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讨厌，惊扰了我的好梦。唉！
　　 远不到上班时间，程医生便电话催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急。难道他不知道，我是个爱睡懒觉的小猫？
　　 这个冬天特别长，都初春了，还到处挂着冰凌。七点不到，我还猫在被窝里，电话响了，不用看就知道是程医生打来的：“小杨，赶快起床，队里今天有紧急任务。”
　　 不到十分钟，电话又响了：“小杨，赶快吃饭，给你半小时。”
　　 真是的，这个程医生太不尽人情了，不懂怜香惜玉，本姑娘从洗漱、化妆、吃饭到出门，没有一个小时那能行？话是这么说，但我懂纪律，我们是计划生育治超小分队，有铁的纪律，对每个成员要求十分严格，不管有什么情况，不管有多少理由，也不能耽搁了正事。再说了，这年头，人们精着呢，都隐入地下活动了，山南海北到处流窜，想方设法逃避节扎，逮住个超生手术对象十分不易。程老师催得这么紧，一定是有了新发现。
　　 不想起也得起，没办法，姑娘我赶快起了床，简单整理了一番我的娇容。正准备泡包方便面，程老师的电话又来了：“小杨，快出来，车就在你家门外。”
　　 “死老程，还让人活不？”
　　 我嘟哝着，但手脚却没闲，麻利地穿上风衣，挎了行囊出了门。行囊里有我的全部家当：工作服、化装品、小镜子、小木梳、零食，应有尽有。细想想，方便面虽然没吃成，但为了国家利益，为了民族前途，为了优生优育减少我国人口数量提高国民整体素质，在大局面前，我牺牲一顿早餐算得了什么？
　　 专车吼得一吼，屁股冒着雾烟，以最快的速度向城北方向驶去。
　　 我们这支队伍直属县计生协会，专门治理那些超生游击队，三男两女共五个人，一男一女两个主刀医生，一个计生助理，一个护士，一个老司机。程医生是我们小分队的队长，自然，本姑娘就是那个超级护士了。一路上，车里的几个人少不了高谈阔论。赵医生不到四十，沉稳干练，说话比较稳重，一般很少开口，光听别人侃大山，听得高兴了，抿嘴笑一笑。程医生可就不同了，虽然年纪比赵医生大得多，五十开外了，但性子特急，办事利落，雷厉风行，说起话来嗓门高节凑快。一路上，程医生心情十分愉快，话语特别多。我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没有手术对象，快把他给急疯了，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手术对象，程医生高兴的不得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开车张师傅更是张快嘴，走十里他能说十里，走百里他能说百里。但今天只能乖乖地闭嘴，根本没有他插话的份儿。
　　 车子行驶约莫半个多小时后，转上一条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上，两侧的大山也逐渐多了起来。这里的山十分壮观，高峰林立，险崖突兀，山山相形，各有不同，是八百里太行山最壮美的一段。
　　 随着程医生的手指望去，前方高山脚下，出现了一个较大规模的集镇。
　　 程医生指着前面的这片建筑物说：“到了，到了。”
　　 我们的车子一直开到乡卫生院的小门诊楼前。
　　 “你好程老师，赵老师。张师傅，小杨，小陈，你们好。”刘助理迎出来，满脸笑容，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乡计生助理员刘莉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子，面目娇好，五官端方，特别是那个魔鬼身材，连我这个大美女都自叹不如。
　　 “小刘，有几个手术的？”程医生问。
　　 “一个，就一个。已经是三个女孩的妈妈了，这是第四胎。唉，这女的也真是，这几年一直东躲西藏和我们打游击。昨天才从一家砖瓦厂给逮了回来。”刘助理笑着说。
　　 看了看程医生，又看了看我。然后刘助理指着赵老师说：“这次手术，就麻烦赵医生了。你们这次一定要做好，逮住这个超生的家伙，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哟。”
　　 程医生十分惊讶：“喂，我说小刘，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看我这把手术刀？啧啧，老程我纵横计生界十多年，手术不计其数，难道这例手术我还做不了？”
　　 小刘面色极为难看，很是尴尬：“这个，这个，怎么说呢？程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怀疑你的医术。只是，只是。嗨，怎么说呢，这次你不但不能做，还得回避。”
　　 哟？越说越不像话了，程医生的面色有点愠怒：“小刘，别和我拗弯子了，就直说吧，怎么回事？”
　　 刘助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程老师，你们进来看看就知道了。”说着，用手拉起门帘。我们一行四人鱼贯而入，直达手术室。
　　 程医生阴沉着脸，冷冷地看了刘助理一眼说：“将那位要手术的妇女唤来。”又朝我喊道：“小杨，准备手术。”
　　 刘助理流露出为难的神色，望了望赵医生，微红着脸说：“程老师，我的意见，你还是回避一下的好。手术，就让赵医生做吧。”
　　 “你这个同志到底怎回事？我做了上千例手术一次都没失过手，难道，这次有什么特殊？话说回来，如果说情况特殊，那更得我来，我是队长，困难不能留给别人对不？我不管她是谁，保管一刀下去干干净净，不要说这辈子不能怀了，下辈子也甭想怀上。”
　　 “不是，不是的程老师，这例手术，你真的不能做。”刘助理越发显得尴尬，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程医生是个倔巴头，刘助理越这样说，他越有气，越有气，就越坚持要亲自做这个手术。实在拗不过他，刘助理只得说：“如果程医生非要做这个手术不可，我也没说得了。我去把她叫来，你们准备吧。”
　　 是个什么样的手术对象？还非得让程医生回避。大家都有点迷茫。
　　 稍倾，刘助理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
　　 程医生一见来者，吃了一惊：“怎么，怎么是你？气死我了，真是给你舅丢脸。”脸一红，朝赵医生说：“赵老师，不好意思，我还真的需要回避，这个手术，你来做吧。”
　　 说完，程医生匆匆走出手术室。
　　 我看出了程医生与女子的关系，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女子，她和程老师，什么关系？”
　　 刘助理笑了笑说：“程医生的亲外甥女。”
　　 说话间，程医生又回来了，手一摆说：“赵医生，不对，想来想去，这例手术还得我来做。”
　　 赵医生只是笑了笑，主动退到一旁。
　　 我愣愣地看着程医生，搞不懂他为何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