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中出城 ——志异小说
引子
梁青海紧张地往前走着,心想:出了这条胡同,穿过前面大街,过了马路,前面不多远就是县汽车站了。这次一定能出城!
他看看两边各家的窗门都紧闭着,胡同里很静,一个人也没有。心想:趁着没有人赶紧走。他加快了脚步,眼看就要到胡同口了,就在这时,他猛地看到前面大街上三个凶恶的、黑不油的块头挺大的痞子,手中拿着棍子,正向这边走来。幸亏他们还没看到梁青海,梁青海赶紧回身,几步拐进了房侧面和胡同相连的小巷里,心想:从这里往前直走,躲过他们,过两趟房子,再拐进胡同往前一走,出了胡同,穿过大街,一样去汽车站。当他走过第二趟房子,出了小巷,刚要拐向朝着大街的胡同口,一看,两个比刚才那几个还凶的大汉正从大街上向这个胡同口走来。他来不及想了,转身顺着胡同朝相反的方向疾步走去;明显的听到,身后人的脚步紧跟着他。过了好几家的门口,门都关着。他想去求救,也来不及去叫门了,因为身后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根本没法跑掉。前面快走到胡同的头了,而且胡同口被用乱石砌起的墙给堵死了。怎么办?他一边走着一面想。想着,他来到前面最后一个栅栏门前,往里一看,里面全是种的菜。他推门进去看到,四周是用乱石垒成的有大半人高的石墙,这是个挺大的菜园子。他顺着菜地的边,沿着墙根来到侧面墙,心想:这里也是胡同头的方向,从这墙翻出去也一样,算是出胡同了。他手扶墙头顺着墙外几棵茂密的大树叶子之间,往前一看,墙外过七、八米空地,前面全是庄稼地。他想先过去藏了庄稼地里,躲过这几个追自己的人再说。他猛劲上墙跳下去,站稳了,就要往庄稼地里走,就在这时他看到,庄稼地边上的土坡前,一条大蟒蛇正朝这边游走,这条蛇从头到尾有二十多米长。
这下他不光紧张,而且还很恐惧的站在那里,心里想:要是刚才在身后的墙里不过来,那里有很多的房子、胡同、小巷,可以来回的和他们转,说不定有机会逃了;要是进了前面的庄稼地,那里有很多又高又密的苞米芥子可以藏身。现在,前面是大蟒蛇,肯定过不去;后面是那几个凶恶的大汉,更是回不去;往两边跑,更难跑掉,因为,这一溜都是空地,没有一点藏身的地方。怎么办?就在这紧张、紧迫、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要迅速决定时,突然有人从侧面抓住他的手脖子,问:“青海,你在这里干什么?”
梁青海还没顾得上转头看,就本能地顺口说:“我要出城!”说着,他看到身后那几个人,眼看就要围上来了,他一急,也顾不得看谁抓着他的手脖子,就扒那个人的手,说:“他们上来了,快!快放开我!”
“青海,怎么了?”
“快快,那边蛇也过来了!”
“青海,哪里有蛇?”
“快快,来不及啦,我得跑!”说着,拼命地往外扒手。
“你往哪里跑?”
“快!你撒手,他们上来了!”
这时,那几个人从后面围上来了,大蛇在前面也到了眼前,眼看没有路了,青海急得放声大哭。
一
青海拼命地挣手,可抓着他的手就是不放:“青海,是我。你怎么啦?”
“蛇和他们都上来了!”青海连哭带喊拼命地挣着手。
“青海!”这一声大喊,青海被从梦中叫醒了。因为梦境还没全消失,他表情紧张,两眼直瞪瞪地看着吴秀玲说:“你放开我!”
秀玲说:“你醒醒,是我,怎么啦?”
青海这才清醒了,放松了手,说:“我做了个梦。”
秀玲说:“我在外屋正拾掇锅想做饭,听着你在屋里有声音,过来一看,你两手抓着褥子,也没听清你嘴里说的什么,就听你说要出城,他们、蛇都上来啦。看你的样子,紧张可怕的不得了,真可怜人!你说说是怎么了?
秀玲坐在炕沿青海的枕头边上,青海就讲了他刚才的梦。
青海坐着小板凳,在西屋大锅灶前烧着火,他不时地往灶坑里填着苞米芥子。秀玲一边两手团着盆里的苞米面,一边往锅边上贴着大饼子,说:“真后悔!当时忘了听你的了,要是早回来,什么事也没有了,这让你遭这个罪!”
