,几乎打断我双脚一样难受。哭得稀里哗啦。整天没进一粒米,一滴水。
妻子见我一厥不振,鼓励我说:“东西丢了可以再赚钱再买,你人垮了就连希望也没有了。有人就有希望。如今你有种你就给我挺直了腰杆做人,做一个百折不挠越挫越勇的男子汉。”如果你就这里消沉不如一齐牵手出门撞车死了算了。
妻子激将我重新燃烧去“无论遇到多大打击也要坚强活下去!”的勇气。
那天我一个人在潮州城漫无目的的游走,妻子陪伴着我一步一个脚印胡乱走着,天空云朵变幻无常,忽阴忽明。铅色的云直到被红色晚霞包裹。
走在青龙古庙,我提出要去烧香。妻说:“你不是从不信神明吗?怎么信了呢?”
我指着妻子大肚子说:“为了它,我信了!因为我们犯了天规,老天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惩罚我们,让我们简直活不下去了。急病乱投医,临时抱抱佛脚吧!求一个心灵安慰也好!”
在菩萨面前我虔诚祷告:“大慈大悲的菩萨,你开开恩,让我们顺顺利利生下孩子吧!别再用灾难折磨我们了。再折磨我们真快过不下去了。求求你帮帮我们渡过难关吧!”
从不信神佛的我这次真的在神龛前足足跪求了一个小时,直到额前的香柱烧到了我的眉毛,我不停地忏悔,不停的哀求。
那年那月那日,不堪回首的岁月,如今在这偏僻的山村,当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小屋内用右手食指敲打出这陈年往事时。我那苦情的泪水又奔涌而出,它一如姿意泛滥的洪峰,不断冲刷着我那被风雨侵蚀的百孔千疮却又坚硬无比的心壁……发出海啸般咆哮声!震耳发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