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恋.在路上】父亲,节日快乐(散文)
父亲节到了,我真的好想好想当面对父亲说:“父亲,您辛苦了!节日快乐!”可我不能,因为父亲和我已阴阳两隔十七年了。
父亲给我的影像非常的清晰鲜明,如果非要我给他一个精确地评价,却又难以言辞了。我觉得父亲对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非常严厉,甚至有点蛮横。特别是对我,更是近于冷酷了。
我的初中,就读于父亲所任教的学校。那时他还是民师,他的时间被繁重的工作占去了大半,其余的时间都用在辅导我的功课上。我的小学是在玩耍中度过的,这阶段的知识近乎空白;可想而知,学习初中知识的难度有多大了。为此,父亲没少操心,我也为此付出了痛苦的代价。
那时父亲主要辅导我的作文和数学。在父亲严格的督导之下,每天必须完成一篇日记,然后交给父亲,他便认真地给我修改,写好评语,然后让我再写。其实我当时的作文非常糟糕,一般只有五六行的样子,且语不成句,空洞无物。父亲耐心地教导我:每天把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东西写出来就行了。开始不会写很正常,写得不好也很正常,只要坚持下来,天长日久,就能写得很好。确实,正如父亲所说,在他的严格要求和我的努力之下,到了初二,我的作文写得就很像样了,到了初三,我的作文还经常受到语文老师的表扬,在班上作为范文朗读。直到现在,如果我的文字写得还像点样子的话,都应该得益于父亲的严格要求和辅导了。
父亲辅导我数学,则是我不堪回首的记忆。那时我每天完成其它作业后,必须把当天学过的数学功课作业全部做完,做完后,父亲便给我认真批改。遇到做得不规范的地方就给我仔细纠正;遇到做错的地方,就给我耐心细致地讲解,然后再让我把有问题的题目重做一遍。如果还不会做,父亲就没了耐心,会对我施以严厉的惩罚。记忆中,每次打我时,他总是气得双眼圆睁,眼中除了怒气,还有雾气。他会使劲把我按倒在地上,褪去衣服,用小棍或者鞋底,往我身上没命地抽打,那近乎残暴的痛击,让我疼痛难忍,这时我会大声地哭叫,一边恳请父亲饶过我,一边向父亲发誓我一定要好好努力,不会让他失望。但那时他绝不会心慈手软的,惩罚每次都持续到四五分钟。挨打之后,那种痛苦的滋味能延续一两天,只是挨打之处肿胀得无法坐下,于是我就站着边哭边纠正自己做错的作业。父亲打我时,是不允许别人劝拉的,特别是母亲,只要母亲劝拉,他就会对母亲发火。当然母亲知道他的苦心,尽管她很心疼儿子被打,但还是流着泪忍着,只能在我挨打之后,给我洗洗脸,安慰我一下,叮嘱我要好好学习。
那时我特别怕父亲,如果不是他叫我,或者是做作业时,一见到他,我就有种想逃的恐惧,每到吃饭时,我总是端着碗,默默地到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去吃,有时饭食是和着眼泪下咽的。但我始终对他恨不起来,也许那时我觉得父亲的可怜,或者是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亦或是年龄小处于对作为教师的父亲的崇拜吧!不得不说,父亲的棍棒,促使我不停地努力,不停地进步。
初三毕业时,我的成绩在班里已经处在前十名的位置了。升学考试,我落榜了。那时想上高中,继而上大学。和父亲一说,遭到严词拒绝。他说:“我们家庭非常困难,你姊妹兄弟六人,也无法供养你上高中读大学,你还是选择比较近的一条路,再复习一年考师范学校吧!”当时我从父亲的眼中读出了一种无奈!也感觉父亲的严厉中多了一份关爱!在我的印象中,这是父亲对我很少出现的。
按照父亲的要求,第二年我到学校复读,那年中考,我以我们学校第二名全县前几名的成绩考取了阜阳师范学校学习,完成了父亲希望我做一名人民教师的心愿!一直到现在,作为教师的我也从父亲身上继承了很多很多!
我兄弟姐妹六人,父亲希望我们都能有出息。可是大姐为了帮助母亲照顾这个家庭,连一天学都没有上过,就像我的母亲,一个字也不识;二弟、二妹和三妹,开始父亲对他们也是花费了不少心血,可他们讨厌读书,又难以承受父亲的责罚,小学没毕业,无论如何就不愿意进校门了,于是便辍学在家,成为了母亲的小小助手。三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小时在父亲的教导下,能背诵不少唐诗,一直到上了初中,成绩都很好。因此父亲就像当年对待我一样地管教他,可惜在三弟上初二时,父亲出了一次变故,便远离了乡初中,疏于对三弟的管教,加之我对三弟的说教不能使他心服,而三弟又很贪玩,因此成绩日渐下滑,初三没有毕业就成为我家第四个辍学之人。五个孩子与学业又成无缘,对于父亲来说,也是一件很痛心的事儿吧!
父亲对我们兄弟姐妹不苟言笑,大家可能会认为他是个不好结交的人吧。其实不然,在我们那里,他人缘却出奇的好。由于他有知识有能力,且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如果遇到谁家有红白大事儿,首先要给我父亲下帖,请他帮忙,对于乡亲们的盛情邀请,他总是无不尽心的帮忙。每年春节前夕,他都会在我家院中,摆上桌椅板凳,自备笔墨,给乡亲们写写春联,因此大家对他是赞誉有加。即使在学校,每学期到缴费拿书时,好多贫困家庭学生的父母便来找父亲,请他帮忙说说话,暂缓交学费,他也无不应允。有的学费甚至一压一两年不能交上,到了学期终结都要从他工资中扣除,他也不甚计较,下一学期还照旧给人家说话。当然好多人还是能按时交付的;但遇到“赖货家长”,说话垫上的钱就有可能泡汤了。但父亲也不放在心上。一直到现在父亲给人家垫付的学费有几份也没有收上来。有时我想父亲的爱心都给了别人,留给我们的太少啊!
