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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散文·家园】秋收的记忆


作者:齐牛 探花,13006.9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4616发表时间:2009-10-27 09:17:51

周日去郊区赏红叶。穿过一个村庄时,看到公路上有农民在晒苞米(玉米)、长果儿(花生),金黄色的苞米摊在水泥路上,金光灿灿的十分惹人喜爱。一叶而知秋,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参加生产队的秋收来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读小学的时候,乡下学校不像城市学校夏天放暑假,却在麦收、秋收时有假期。麦假稍短,大约有两周;秋假稍长,大约是三周,我们小学生们统统回生产队参加劳动。记得那时的秋收秋种真忙啊,村庄里几乎空了,男女老少全都上阵战“三秋”去了。“三秋”指的是秋收、秋耕和秋种,基本上是边收边种。秋收的主要对象是苞米、地瓜和长果儿老三样,它们的种植面积最多。其他杂粮诸如高粱、大豆、谷子等也有,但种植面积很少。
  
   从立秋开始,庄稼陆续开始收获了,最先大面积收获的秋作物是苞米。苞米多是种植在平原上,山地也有一小部分。收苞米时,我们跟着队长、社员们一起,一大早就顶着薄雾上山了,队长分派给妇女、儿童们的任务多是掰棒子、装车、从地里往地头搬苞米秸子一类的轻活儿。掰苞米时,我们左胳膊上擓个篮子,右手掰了苞米便放在篮子里,一只手掰不下来,就放下篮子两只手并用,在刷拉拉的一片掰苞米的响声里,地里霎时隆起一堆堆的苞米来,就像一个个小土包。男劳力们负责用小锹子锹苞米秸子,这可是个使力气的活儿。我们锹几棵还可以,但要连续锹上几个小时却是吃不消的。我们边掰着苞米边打打闹闹、唧唧哇哇的,没有一点老实劲儿。一旦听到附近苞米秸子上传来蝈蝈的叫声,伙伴们便争先恐后地去逮。蝈蝈也不是个老实的主儿,逮住它也没有那么容易。如果稍不注意它便会趁机咬你一口,尖利的牙齿把小朋友细嫩的手上咬出一个血口子,鲜血立刻汩汩地冒出来。有经验的小朋友捉蝈蝈,会小心地掐住蝈蝈的脖子,捏住它的头使之转动不得,蝈蝈便乖乖地被请进事先为它备好的高粱秸秆笼子里或者别的令它脱逃不了的器皿里暂时盛着。我们小朋友家里大都囚养一两只蝈蝈。在蝈蝈的叫声里,秋便渐渐深了。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一大片苞米顷刻之间就被撂倒了,地里的苞米堆也是星罗棋布一般。一会儿,队里的拖拉机、马车、驴车便纷纷来到了苞米地,众人齐呼啦一起很快就把车厢装满了,于是,拖拉机又冒着黑烟突突地开走了,马车、驴车也哐当哐当地走了。
  
   苞米被拉走了,躺在地里的苞米秸子还需要搬到地头,以便腾出地儿来准备耕地种小麦。这些活儿因为不重,队长便安排给几个妇女带领我们小朋友来做。小朋友们把这些苞米秸子捆得捆,扛得扛,地头上很快就堆积起来一大岭,等队上车辆有空了再拉回生产队饲养场里去。离生产队饲养场比较近的苞米地,队长安排我们小朋友把这些苞米秸子直接扛到生产队饲养场去。这些苞米秸子在生产队的饲养场外面被堆成一个一个的大垛,成为秋冬村庄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最惬意的活儿就数跟着大人们去山里刨长果儿(花生)了,因为可以偷着吃个够。刨长果儿要求技术比较高,要求一镢头下去就得把整棵长果儿刨起来,这活儿还得依靠男劳力来做。男劳力在前头刨,妇女、年龄大的老人,大点的儿童跟在后面蹲着抖擞花生棵子上的泥土,小点的儿童就只能在后面拣拾落下的零碎长果儿了。长果儿最喜生长的土壤是沙土地,能长得子实而饱满,刨起来也非常省力,有的甚至从地里直接薅就成。薅起来一抖擞,那白花花的长果儿就全显示出来了,一大嘟噜,十分的喜人。长果儿最不喜欢的土壤是黄黏土,刨起来也费劲,抖擞泥土更难,泥土包裹在长果儿上,粘得十分牢固,抖擞也没用,用力大了,长果儿还哗啦啦地几乎全掉下来了。倘是一个个地剥净外壳上的泥土,那是十分地费工夫。抖擞完了泥土的长果儿,就一排排地晾晒在野地里。
  
