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内外
“小马驹”的诞生
闺蜜婉的预产期,我早早去医院,见证“小马驹”的诞生。“喜层”的走廊里住满了待产孕妇,从他们身边经过,分明感受到了即将为人父母的人们,对即将出生的“小马驹”的殷切希望和浓浓爱意。但氛围是忐忑和焦虑的。
走进婉的病房,医护人员正让她移床进手术室。婉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痛。她是割破了手指都会晕倒的小女子,竟然要“迎刃”而上了。她一直坚强的说不怕。上手术床时,外表的坚强还是遮不住内心的柔弱,眼泪夺眶而出,语不能言,又不想让人看见极力回避着。我心酸的泪眼婆娑。同病房的另一待产孕妇见状,忍不住大放悲声。医护人员见此大声“斥责”。吓得婉直想把眼泪吞进肚里。那场面犹如上战场般的悲壮。
我像哄小孩似的对婉说:“你是最坚强的……”我知道这是无用的废话,可什么是有用的?!面对生产,即使最亲的人也无能为力。她必须独自面对,为她的宝贝承受苦痛,为她的爱接受考验,而她的爱只能无奈的袖手旁观。
医生从妈妈肚兜里掏出婴儿,婴儿离开妈妈温暖的避风港大声叫苦。妈妈见她如此伤心,不免感叹:“早知这样不如让她呆在肚中。”
下雨了,玻璃窗上的雨水顺势而下,远山朦胧在雨幕后,楼前的花草树木沐浴在雨雾中。
走廊里,一排十多个新生儿等待着洗浴,饥饿和迷惘使他们的哭声此起彼伏。婴儿沐浴室内,两个医护人员熟练的工作着,一个将待洗的婴儿抱起,在流水下清洗,另一个将洗后的婴儿檫干,撒上爽身粉,穿衣……婴儿接受着爱抚的洗礼,兴奋的小胳膊小腿又伸又踹,像一只意欲振翅的雏鹰。待将其包好,交还给他的亲人时,方知翱翔还需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才梦醒般的哭叫了,一声接一声,一个接一个,只听取娃声一片。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向世界宣示他们的诞生。
可爱的姑奶奶
新生命的到来,给亲人带来无限欢喜。前来探望道贺的亲朋一拨换一拨,“小马驹”的姑奶奶从乡下赶来了。早听说她是个大嗓门,会钓鱼,擅长女红,自有一套独特的育儿经。用婴儿奶奶的话说,她看电视感动时能哭死,打人能把人打死。想必她是个有着侠骨柔肠的传奇人物。
她五六十岁年纪。脑后两条怀旧的辫子随意绑在一起,一条裤腿胡乱翻卷着,看上去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她胳膊㧟着一筐豆角,人没到,声音已然先到了:
“你们不让我来,我还不来呢,有本事别打电话求我呀……”
她虽风尘扑扑,也满面春风。看着走廊里的孕妇,她感慨道:
“生小孩的这么多”。
“小马驹”的奶奶迎过去:“都是十羊九不全闹的。”
“竟胡说,我就是属羊的,什么都不缺,幸福着呢。是十羊九福全。”
她笑着走进门,把豆角筐往地上一放,不等人让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一条腿自然的抬起,弯搭在床头上。然后一边悠闲的荡着这条高高在侧的腿,一边扭头看婴儿。看着熟睡的婴儿,她把高音喇叭调到低音说:
“看这孩子让你们捂的,起了湿疹可不是闹着玩的。”
边说边把孩子身上的夹被掀下。笑着对我说:
“他们嫌我大嗓门,不让我到医院来,可夜里又打电话说孩子哭闹,我听了放心不下,这不,起大早下地摘了点豆角。”
又补充似的说:
“没有农药化肥的,也没什么拿的,可他们愿意吃我种的。”
孩子的奶奶开玩笑说:“就拿这点东西?”
