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日
　　
　　 刹车没有来得及踩住
　　 青草上留下轱辘碾过的伤痕
　　
　　 一个人仰面而泣
　　 她男人的棺柩里忘了
　　 放一把铁锤
　　 把一只雏鸡从硬壳里
　　 放出来
　　
　　 ●太阳神
　　
　　 摘下面具。洗脸梳头，一个
　　 小女子爱上一个小男生
　　 乖乖，杏子熟了
　　 狼假惺惺地过来祝福
　　
　　 狼留下一地的骚味。不是警告
　　 吃草的羊群
　　
　　 小女孩，过来让我看看
　　 谁给你缝制的小花袄
　　 暖不暖和
　　 怎么兜一袖子杏子
　　 给奶奶吃
　　
　　 二、一个太阳
　　
　　 多一个都不行。炉子里
　　 燃烧殆尽的煤块
　　 那些埋藏在深山里的石头
　　 上万年顽固不化
　　 它们因加热而膨胀
　　
　　 把冻僵的手掌放上去
　　 把一对苦命的蝴蝶放上去
　　 把一个诗人的骨头放上去
　　 暖和暖和一群走累的人
　　 给他叠上一沓火焰
　　 带进深深的眼光里
　　 再储存上万年
　　
　　 三、灰烬
　　
　　 一只喜鹊飞过来。地上
　　 两个干农活的女人直起腰来
　　 天色已晚
　　 孙子指着一个影子
　　 说是黑飞机
　　
　　 女人们散了伙。地里
　　 一排排玉米苗散了骨架
　　 瘫痪在土疙瘩缝中
　　 奄奄一息
　　
　　 没有人关注干枯的秧苗
　　 人们暗淡的目光
　　 溅起草丛里一群蛐蛐声
　　
　　 四、夕阳
　　
　　 摘下围巾的农家女
　　 杏子一半红了
　　 她们把围巾搭在树梢上
　　 噼里啪啦的柴火
　　 从灶膛里钻出来
　　
　　 放羊的老汉赶着脱了棉衣的羊群
　　 村庄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羊蹄上粘着浓浓的血渍
　　
　　 咣当一声。西山关上了大门
　　 天空扣上了最后一颗
　　 晶莹的纽扣
　　
　　 五、城市掠影
　　
　　 酒后的女人搓着湿漉漉的身子
　　 除了路边肮脏的路灯。洗不干净的肉体
　　 就像这黑夜
　　 和许多月光爱过
　　
　　 一个因车祸而死去女人的男人
　　 酒吧已经打烊
　　 拐过四十六道巷路
　　 他找不到自己的家。多年来
　　 他不止一次配过锁钥匙
　　 每次他都在口袋的一角
　　 找到原来的那把钥匙
　　
　　 请原谅一个诗人。每次行走在黑夜里
　　 他都感觉到无数只刺猬在针刺他的脚掌
　　 他伤心的时候，吹一口气
　　 希望能暂缓一根指头的疼
　　
　　 六、反生活
　　
　　 打扫庭院。雨水停了没有
　　 屋内的人刚刚睡醒
　　
　　 鱼缸里一尾食人鱼没有了呼吸
　　 一束阳光没有了鳍
　　 再也游不进铁质的窗格子里
　　 而所有拥挤的乌云
　　 出了银河就被月亮的指甲
　　 抠下了鳞片
　　
　　 拔掉脚底的那根荆刺
　　 活着无需惊叫
　　 无论怎么都得走到坟墓前
　　 把自己掩埋了
　　
　　 七、月光香
　　
　　 柔软度舒适的草地镶着一枚银镯
　　 从草原回来就要大病一场
　　 想想卓玛手腕碰过盛满青稞酒的银碗
　　 不再叮叮当当
　　 我愧疚觊觎一头牦牛
　　 眼里的月光
　　 像贼，我偷走了她
　　 贴身的信物
　　
　　 那次我在裕固族女孩胳膊上画过半个月亮
　　 她身上的青草气息。酥油的膻味
　　 多年来我掬一捧月光
　　 仍有淡淡的余香
　　
　　 八、入侵
　　
　　 手背上的扁平疣又开始发痒
　　 找不到指甲刀。今晚
　　 月亮沉浸在夜色的盐水里
　　 没有一粒电子核
　　 能够照亮指甲刀泛出的冷光
　　
　　 我一次次剜掉身体里长出的荆棘
　　 指甲刀刃上铁腥侵蚀我的伤口
　　 这么多年来
　　 让我的血液里渐渐有了
　　 重金属的气味
　　 更加接近铜质的锈蚀
　　
　　 九、在人间
　　
　　 尝试做个好人。文人
　　 都是骚客。他们喜欢旁敲侧击
　　 拿口水里最犀利的鞭子
　　 抽打我的肉身
　　
　　 我想做个好人。可以不写诗
　　 不和附近的女人搭讪
　　 我和素食者和谐地围坐在一起
　　 看视频上的亚马逊河流
　　 一条鳄鱼撕扯一头饮水的河马
　　 把视频放大了看食人鱼
　　 怎样的牙齿
　　
　　 我想做个好人。我只喝自己的血
　　 床前不设蚊帐
　　 让大批的星光叮咬我
　　 俗世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