   生产队为了减少损失,防止丢失即将到手的长果儿,队长必定安排人看长果儿地。这个活儿是个美差,不用说谁也知道美在何处。我曾经有幸被队长安排协助个大人看过长果儿。长果儿地大都是连成片的,而且多种植在梯田里,我们选择个高处,居高临下,一览无余,用玉米秸子或油毡布搭一个“人”字型棚子,不仅能起到遮挡霜露风雨的作用,晚上困了还可以在棚子里休息会儿。白天,闲得无聊,两个人就下五子棋,因为水平不在一个档次,都觉得无趣,下几盘就腻了。大人腻了就去棚子里睡觉,我就去逮蚂蚱,蝈蝈、豆虫,然后弄点干草,点起一堆篝火来,烧蚂蚱、蝈蝈、豆虫吃,也偷着烧长果儿、苞米、地瓜,片刻后,一股清香便四处飘逸开来。长果儿一般需要晾晒十几天基本就晒干了,队长很快便安排畜力车、人力车或者牲口驮子把长果儿往生产队场院里搬运。
  
   生产队的场院多选在村子的边缘,往场院搬长果儿的时候,许多小朋友会在村口等着“迎接”,一旦运输长果儿的车辆或者牲畜驮子靠近,便一哄而上,从车上或者牲畜驮子上往下撸长果儿,其实就是明抢。或许是习惯成自然,这种现象却根本没人管,每个村口都有这样的一些孩子,我也曾经是这些孩子中的一员。生产队被逼得往往故意延迟长果儿进场院的时间,选择在夜幕降临之后,小朋友们都回家吃饭的时候再进场。我们把这个行动叫作“挣长果儿”,这也是小时候最令人难忘的一件事儿。
  
   长果儿可以生吃,也可以熟吃。从地里薅出来,抖擞尽泥土,讲究的在衣服上蹭一下,再扒皮吃;不讲究的带着泥土直接扒皮吃,满口的长果仁儿嚼得流白汤儿。长果儿结实,几把长果仁儿就能把肚子填饱了,干起活儿来也有劲。长果儿放上花椒、葱、姜煮着吃又是另一种风味了,它不会嚼出白汤儿来,吃着略有点亘,是下酒的上佳小菜儿。最受欢迎的莫过于炒着吃了,前提是得晒干了,带壳炒去壳炒都可以。炒好的长果仁儿经过食指跟拇指轻轻地这么一撵,可以很容易地就去掉了皮儿,用口这么一吹,皮儿就飘飘摇摇地像天女散花一般落了地,剩下一个光溜蛋长果仁儿。把长果仁儿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香味随着口那么一张一合就悄悄地溜出来了,四处飘逸开去。用长果儿油炸出来的长果仁儿,撒点食盐,也是下酒的好菜。但这些吃法都是过年过节才能享受到的,平时能吃到的都是富裕人家。记得那时家家墙上贴着花生出口换外汇支援国家建设和出口支援第三世界各国人民正义事业的宣传画儿,我的善良的乡亲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把优质的长果仁儿踊跃上缴了国家出口,上缴后所剩便寥寥的了。我们家七口人才分得12斤花生油,作为一家人全年的油料,这怎么能够呢?不够吃了,我母亲就想法买点肥猪肉炼油,来弥补长果儿油的不足。
  
   最后秋收的应该是地瓜(红薯)了。这时,树叶儿几乎落尽,秋风萧瑟,红枫似火,已是暮秋初冬的光景了。有老人、孩子已经穿起了棉衣,过起了冬天的日子。
  
   地瓜有倭瓜、安(蔓)瓜、芽瓜之分。倭瓜是栽的母本,长出来的地瓜多是圆的,跟下蛋似的。长好了不仅母本长的大而结实,还能下一窝,几个“蛋”;长不好,不仅母本萎缩,而且下的“蛋”也不大。倭瓜母也好,“蛋”也罢,都比较面,硬,比较难吃,多数用做猪饲料。安(蔓)瓜多是麦收后选择好的地瓜蔓掐下来借麦地栽种,多是长些长长的小地瓜,比较小,是准备来年生地瓜芽用的。芽瓜,是地瓜的主要品种,是地瓜苗垄栽的,产量比较高,地瓜就长在垄上的土里,甚至往地下生长。这种地瓜有红皮、白皮、白瓤、黄瓤之分。黄瓤产量比较低,却最好吃,城市街头烤的地瓜多是黄瓤的,能烤得流油,十分香甜、可口。白瓤地瓜多数作为乡亲们的主食。
  
