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珊珊》志异系列文学剧本
根据清宣鼎著《夜雨秋灯录》初集卷三中的【虎女珊珊】改编
画外音:楚地的凤凰厅,万山丛中有一座石亭,亭上有块匾,匾上写着‘苗姑救夫处’。有人怀疑这是那些用绣帕擦眼泪,把芦笙吹得幽幽感人的苗族女子寻找丈夫的胜迹,却不知并非如此。
一
字幕:明朝年间。
一大清早,书生焦鼐在自家房前刚练完剑,几个同窗好友在院门前叫道:“焦兄,今天清明节,走,去开封府汴河游玩去。”
二
他们几个来到河边。这正是踏青日,河边仕女游人如织。这时,焦鼐身边的一个同窗说:“看,那边集市,有人表演驯虎的。”几个人顺着他说的方向一看,正是,就快步走过去了。
三
这里围观的人多的像一堵墙。中间有一个健壮的年轻人在表演驯虎。那只虎瞎了一只眼,锋利的爪子,毛皮色彩斑驳鲜艳,脖子上锁着铁链子。
驯虎的健儿故意用头顶虎的嘴,用手捋虎的胡须,钻到虎的肚子下面,用脊背贴靠着虎的肚子,看那老虎却温顺地随人摆布。
众人大声地喝彩着。纷纷丢掷铜钱,钱多得像雨点一样落在地上。
四
集市散后,年轻人把老虎赶入木箱,扛着走了。
五
焦鼐和几个同窗好友回到家里后,心里一直想这件事,他叹息说:“大丈夫要是不能扬眉吐气、保全自己,误落陷阱,不是也会像那只虎一样,随人摆弄吗!”
同窗们听了开玩笑说:“知道仁兄乐做善事,侠义心肠,难不成这只虎你也要买来放生去?”
焦鼐说:“这有什么不可以呢?”
六
夜间,焦鼐在梦中,见一位老丈闯入门来,他身穿白衣,头戴红帽,上前拱手作揖,说道:“那猛虎贬谪人间受侮弄的期限已满,郎君如能仗义行侠,把它放回山林中去,那么,您将会得到美丽的妻子,脱离大灾大难,能成仙得道,这是无量的功德啊。”
焦鼐对老丈说:“驯虎的人靠虎来挣钱,供他们吃饭穿衣,恐怕他们舍不得卖虎。”
老丈说:“有个机会可以利用。”
焦鼐刚一答应,随即就醒了。一看,朝霞满窗。焦鼐招呼仆人端来水,梳洗完毕,让王忠、李成一老一少两个仆人牵着马,拿上钱,跟在后面,又去招呼那几个同窗好友,再去看驯虎的。
同窗们一看焦鼐带着仆人,还牵着马,就笑着说:“焦兄,你带着仆人还牵着马,真的要把虎买回来放生?”
焦鼐说:“怎么,你们不信?”
几个同窗赶紧说:“信,信,真佩服焦兄这等菩萨心肠。”
七
他们说着话来到集市上时,驯虎的人已经敲响了锣鼓,开始表演了。虎摇着尾巴,闭着眼睛,神态很是萎靡不振的趴在那里。
忽然,一个干瘦的老头,秃头细脖子,脖子上的筋、骨头都很明显;他光着上身,跑过来,手抓锁虎的铁链子,骑到虎背上,用口咬虎的脖子,见虎没有什么反应,他又下来,到虎的正面,用他光秃的头颅,顶虎的嘴。虎颓然无奈的来回摆头躲闪着。可老头的秃头不依不饶,来回的跟着顶在虎的嘴边上。
这时,老虎忽然大吼一声,张开大嘴,一下子咬住了老头的细脖子,利牙一合,老头的脑袋像瓜一样掉在地下。观众们吓得大叫着四散奔逃,胆大些的,躲在树边远处看。
两个驯虎的年轻人大声哭喊:“老虎咬死了咱爹!”哥哥哭着对弟弟说:“这只虎一向驯服,今天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性情,我要杀死它,为咱爹偿命!”
说完,哥俩一起举刀要砍死虎。焦鼐和同窗们来得晚,本来站在外围,这时,前面的人都吓跑了,他们离得也不是很远,焦鼐急忙过来拦住哥俩,说:“先别急!你们想,虎咬人是它的天性。你们就是杀死它,也没法使你们的父亲重生了。如果你们杀死它,你们的父亲也活不过来了,只是出口恶气,而这样你们什么也得不到,岂不是人财两空吗?”
哥俩一听,也有道理,一时没了主意,就看着焦鼐问道:“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焦鼐说:“何不把老虎卖给我,换了钱埋葬你们的父亲,剩下的钱还可以作别的营生,这是最好的办法。”
哥俩听了,转身私下商议了挺长时间,同意了焦鼐的这个办法,回头看着焦鼐。
焦鼐看他们同意了,就问哥俩:“这个虎你们要什么价钱?”