虽然说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但到农忙时节,还是会抽出点时间帮助母亲经营经营家庭的。父亲不甚高大,身体瘦弱,但他很能干。对于农活和家务活,他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他照料更牛,用牲口拉犁耕地,收割庄稼,打场扬场,脱坯盖房,堪称是行家里手。无论如何,对于母亲来说父亲的参与,无形之中减缓了她的压力。
父亲是个极其敬业乐业的人。他曾经担任过四所小学的校长,任过乡初级中学会计,兼任课教师,不管在哪个岗位上他都追求更好,他是个视工作如生命的人。除在农忙时节,他会抽出时间做农活,一般时间管教孩子外,其余都是在学校工作中度过的。他视校胜家,兢兢业业,勤俭节约,表里如一,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清正廉洁,无私无畏,以苦为乐。在我们这里,他的口碑极好。
他回到本村小学任校长之后,排除一切艰难,把我村脏乱差而濒临衰亡的小学带上了正常发展的轨道。为本村孩子营造了和谐安定的学习环境,那几年,学校学额充足,最多可达六百多人,整体教学水平逐年提高。可惜的是父亲去世之后,不到两年,我们村小学就名存实亡了,被乡教办室撤并,仅仅保留个一年级。父亲辛辛苦苦为本村孩子打造的良好学习环境已成为过眼烟云,岂不令人辛酸和不平!以至我们行政村的群众一提起小学,就会提及我的父亲,提及我父亲的努力付出!人们长叹:“要是张校长在的话,咱村的小学也不会被撤并的!孩子也不用跑七八里路到外村去上小学了!”
父亲一生命运多舛,让人唏嘘感叹。
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因患胃穿孔住进了当时的乡卫生院,那时医疗条件非常差,父亲经历过最为简单的胃部手术,在死亡线上走了一趟,竟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在分到责任田的不久,父亲放学回来,给耕牛添置草料时,被牛角顶在胸口上,父亲瘫软在地上,疼得不断呻吟。后来知道父亲胸骨骨折,肺部受创。当时母亲吓得瘫在地上,大姐找人把父亲送到乡卫生院做了手术。父亲在那里躺了近两个月,才能下床走动。不久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父亲就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1989年前后,父亲经历了一次重大的打击。那次精神的折磨让父亲一下子老了许多。那年全阜阳县民师转正,庆幸的是父亲以非常优异的成绩入围,可就在各种转正档案都已建好的时候,父亲被人顶了下来。据说县政府一位领导的亲戚,民师转正即将达线,便走后门托关系查到父亲是初师毕业,便光明正大地以文凭不够为由,把父亲取而代之。一生秉承公理和正义却无钱无权又无势而空有能力的父亲,到阜阳县教育局跑了好多次,都被人家冷脸拒之门外。我难以想象那段灰色的日子里,父亲是怎样熬过来的!
父亲饱尝折磨是他被发现患有食道癌了。1997年,一生视工作如生命的父亲由民师转为公办教师,我们都为母亲和父亲的苦尽甘来而高兴。可2000年前后,父亲突然失声,我请了假陪他到阜阳肿瘤医院和蚌埠医学院做了相关的检查,竟然没有查出食道癌,当时诊断为食道炎症。回来后父亲边吃药,边又开始了管理学校的工作,亲朋好友都劝他养病,可他却说:“死也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执着的父亲啊!一直到他不得不住进了医院接受治疗为止。2000年8、9月份,父亲是在母亲的陪护下,在阜阳肿瘤医院度过的;最后又回到乡卫生院,此时他一切行动都已经不能自理了。当我们按照医生的通知,痛苦地把父亲接回家里时,看到了父亲的不忍与不舍。每当看到他微笑着面对前来探望的左邻右舍和同事时,我的心就像刀扎一样的疼痛。那时父亲已是不能进任何食物了,在他离世前的两三天,他总是默默看着房顶,我能感受得到他内心的苦痛和无奈。2000年10月6日,父亲终于跳出了苦海,走完了他正直却坎坷的一生。
在父亲去世后,母亲让我整理父亲遗物时,我看到了父亲零散记下的日记,其中有几则是关于我远嫁淮北铁佛三妹的,其中两则这样写道:
2003年5月23日晴三妮子竟然回来了,他没有怨我,还眼泪汪汪地叫我父亲!我这个做父亲的很对不起她,当时我心里酸酸的。
2003年5月28日晴三妮子要走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没有住下来几天,不知道下次什么时间才能回来。
我真的没有想到,一向对我们苛刻严厉的父亲竟然还有这样的温情,那一刻我流出了眼泪,为父亲“冷若冰霜”遮掩下的火热柔情而流泪!
如果说父爱如山,我在这座山旁,感受到了威压,促使我努力和坚强!
如果说父爱如阳,我在这骄阳下,才找到了前进的动力和不竭的力量!
如果说父爱如海,我在这大海旁,懂得了人生既有风平浪静,也有波涛汹涌,冷静而理智地面对,才能够一直前行!
我时时想,该用什么来比喻父亲的一生呢?
如果现在给父亲写一份墓志铭,我该怎样来拟写呢?
暂且搁下这些问题吧!现在我只想问:父亲你在天国还好吗?
值此父亲节来临之际,面对着父亲的遗像,在晶莹的泪光中,儿子真诚地向您说声:“父亲辛苦了,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