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征文】那年高考(同题)
高考,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已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了。倘要搁了以往,也就是刚恢复高考的那一年,想要高考,也会叫人不自在点。不信?耐心观瞧观瞧。
肖银跟老师们一一道了别,提起门边的网兜,满面春风地正准备走时,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神情严肃道:“你不能走!”
时年为一九七七年。
肖银凑了个热闹,也参加了。眼看离高考才剩十天了,肖银跟校长磨了几天的嘴皮子,才得到了校长的同意,才准了一个星期的假,去专心复习这几天。虽说是“急时抱佛脚”晚了些,可总比不搞要强些吧?再则,现在刚搞,都没得个么明确的目标,都在摸着石头过河,也都有点狗子咬刺猬,无处下口的味道。
其实,肖银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肖银看到报上的通知,肖银很是激动了一阵子,肖银为读书人有得书读而高兴,为知识的解冻而呼嚎,更为国家的拨乱反正而呐喊。可欣喜之余,肖银不禁愁上眉梢,想到自己不能参加,只能隔岸观火,肖银的心里犹如那猫爪挠样,痒痒的。自己虽也是高中生,却早在七五年就毕业了。肖银知道,这一纸毕业证其中的含金量有多重?肖银自己倒也清清楚楚,基本就象菜园子里的大白菜白送的,想想都也好笑。一天,肖银和一帮同学洗去腿子上的泥污,穿上鞋子,排好队,唱着歌子正准备返回农户家时,班主任来了。班主任喘着粗气,道:“总算追上了。”歇息了下,又道,“快去收拾行李,跟我回校。”
肖银忍不住追问:“为何?稗草还没扯完哩。”
肖银这个班已来一星期了,就住在农户家里,也正印了那句“同吃同住同劳动”的话了。这个队田广人稀,每年都要来支援,一来就住十多天。等到肖银他们返校时,个个都变成“非洲佬”了。
班主任笑笑,说:“校长跟我说了,说你们都毕业了,今天返校,明天上午发毕业证,就可回家了。”
就这样,肖银这个班就这么稀里糊涂毕了业。
后来,也就是肖银看到通知没几天,老师们去镇上开会,肖银见到了班主任。
还没等肖银问询,班主任就迫不及待地在兜里掏摸了几下,递给了肖银。
肖银疑惑地接过,低头一看,竟是“准考证”,肖银抬起头,感激地看着老师,这不正是自己这多日子朝思暮想的东西吗?可一想到肚里的那点墨水,肖银忍不住道:“老师……”底下的话语已被哽咽声淹没了,右手直拍自己的肚子。
老师会意,苦笑下,道:“你还好些,偷空还能瞄几眼,可他们……唉……”过了会儿,班主任又道,“我把我认为成绩好的几个同学都报了名,是骡子是马都先拉出来溜溜,知耻而后勇。你们不都憧憬着上大学吗?现在机会来了,就摆在你们的面前。这也是党的号召。”说完,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没走几步,班主任又猛地转身,叫住正准备离开的肖银,道:“哦,对了,学校要搞个突击班,就是在临开考的前几天,帮考生理一理,我也给你们报了名,到时,你们来吧。”说完,这才匆匆进了会场。
肖银问明了日期,也相跟着进去了。
回来后,肖银在教余,重新拾起昔日的课本,从头至尾复习起来了。等到捋完一遍,离班主任规定的日期也差不多了,一番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求得校长的放行,却已过去了三天。正当肖银去最后冲刺时,却又被拦住了。
这拦住肖银的人也不是别人,就是大队的民兵营长。
民兵营长见终于拦下了肖银,长长舒了口气,见老师们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民兵营长得意地一笑,道:“他,”一指肖银,继续道,“地主的孝子贤孙!”
老师们一听,都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肖银。
肖银放下网兜,指着民兵营长,大声道:“你胡说!”
民兵营长转身瞪着双眼,声色俱厉道:“根据我们的内查外调,你爹爹(土语,祖父的意思。)是小业主。小业主是什么?就是有资产的地主呃。”
肖银一听,觉得民兵营长并未说谎。这些,肖银都听父亲说过。但肖银却并未就此服软,辩道:“可我家是上中农。”见民兵营长还想说话,肖银又道,“你敢说上中农不属贫下中农吗?”
此言一出,似戳中了民兵营长的心窝子,民兵营长翻了翻白眼,哼了声,咽回了想要说的话语。
肖银一见,得意一笑,弯腰提起网兜,刚想开步走,却又被民兵营长拦住了。
民兵营长大声叫喊道:“反正你不能走!”底气却已没了刚一刻的足。
肖银瞪大双眼,没好气道:“你总要说个理由嘚。”
民兵营长嚅嚅道:"你爹爹是地主,你是地主的孝子贤孙,我不能让你去玷污革命的大学。”
肖银眼珠子一转,起了捉弄民兵营长的念头,肖银放低声音,问:“那我问你。”
民兵营长转过头,疑惑地答道:“问吧。”
肖银问道:“七队的队长是哪个?”
民兵营长脱口而出:“肖队长。”说完,还摆出一副挑衅的样子来。
肖银知道民兵营长已上钩,肖银故意摸了摸后脑勺,问:“那这肖队长又是我哪个呢?”
民兵营长毫不犹豫答道:“是你……”民兵营长这才猛地省悟,突住了口,愣愣地看着肖银。
肖银弯下腰,脑袋伸到民兵营长面前,看着民兵营长,道:“营长,我父亲是队长,我是老师,这些都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可你为何不阻止?现在,我要去高考了,你却要来阻拦,说轻点,你这叫阻挠。是妒忌;说重点,你这叫破坏党的号召……”
民兵营长立刻狡辩道:“我没有!”
肖银道:“你没有?”说着,又放下网兜,站起身,蹬蹬几大步跨到报架前,拿出《人民日报》,翻了几页,又走过来,递给民兵营长,点着一篇文章,道,“你自己去看吧。”
民兵营长莫名地看了眼肖银,接过报纸,按着肖银的指点,一字一句看了起来,越往后看,民兵营长的脸也发白了,汗也下来了,手也发抖了,抬头去看肖银,肖银早已不在他面前了。
原来,肖银见唬住了民兵营长,这才弯腰提起网兜,看了眼校长,校长正在不停地挥着手,肖银这才一步一步退出办公室,转身跑走了。
民兵营长又用问询的目光看向校长,校长淡笑道:“肖老师刚才说了,说去公社告你去,说你破坏党的号召,阻挠革命青年,阻挠社会主义建设。”
老师们听了,竟一改先前的仇恨,纷纷点头附和。
民兵营长一听,口中不住地喊道:“肖老师,肖老师……”转身就往外跑,跑了没几步,又觉不妥,又跑回来,放下报纸,又跑;刚跑出办公室,又跑回来,拿了报纸,返身又跑;跑了没几步,又觉不妥,又转身去拿报纸。连续来回了好几趟,却还是没拿定好主意,最后一趟返回时,手刚伸向报纸,整个身子竟摇摇晃晃一屁股坐了下去,口中还在念叨:“肖老师,肖老师……”
而肖老师这时已跑出有一里多路了。
肖银停下脚步,见民兵营长并未追来,这才停下脚步,喘了几口气,迎着那升起的太阳,迈着坚定的步伐,去迎接新的挑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