弟弟看看哥哥,哥哥稍一犹豫,说:“要十万钱。”
焦鼐叫老仆从马身上拿过钱搭子来,如数把钱交付给哥俩,哥俩拿着钱走了。
焦鼐叫过年轻的仆人李成来,说:“你去把虎放回山里去吧。”
李成一听吓得脸色煞白,说:“这虎刚才脖子上锁着铁链子还咬死了人,要是给它解开铁链子,那我不得和那个老头一样,被它咬掉脑袋?”
老仆王忠一看,赶紧说:“我去吧,他还年轻,少爷,您别生气。”
焦鼐一看,生气的叫李成滚一边去,自己上马,送虎进山。几个同窗好友叫他千万小心,他们和焦鼐的仆人回家去等焦鼐。
八
来到深山中,焦鼐在马上对老虎说:“这荒野山岩之间,不缺少活物供你充饥,你千万不要搅扰行路之人,连累我担当罪名。”
老虎点头,一只独眼里流着泪。
焦鼐下马,亲自为老虎解开铁锁,转身又急忙上了马,他勒转马头,挥挥手说:“去吧!”于是,各自分道而去。
九
焦鼐骑着马刚走上大路,忽然狂风骤起,飞沙走石,眨眼间,老虎来到焦鼐面前。焦鼐大惊,急忙夺路想走,虎却已经伏在他的马下,扣了几十个头才离去。
十
焦鼐回到家,几个同窗正在那里焦急的等他,见他回来了,就高兴地问:“焦兄,虎顺利的放回山了?”
焦鼐说:“不光放回山里了,还出现了一件怪事。”
同窗们忙问:“什么怪事?”
焦鼐说:“那虎刚走了不多会,又返回来,我当时心里很紧张,刚想夺路走,可它却伏在我的马前叩了几十个头才离去。”
同窗们听了这话,有吃惊转到惊异,似信非信的看着焦鼐。
十一
秋天,乡试的榜上,焦鼐中了举人。
十二
焦鼐在马上,仆人李成牵着马,几个同窗好友向他拱手,说:“焦兄进京参加进士会试一路顺风,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焦鼐在马上拱手说:“各位仁兄请回吧!”
十三
仆人牵着马小步奔跑着,拼命赶路。这天走到了燕赵地间,夕阳已经下坠,山道小路间树林稀疏,峰峦重叠,天色向晚,顿时在岔路上迷失了方向。
李成牵着马,看着眼前的岔道犹豫着说:“少爷,光顾了赶路了,天快黑了,这会,也没有行路人,咱们该往哪条路走?”
焦鼐在马上看着,忽然看到前面树林中矗立着一块大石头,有一丈多高,瘦削可爱。只见那附近炊烟缕缕,心中猜到:这里一定有人家居住。他对李成说:“看树林那边有炊烟升起,一定有人家,咱们就往那里去。”
十四
到了那里,见有几间老屋,屋门前不远,有蜿蜒流淌的涧水。焦鼐下马,来到柴门前,大声问道:“屋里有人吗?”
里面开门处,一个老态龙钟的独眼老汉出屋,来到柴门前问:“是何方贵客,下顾我这草屋?”
焦鼐拱手说:“老丈,小生焦鼐,去京城会试,因赶路忙,错过了住宿的地方,在这山林里迷了路,看到你这里有人家,想在这里借宿,等明天再上路,望老丈方便。”
老汉爽快地答应着:“可以,可以。”
十五
老汉把焦鼐请在草堂中坐下,又去把仆人李成和马匹安顿好了,这才回来。他坐在焦鼐的对面,焦鼐打量了一下老汉,见他衣冠整洁,刚才在他开门进屋中,就看出他的话语粗犷豪爽,就问他:“老丈,您…………?”
没等焦鼐话说完,老汉就豪爽的说:“我姓苗,一向不在家,住在中州,才回来不久。”
十六
忽然,屏风角上,有一个女子在偷看来客,紧接着走出一个老太太,上堂来点灯。她来往走道,迟缓艰难,腿脚很不方便。老汉对焦鼐说:“家贫没有仆人,这是我的老妻。”
焦鼐很是不安,想叫李成来服侍,就说:“不该劳累夫人,我去叫仆人去。”
老汉拦住道:“你的仆人累了,已经休息了。”他随即向屏风内叫道:“珊珊我儿,出来拜见郎君,替你母亲劳作。”
珊珊果然轻盈地走上前来,给焦鼐施礼。焦鼐看她,媚态万方,不由得神魂飞荡,几乎失了礼节,便作揖问老汉:“这是女公子吗?”
老汉说:“正是。因为郎君是贵人,所以才敢叫女儿出来相见。”
十七
不大一会的功夫,珊珊把菜都端上来了,酒也给烫在酒壶中。老汉自己用大碗喝酒,用普通的酒盅子劝焦鼐喝酒。饭快吃完了时,珊珊出来,替焦鼐安置床铺,解开行李;放枕头,伸好了褥子,殷勤周到。焦鼐不好意思,向她感谢,珊珊只是嫣然一笑就出去了。
十八
吃完了饭,老汉进内室与老妻小声说话,不再出来。
十九
焦鼐喝醉了,伏在桌子上睡了。不多会,珊珊过来了,她推醒焦鼐,说:“郎君可以上床睡觉了。”
焦鼐看着她,问她:“你还没回房间吗?”
