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
镜子里面看到的不是你自己——题记
1
宿舍里有那面工艺美术镜子的就冉静一个人,那是一个有着镂空装饰阔边,镶嵌着一面椭圆镜子,加上一个可调节支架的美术工艺镜。这也是小安和秦雯嫉妒的原因之一,当然,真正的原因也许不太好说出口,私下里都知道——冉静太漂亮了。
那种漂亮不仅是五官端庄,而且是搭配的好。直鼻梁,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总是水汪汪的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还有白皙的皮肤和高挑的身材,一米六九的身高,身材挺拔而线条优美。硬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五官太端庄了,端庄得有些男性的棱角。这也没有影响她身上那么多的优点,所以,冉静那花儿一样的容貌,美得让人窒息。
“拜托,你别老是占着镜子的位置,好吗?”秦雯最看不贯她这一套,率先发难。
“又怎么妨碍你呐,我的学霸大人!”冉静显然不是好惹的,听话音带着点火药味。
“地方那么小,也得留点空间给我放本书吧。”
“这么说,不也有我的一份空间么?”冉静自顾自地在修眉毛,对着镜子的那张脸都没有抬一下,左看看右瞧瞧,美得不行。
冉静和秦雯经常这样斗嘴,这就是女生宿舍里热闹的原因,三个女人一台戏,在这里一样用得上。宿舍很小,三张床以外就是一张课桌,上面有秦雯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冉静的宝贝梳妆镜,幸好还没有小安的什么事,要都同时做什么,那可就有戏唱了。
“我说冉大小姐啊。你还不知道吧,你在镜子里看了半天的其实还不是你自己,臭美的!”没想到这么一句话说出后,着实让冉静惊到了。
“什么,什么,镜子里的不是我,难道是你,是你秦雯?”
“急了吧,告诉你,你在镜子里看到的真的不是你自己,而是和你对称的另一个人。看看,你左眉稍上那颗痣,是不是跑到右边眉毛上去了?”
“你……”刚想说什么的冉静被一阵风刮进来的小安打断了思路。
“说什么啦,都。我带了些奶昔,来分享吧,这么热的天,一个就知道看书,立志做个书呆子,一个愣知道打扮,想沦为花痴女啊,怎么就不知道善待自己,享受当下呢?”
小安风风火火地带进来一股热浪,也带来了一份奶昔的透心凉。
冉静的眉毛也修得差不多了,从小安手里拿了杯奶昔,戴上耳塞,躺到床上享受去了,心里还在琢磨着刚才秦雯说的那句话。
2
在冉静的MP3里有一首歌,她特喜欢,是一首罗马尼亚的民歌,照镜子:妈妈她到林里去了,我在家里闷得发慌,墙上镜子,请你下来,仔细照照我的模样,让我来把我的房门轻轻关上,轻轻关上……她下载这首歌很久了,因为喜欢,也是因为小的时候有过这样的经历。
冉静的爸妈在她五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母亲一个人带着她过。那时母亲还很年轻,经常坐在化妆台前发愣,有时也梳妆打扮,将自己修饰得漂漂亮亮的出门,小冉静就想,以后也要像妈妈一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于是在妈妈出门办事的时候,一个人会偷偷穿着妈妈的高跟鞋,学着电视里的模特,照着两门厨上的穿衣镜,学走猫步,还一忸一忸地摆动小屁股。有一次把腮红当作口红,妈回家看见笑弯了腰,也笑出了泪:“你、你真像吃了一只鸡的小狐狸,笑死我了。”从那次以后,小冉静就知道口红是怎么用的了。
与其说冉静是从妈妈那里学会了化妆的,还不如说是一下子懂得了“女为悦己者容”的道理。因为当母亲带回那个叫盛的男人时,母亲打扮得那么美丽,以致每次盛来的时候,稍长大后的冉静立刻跑回房间在镜子前看看头发乱不乱,用舌头将干涩的唇舔舐得滋润些……
大人说话,她就依偎在妈的大腿边上,忽闪着大眼睛赖着不走。
“这孩子慢慢长大了,我真希望她身边有个父亲……”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盛是个言语不多的人,穿着整齐,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
在冉静幼小的心里,已经尝到了没有父爱的苦涩,也更理解母亲了。
有一次冉静感冒发烧,没有上学,母亲请假带他到医院看医生,开了些感冒药,可是几天下来,感冒没好透,看来还得吃药。那时是深夜,小区有个二十四小时服务的药房,母亲只好将冉静一个人放在家里,自己冒着大雨出去买药了。冉静在床上听着哗哗的雨声想:要是爸爸在,一定是爸爸去买药的,妈妈会一直陪着我的。
这个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3
冉静这时的心思很乱,耳机里的音乐没有入心,秦雯的那句话也没琢磨出多大意思。躺在床上的冉静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徐可凡,高中时期的同学,那是她认定今生唯一能入她眼,进她心的男孩。
这个可凡也是的,那次还他笔记的时候,在里面夹的那张纸条,他到底看到没有啊。也好表示下吧,这么多天了也没个回应。想到写那几个字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不就是我们两家住在一个小区,一幢楼层的门对门吗!能不知己吗?可是……冉静这时脸颊上飞上了两片红霞。
高中的时候,冉静就一眼看上了徐可凡,巧的是两家就是对门的邻居,冉静家是在初二的时候搬过来的。初中不是在一个学校,没有怎么关注,高中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这个一米八零高个酷酷的可凡,简直就是冉静心中的男神。可凡骑着一辆蓝色的捷安特跑车,冉静也买了一辆蓝色的女式捷安特跑车。那辆枣红色的女式单车几乎还是新的就扔给了老妈。
“我要两辆车做什么,你这好好的车干吗非得再买辆。”母亲不解。
“你看看这是辆什么车?”