青海一边往灶坑续苞米芥子,一边用棍子调着火,他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事……
那是初夏,他被聘到县城东关一家个人办的小服装厂里当老师兼设计。厂里把广告在电视台一打出去,因为听说他是从南边大城市来的,服装技术好,很多人就过来看看、问问,一看确实不错,就报了名,试听了几天,感觉真不错,就留在这里学习了。
因为他讲课生动、幽默,课堂上不时地发出了开心的笑声,来听课的人很多,把本来不景气的小厂也弄的人来人往,热闹了起来。
梁青海白天讲一天课,有时候厂里出了技术的问题,老板还找他问,商量怎么办。他除去吃三顿饭,几乎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只有晚上要睡前,把明天要讲的课备一下,就关灯入睡。
这天晚上,他刚躺下看了一会明天要讲的课,突然觉得有人叫门,他下床开门进了车间,经过车间开开朝街的门一看,是个警察,说是有事,叫他跟着去一趟。
很快他跟着警察来到一个地方,因为天黑,也看不清是个什么地方。进了一间屋坐下,对面办公桌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警察,他看着梁青海说:“你来这里教学是好事,但你不能在这里待,得马上走!”
梁青海说:“服装班一个半月一期,我已经讲了十几天课了,总不能讲了一半我就走,让人家来学习的学生怎么办?”
桌子前的警察看了看刚才叫来梁海清的那个警察,说:“好吧,你讲完这一期,但下个月初九你必须走。”
梁青海答应着,起身往外走。这时,他仔细看了看桌子里面的警察,他白净的面皮,高鼻梁、双眼皮,浓重的眉毛,黑大的眼睛;警帽下露出了好看的长黑卷发。再看另一个警察,也和这个警察差不多。他一想不对呀,警察怎么还能留长卷发?心里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这是谁让我走?这时他也醒了,一看自己手中还拿着教材,开着灯,不知什么时候倚在床头上睡了。他放下教材,坐在床上,点上支烟抽着,突然想到,下个月初九正是这期服装班结束的日期,呀!连日期都给我规定好了,这真是让我走!
梁青海抽着烟想着:本来,老板聘请自己来这县城里给他的厂当老师设兼计,谈的条件是管吃管住。后来,秀玲不放心,因为青海一直病着。前些天她来找他,也要来厂里住。青海告诉她,这里条件很差,晚上住在办公室里,就一张单人床,你来没法住。秀玲说,我们家有个远房亲戚,我表姑。当年,我妹妹他们来这县城里,就是他们家在这县城里离他家附近给租的房子。我去问问,看看咱们住他家西屋行不行?或有合适也帮咱们租个房子。下午,秀玲过来找青海,告诉他,已经说好了,我先自己住她家西屋,你过些天也从厂里搬过去吧,咱们住西屋,条件是教她儿子学服装技术。
一大清早,趁着没上课,青海正要去找秀玲,秀玲来了,青海就把自己昨晚上做的梦和秀玲说了。秀玲一听,说:“那怎么办?我都和人家说好了。正好我妹妹开了个服装店,技术也不行,我们带带她。”
青海说:“秀玲,叫他们跟咱们回林场你家去学不是一样吗?要是不走,肯定麻烦很大!”
秀玲说:“我再回去跟他们说说,看看行不行。”
下午还没到下课的时间,秀玲的表姑夫和他的儿子就来了,他们坐在车间里等着。刚一下课,老板过来说:“梁老师,你亲戚来找你,在车间里等你。”
梁青海赶紧过去,两人起身自我介绍了后,非让青海去他家吃饭,没办法,青海和老板说了声就跟他们去了。
饭菜酒都摆好了,大家入座。表姑夫站起来,端着酒说:“听玲子的妹妹说,你来东关服装厂教学半拉月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想叫你过来坐坐,我忙着上班,也没捞着。今天,玲子的妹妹,妹夫,玲子,梁老师,还有你姑,咱们一起喝顿酒!”说完,大家干了一个。坐下吃菜。
表姑夫拿出烟让给大家,点上,说:“梁老师你放心,上午玲子回来,把你的事都和我们说了,我们商量了一阵,想出了办法,你姑在百货公司上了二十多年的班,认识人很广。县医院有个最有名的老中医,他很忙,咱们先叫你姑去给说好了,等过些日子,他有时间了,咱们就去看看。”
梁青海说:“我在俺那里各大医院,西医、中医看了不少专家,可没有办法。”
表姑在一边说:“这个可不一样,人家是解放以前老辈的一直行医,他只要一试你的脉,你是哪类的病,他马上就知道了。还告诉你,该去找什么人,怎么治。”
“别啰嗦了。”姑夫把话接过去,说:“咱不光有他这条路,你妹夫。”说着,他看着坐在秀娥身边的她对象说:“光起!你说说。”
光起抽了口烟,朝着梁青海说:“姐夫,大姐上午回来说的挺紧张,这算不了什么。我二娘在这一带很有名,很多很厉害的病,到了她那里立马就好!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就安心地在这里干吧!”