珊珊说:“父母派我伺候您睡下,预备茶水听您呼唤。”
焦鼐问她:“姑娘芳龄几何?”
珊珊说:“十六岁。”
焦鼐接着问:“许配人家了吗?”
珊珊羞红了脸,许久,脸上微带怒色地说:“夜深了,可以安歇了,絮絮叨叨说这些做什么?要是被父母听见,会责骂我的。”
焦鼐借着酒醉,忙拉住珊珊的衣袖,珊珊挣脱了焦鼐的手,站得离他老远。焦鼐不能靠近珊珊,只得上床睡了。
二十
焦鼐一觉醒来,觉得满嘴口干舌燥,他试着叫了一声:“要喝水。”而这时珊珊已经手捧水杯站在床边,她把茶水递给焦鼐,焦鼐喝完了茶水,拉住珊珊的手臂就要亲热,珊珊叫道:“鲁莽的儿郎,怎么动不动就想使人丧失廉耻呢?”
这时,老汉、老妻在内室被惊动,高声问道:“怎么回事了?”
焦鼐赶紧放开手,姗姗急忙离去。她本想骂焦鼐几句,却又没作声。
二十一
天亮了,晨光投入窗户,外面大雪纷飞。珊珊已起身出房,洒扫着庭院。焦鼐开门看着珊珊,心里惴惴不安,没敢上前搭话。
珊珊却主动招呼焦鼐说:“郎君起来啦?你看漫天的风雪,真是天要留客啊。”
焦鼐披着衣衫,站在门口里边看着,雪花飞舞,雪片大如手掌。
二十二
不一会,珊珊送进来洗脸水,又过了没多会儿,她把煮好的茶也送来了。她看着焦鼐,抿嘴笑着说:“痴郎子,昨夜几乎吓破我的胆。”
焦鼐说:“你真忍心啊!”
珊珊说:“柔情媚骨,何必非要那样?”
焦鼐听了这话,更加迷恋地看着珊珊:“姑娘这样有情,这样体贴关心,又这么贤惠,我岂能不动心!”说着又要去拿珊珊的手。
珊珊双眼略含怒,像是又要呼叫。焦鼐吓得赶忙缩手,苦苦哀求道:“姑娘息怒,都是我不好,你别高声大叫,让你爹娘听到了,非责怪我,下次我不敢了。”
看他这样,珊珊也作罢了,她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看了看焦鼐,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几次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后才问:“郎君娶妻没有?”
焦鼐回答:“没有。”
珊珊问他:“真的吗?”
焦鼐说:“可以向天发誓。”
珊珊说:“郎君可以去向我父母求婚,他们没有不答应的。千万不要想非礼苟合的事。”
焦鼐高兴地说:“好的,我一定照办。”
说完了,珊珊出门走了。这时,仆人李成过来了,他问焦鼐:“少爷,咱们走不走?”
焦鼐痴痴的站在那里,看着像是犹豫不决,大概是在想怎样去对老丈说。反正是仆人李成的话,他就像没听到一样,也不回答。
这时,老汉从内室出来,来到门前,朝着李成说:“风雪这么大,往哪里去,天晴了再走,也耽误不了行程!”
二十三
过了一会,珊珊端来了饭菜,煎饼还带着松子香,野鸡、鹿肉脯味道尤其鲜美。老丈和焦鼐对坐开始吃饭,吃饭中,焦鼐问老汉:“敢问老丈,您女儿多大了?”
老仗回道:“十六了。”
焦鼐接着问:“她有婆家了吗?
老汉回道:“给她选合适的女婿很难,到现在还没有。”
焦鼐趁此机会拱手说:“我虽不才,但出身名门,而且侥幸乡试中举,现在要去京城参加会试。因为赶路进京,迷了路,住在您家,早晚看到您家姑娘知礼贤淑、温良善良,不知我可以被选为您的女婿吗?”
老汉略一沉,说:“珊珊的脾气很倔强,容我进去与老妻问明她的心意,免得她日后埋怨老人鲁莽。”说完,老汉起身进内室去了。
二十四
从内室出来,老汉面带喜色地对焦鼐说:“大喜大喜!小妮子居然点头答应了。”老汉坐下接着又说:“只是我们夫妇老了,像风前烛,草上霜,一旦离世,抛下她孤苦伶仃的,一直心里也很急。这山野之中没有鼓乐傧相,我心下想,委屈贤婿就在今夜给你们草草完婚,明天你就带珊珊上路进京,我和老妻也了却了这桩心事。只是惭愧没有嫁妆,就这草屋当你们的洞房花烛,你能谅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