“不就是辆捷安特跑车吗?”
“看看谁在骑这样的车?”冉静欲言又止,是想流露心事又想带点矜持。
“哦,知道了,不就是可凡有辆这样的车吗?”
“妈你真聪明。”母女俩很是默契。
“是的,我女儿真有眼力,可凡不错,每天中午自己回家一个人用微波炉热饭菜,他爸妈上班中午不回家的,他不声不响,有几次我都不放心,敲门去看看,他一个人一面吃饭一面做老师上午布置的作业,怪不得放学后能去踢球。你要是和他成了,真好,我们把隔墙开个门,两家就是一家了。不行我在河西还有一套房,你们也可去住……”
母女俩沉浸在未来的蓝图里,后来还不断地充实这个蓝图的内容。
那天放学,冉静跟在可凡后面走,去车棚取车,刚到车棚。班长琼不知哪儿冒出来了,见到可凡,一脸灿烂地迎了上去:“可凡,我们一起走,同路。”
就这样可凡像被琼绑架了似的,看来他是心甘情愿的,回应了一个微笑。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团支部书记,就这样一起骑上车子出了校门,留下了冉静孤单落寞的身影,看着他俩远去的背影。
4
盛不再来了,母亲又会在梳妆镜前发愣了,随着发愣的时间越来越长,母亲也显得越来越苍老憔悴了,冉静虽然自己也并不开心,可是看到母亲这样,总想逗母亲开心。
“妈,你看你,老是坐那儿发呆,也不打扮自己了,你那长发波浪也早该换个式样了,现在流行披肩直板,淡黄色焗油,妈,你也不老,别把自己耗老了。”
“你是听谁说的,还一套一套的,哦,最好像你,直接一个男孩头。对了,我都忘了问你,怎么想到剪这个男孩头的?”
“妈,我这不说你吗?怎么问到我了?我就是想扮个男孩,不行啊?嘻嘻,你要是当初把我生个男孩就好了。”
“你呀、你呀,天下就可凡一个男孩啊,你总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吧,不是我说你,你这样打扮,哪个男孩还敢要你?”
“我还不稀罕呢,自己觉得活得好就行。”
冉静这时想爸爸了,也为妈妈想爸爸了。明年就要毕业了,妈让她去找爸爸,那个建筑设计院的监理,一定会将自己的女儿招进设计院进修监理专业。
“你抽烟了?怎么学会的?”一见面,那个离开了她十五年的男人关心地问她,因为她身上有一股烟味。
“是的,在夜店学会的,那儿没有不会吸烟的人,不会抽烟会被笑话,被欺负。”
“你妈没说你?她过的好吗?”
“说过我没听,盛来了又走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也是。”冉静说这话是低着头,没看父亲一眼,因为她不想知道他的感受。
“有些事你不懂,也许以后会懂的。”
“我永远也不想懂。”这时冉静抬起头,一双布着些微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瞪着眼前的这个男人。里面燃烧着带有怨气的怒火。
“进修监理的事,手续我给你办妥了,什么时候开始都行,要是你能学得进去,以后再进设计院,我也能照顾到你了。”
“我才不稀罕,你还是去照顾荷姨和弟弟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妈的。”
5
一个周六的午后,一辆大功率机车停在小安家楼下,引擎没有熄火,骑手穿着齐腰黑皮短夹克,银色的拷钮在阳光下闪耀。下身是紧身牛仔裤,脱下了头盔,俨然一个短发英俊青年。听到熟悉的引擎声,小安从二楼窗户伸出脑袋,右手做了个OK的手势,赶紧回房换衣,准备出门,母亲在她身后张了一眼:“男朋友啊,很帅的么?叫什么?”