晚上,梁青海回到了厂里,老板正在办公室里等他。梁青海就把自己昨晚上做梦的事和他说了,并且和他说,教完了这一期马上就走。老板说,你看,我一直没和你说,因为你教得好,现在第二期报名的都满了。咱们县城加上咱厂一共四个办服装班的,最近,听来报名的说,那几个服装班都没有人了,都跑咱这里了。这样吧,县医院有个老中医,很有名!我想想办法托托人,看看能不能找上。梁海生说,下午,就是来找我的那个亲戚给我找了,说过些日子就去看。
老板拿出烟来,给梁青海一支,然后,两人各自点上。老板说:“梁老师,你看,厂里也比原来好多了,你再教一期吧?”
梁青海说:“别的事都可以商量,就这事我不敢。”
老板看着梁青海:“是不是你亲戚有什么想法?梁老师,现在厂里是艰苦点,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再说一个梦,你别当真。”
梁青海说:“老板,你当时聘我的时候就希望我在这里干几年,我也和你说过,只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就长期在这里干。你当时问我为什么这么说,我没回答你,现在我可以和你说实话了……”
表姑夫家的小院里,房前两颗大树茂密的树叶遮住了月光,屋里明亮的灯光从开着的窗扇中,投到了院子的地上。
秀娥进了院,来到窗前喊:“光起!你还不回家,都这么晚了,耽误姑夫睡觉!”
“好,我这就回去!”光起在里面回道。秀娥走了。屋里,光起端起酒盅子,说:“再走最后一个,我一会就回去。”喝了,两人又点上烟,姑夫说:“抽了这支烟再走。”
光起抽了口烟,说:“姑夫,咱两人捞了一晚上了,就这么地吧,不管怎么说,咱想办法把他留住,按咱们的意思,在前街办个服装班,正好你家兄弟也跟着学会了,大姐还可以帮着我家把我家的服装店开得更好。”
姑夫看着光起说:“那你说,他说那梦,还有他那病?”
光起说:“你听他瞎扯!做个梦就能当真?赶明我做梦当县长了,我能当吗?瞎他妈的扯犊子!”
姑夫说:“你看你这嘴,别这么说你姐夫。”
光起:“我他妈就这样,他算个鸡巴什么呀?”
姑父摆摆手:“小声点,你大姐和你姑看咱们喝酒太晚,可能在西屋睡了,别把她们吵醒了。”说完,他细听了听西屋没动静,又说:“他说的梦咱可以不信,可他有那病,是你大姐上午亲自和咱们说的呀。”
光起一摆手:“别听那个。哪个老婆不听男人的?在我家,秀娥就听我的。姑不也听你的吗?老爷们,他妈没这点本事还行?你想,我大姐肯定会听他的!”
姑夫接过话来,说:“光起,你大姐夫一看就是个有文化的人,不能那样吧?”
光起抽了口烟,说:“姑夫,今晚没外人,咱爷俩唠个实嗑,你想,我大姐是长得好看,可他长得也很带劲!他图什么找咱这地方的?不在南边大城市呆着享受,跑了咱这又穷、又闭塞的地方来受罪?”
姑夫边听着,拿出烟来,一人一支换上。光起说:“我老丈人家不听我的,你看着吧,早晚他们吃亏!”
姑夫说:“光起,你看他……”
没等姑夫说下面,光起小声地拍了一下桌子,说:“我敢肯定,八成是在那边做了什么事了,出来避难!就和我大姐撒谎,瞒着家里,说是有病。可你想,你看他高大魁梧,说说笑笑的,哪里有病?这玩意不好装,就说有那种病。那玩意也看不见摸不着,谁知道是真是假?我老丈人家光看是个大城市的,人又好看,就什么也顾不得了。这事明眼人一看就不对。哎,对了,姑夫,这事能证明他是不是撒谎,等你让姑找了那个老中医给他看了,有没有病就明白了。”
姑夫说:“你说的也是,可就是人家老中医看出来了,当着他的面怎么好意思说实话?”
光起说:“这个好办,哪天姑给约好了,你别叫他请假,叫老中医给他试好了脉,就让他回去上课,说是不耽误他给学生讲课。等他走了,老中医不就把他的实情告诉你了吗?”
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凉风习习,服装厂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老板看着梁青海说:“梁老师,听了你的事我身上都嗖嗖发冷,这回你的事我全知道了。真舍不得让你走,厂里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不过你放心,我同意了,这期服装班已结束我就放你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