她笑了:“这点东西不想拿呢,怕出租车不拉,我早晨骑半小时自行车到车站,又从车站打车来的”。
我拿瓶矿泉水给她。她说喝自来水就行,喝惯了凉水不愿喝别的。又笑说:
“我性子急,有事坐不住,昨晚接了电话就想来了。可他姑爷爷腿长了粉瘤,才做完手术,昨天刚拆线,三天之内不能下地。你看,都赶一块了。”
说着拎起豆角筐:
“谁说就这点,里面还有呢。”
她边说边配以神秘的一笑,随之在豆角筐里翻出个钱包,从里面摸出一沓钱来,数数一千元,掖到婉的枕下:
“男孩女孩都一样,我们都喜欢,现在不像从前了,重男轻女。你生男生女都是我们家的功臣……”
大人孩子赞叹一番后,说起了她的育儿经:
“小孩子不能太娇惯了,温室里的豆芽长不成大树。”
她忽然感慨似的说:
“现在生小孩条件多好,大人,小孩都安全。不像老一辈,找个老太太就接生了,想吃点啥只能想,鸡蛋都吃不着几个。”
孩子的奶奶笑了:“别翻老黄历了,你生小孩又不是老太太接生的。”
“那倒是,要不咋说咱命好呢,我生小孩也在医院,才花了几十块钱。不像现在,生不起了……”
她眉飞色舞地说着:
“想吃啥也吃着了。”一副幸福的样子。
“现在更好了,不生小孩想吃啥没有?你一天神仙似的,种着花,钓着鱼……”
姑奶奶像被奶奶的话提醒了,笑着对婉说:
“我早给你备下了笨鸡和鲜鱼……”
说到鱼,自然说到了钓鱼:“我钓了四十年的鱼,钓多了,就打电话让他们来取”。
我羡慕地问:“好钓吗?”
她自豪地说:“我去了就是取,没有空手的时候。”
“能抓鱼吗?我小时候很会抓鱼的。”我傻傻的问。
她笑了:“傻孩子,那是大水库,只能钓鱼。”
说起钓鱼,她像打了兴奋剂似的夸夸谈其钓鱼趣事:
“我早晨三点钟出门,骑车四十分钟到水库,钓两小时。若被巡视的人看见,就装傻充愣的把大鱼藏起来,拿几条小鱼让他们看,他们看了只能不让我再钓……”
我诚恳地问:“我能跟你学吗?”
“什么学不学的,你喜欢我教你。”
这不过是句客套话,我却认真了:
“有时间我一定跟你学。”
她忽然又说:“他们抓着你怎么办?我一个大老婆子是不怕的。”
“那我就把鱼还给他们吧。”
她听了哈哈大笑:“没事,一般他们不起那么早,等他们起来了,我们已经走了。”
说起钓鱼,她有着说不完的话。
有人问了:“你那么早去不害怕吗?”
她爽朗的笑说:
“我连坟地都敢去,还怕早吗?”
言外之意:我连鬼都不怕,还怕人吗。
又说:“别人还说女人不能钓鱼呢,我就不信。”
我接过她的话由衷的说:“谁说女子不如男。”大家都笑了。
她是个有情趣的性情中人,她爱钓鱼,就像我爱上山一样,其中的乐趣是外人不能感知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走廊里传来了医护人员的声音:“婴儿检测了。”我和她推车出去,婴儿只戴了个红色小肚兜,她说不用盖,也不用挡。靠外墙的走廊里窗子敞开着,凉风阵阵,家长推着婴儿聚拢来,无不遮遮挡挡,有甚者里外全包,外加棉被盖车,看了真让人憋得慌。可人家却反问我:“你的小孩?吹着了不心疼?”没等我开口,她抢先开了腔:
“孩子这么捂会捂出病的……”
别人不言语了,只是围拢来看稀罕似的啧啧称奇。我们的“小马驹”露着小胳膊小腿,凉凉快快的侧身酣睡,小模样着实可爱。
凉快只是姑奶奶育儿经的一部分,她照料过好几个小孩了,都是健康的天使。眼前这个“小马驹”也将在她的指导下健康成长。我也祝这个“小马驹”早日长出翅膀,展翅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