“冉劲,冉冉升起的冉,劲道的劲。”小安一面答一面往外走,母亲看到小安已经急急忙忙地出门了,倚在楼梯口交代了一句:“你们早点回来吃晚饭啊。”自从那次见过父亲以后,冉静就将自己名字中的静字改成了劲字。
小安跨上后座,戴上头盔,机车轰地一声驶出了小区,直奔郊外的枫叶林。郊区公路上呼啸着的机车像匹脱缰的野马,小安紧紧地搂抱着冉劲的腰身,脸颊温柔地贴在他的肩上,满足地体会着速度与激情的刺激,觉得她的男朋友冉劲,已然不再是宿舍里那个工艺镜子里花儿一样的冉静了,小安沉浸在一种无可名状的幸福之中,不愿去回顾那段不堪的往事。
6
当初,在学校的时候,那种寒窗的日子,小安并没有忘记,宿舍里三个人有开心的说笑,也有挂科的苦恼,逃学、甚至半夜翻墙时候的心惊肉跳。最记得的是,晚上谁要是被蚊子叮了,也使坏将其他两个人的蚊帐打开一条缝。第二天,你看着她漂亮的脸蛋上鼓起几个小包包,她看着你白嫩的胳膊上肿了几个红点点,骂一声蚊子不是东西,相觑莞尔一笑,心里有数,谁也不好说。
自从小安搬出去以后,宿舍里就少了些许乐趣。陈诚在外面租了屋,硬是将小安连哄带骗地掳去和他过起了二人世界。
“你怎么就这么自信,知道我会跟你出来住?”被陈诚拥在怀里的小安也曾怀疑过自己的真实感受,跟着感觉走也会有错吗?
可是没出半年,有一天,小安径自拉着个红色的拉杆箱,背着个单肩包,出现在冉静和秦雯的视野里。
“那不是小安吗?秦雯你来看看,我没认错吧?”冉静眼尖,在宿舍大楼的拐角处,只见闪出个身影,就感觉到是小安了。
“让我看看,”秦雯走到门口,顺着冉静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呀,是小安。”
“我那么爱他,相信他,没想到,他还有人。”小安气急败坏地诉说着,接过冉静递过来的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几乎是一饮而尽。
“不会吧,陈诚人挺老实的,不至于吧,你没看错吗?”两个人没心没肺地安慰小安,其实也知道没有底气。
“那天我一打开门,就听见里屋一阵忙乱声,两个人都衣服不整地出来了,我大骂一声‘你混蛋。’就摔门而去了。”
“你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也许有误会。”
“他后来解释说那是他的表妹,是来这儿练瑜伽的,你们信吗?”小安越说越来气,
“我真有杀了他的心,后来他在我的包里发现一把带鞘的水果刀,我们就真的彻底分手了。”
有一天,小安说肚子痛,秦雯说,不是吃坏了肚子吧?去校医那看了看,校医看她的情况不像是吃坏了肚子,也不像一般的肚子痛和阑尾炎的症状,于是建议她去市立医院挂妇科彻底检查一下。那天冉静和秦雯一起陪着她去了趟市立医院,秦雯帮着给挂了个妇科。冉静扶着她进了妇科诊疗室。两个人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结果。
“你说小安会有什么事吗?”冉静关心地问。
“说不准啊,这大半年她的生活我们也不太清楚,但愿没有什么事。”
“小安也不容易,爱上一个人容易吗?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唉,做个女人真难啊!”
结果出来了,是因为前面坠过一次胎,手术不规范,没有做彻底,留下了后遗症,发炎引起的疼痛。即便治愈后,也许再也不可能怀孕了。
小安知道这个结果后,流着泪说:“我真傻,当时是自说自话地悄悄到一个私人诊所打胎的,这下真的是自作自受了。呜……”一下扑倒在冉静的怀里。
“小安,别哭,”冉静轻轻地拍打着小安因抽泣而颤动的柔弱的肩膀,安慰道,“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呢。”
7
枫叶林坐落在西山的半山麓,漫天红叶,层林尽染,所到之处,游人如织。冉劲去将机车停靠妥,小安在门口小卖部买了两瓶矿泉水,两听啤酒和一大袋薯条,两人漫步走进了枫叶林中。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一对情侣在相拥接吻;在那片阳光草地上,有老年夫妇席地而坐,品尝着水果点心;有年轻人拿着单反相机寻找最佳镜头;也有男女青年悠闲地躺在草地上说着悄悄话……
冉劲和小安漫步着,享受着这美好的一个下午时光,互相用手机拍下了这难忘的时刻。当他们来到一小片草地上的时候,小安说,走累了,坐下歇会儿吧,冉劲说也好。他们就席地而坐,小安打开了那两听啤酒,也拆开了那包薯条,两个人一面喝着啤酒,一面吃着薯条。
几口啤酒下肚,小安的脸颊飞上了一片红霞,像是飘着的一片红叶。
“小安,你真漂亮。”冉劲说。
“冉劲,你……”小安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只见冉劲将小安拥在怀里,底下头,在小安的那花瓣似的唇上吻了下去。小安闭上了眼睛,也将舌头伸进冉劲的嘴里深吻下去,这样的湿吻保持了好几秒钟……
当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冉劲和小安在红枫山庄订了一个房间。
那晚,小安和冉劲不但没有如母亲说的,早点回来吃晚饭,还居然一夜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