   暮秋初冬时节,天气变化多端,冷空气经常骚扰,说降温就降温。抢收地瓜时,队里的男女老少还得一齐上阵:割蔓的、划拉干地瓜叶的、刨的、运输的,分工明确,忙而不乱。地瓜比较娇贵,去点皮,或者残损了就比较难储存,很快就腐烂坏掉了。因此,刨地瓜的时候,要尽量避免伤残了地瓜,运输的时候多是选择牲畜驮,独轮车推,这样便能把碰伤地瓜降到最低限度。那个牲口驮子是棉槐条子编织的,架在马鞍子上,呈方圆形,两边对称各一个。独轮车筐子与牲畜驮子筐不一样,它是椭圆形的棉槐条筐子,在车梁两边对称地各绑一个。依靠畜力、人力通过凹凸不平的山路直接把地瓜送往社员各家各户。乡亲们各家各户都在家里炕洞底下挖一个洞,因为里面比较温暖,地瓜藏在里面,冬天就比较容易贮存。还有的生产队在村边挖几座旱井,也叫地瓜窖子,贮藏地瓜效果比较好,但取用不大方便,而且这种窖子下去取地瓜时容易发生缺氧伤人事件。
  
   贮存了一部分鲜地瓜现吃毕竟数量有限,剩余的大量地瓜就得统统割成地瓜干了,因为地瓜干晒干了容易储存。割地瓜干,就是用一种专用刀具,戴上皮手套,把鲜地瓜切割成若干片片。我母亲割地瓜干的时候,多是选择在晚上,因为白天所有的人都要去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只有晚上才有点空。记得家里分的鲜地瓜堆得像小山,但一块块一刀刀割成片片也没那么容易。这种活多是女人来做的,我们家里只有母亲一个女性,母亲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我们疼爱母亲,偶尔也试着割,但母亲怕我们出危险,休息片刻她又接过地瓜刀去。
  
   当月亮从树缝隙里把清辉洒向我家小院的时候,我们家才刚刚吃完晚饭。我母亲放下饭碗,把切刀往一个篮子里一放,戴上皮手套,左手握刀把,右手握地瓜,哗吃哗吃地就切割起来,几分钟的光景,地瓜干就装满了一大篮子。我们几个弟兄便把鲜地瓜干挑到村外,选择个干燥点的地处,把地瓜干一页页地摆好。晾晒地瓜干的最佳地处莫过于石头墙了,把地瓜干插到墙缝隙里,不仅卫生,而且干得也快,是个广受青睐的地方,动作稍慢了半拍就被别人家占了先。你看吧,插满了地瓜干的墙,在月光的清辉里,都变成了白墙。那些近村的山野地里也像下了一场小雪把大地霎时染得煞白一片。深秋的夜晚,万籁俱寂,偶尔还可以听到几声蛐蛐凄厉的抽泣。母亲一边割,我们几个弟兄一边连夜往外送,摆,插,直到深夜。夜间气温比较低,经常冻得我们牙齿打战。
  
   生产队里也有集体割地瓜干的时候,大家一起上山割、摆、翻晒,漫山的人,遍野的地瓜干。有时候遇到小雨还要及时抢收,来不及抢收而遭雨淋的地瓜干就只能等着霉烂。霉烂的地瓜干多烂中间,其他地方也是满布星星点点的黑绿的霉斑,煮熟了吃起来霉烂的味道还是十分的浓郁,但肚子饥饿味道再差也得吃。
   ……
   星移斗转,白驹过隙。眨眼间,我离开老家已经近三十年了。三十年啊,真正是沧桑巨变!如今的秋收、秋耕、秋种,机械化程度大大地提高,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人力了。乡亲们的日子都渐渐地好起来了,温饱已经解决,吃好,在多数人家也不成为问题,乡亲们正在向小康的日子大步迈进。苞米、地瓜,这几种粮食早已不是乡亲们一年四季的主食了,地瓜栽种的已经十分稀少了,即使有栽种的也是用做猪饲料,原来冬季储存鲜地瓜的炕洞也都废弃了。过去生产队时期那种忙碌热闹的秋收场景不见了,但那个年代,那些逝去的日子却不应该忘记。
  
   2009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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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好一副秋收全景图,齐牛的秋收让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想起自己身上发生在秋收时节的那些快乐或者遗忘的故事,也是在这些一点点的遗忘和怀念中,我们绘制了自己的人生,秋收却成为永久的记忆。【编辑:范思朦】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102729】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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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蓝婷        2009-10-27 10:20:21
  跟着牛,再去一次农田秋收……
昨夜听雨难入眠,明朝歌舞醉他乡。恍若一梦惊醒起,千愁万绪无从理。
2 楼        文友:东方鹰        2009-10-27 10:58:15
  欣赏作者流畅的文字,那一抹记忆,源于对故乡、对农人、对土地的情愫。三十年变迁,有着太多太多的故事。问好牛。
让心灵亲近文学,以文学清净心灵。追求“淡雅”,醉心美丽的文字。
3 楼        文友:军警评论员        2009-10-27 11:02:23
  文章由一片秋叶揭开遥远记忆中轰轰烈烈的秋收场景,由路边一些熟悉的事物掀起内心里声势浩大的思乡情怀。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描写得非常真切,苞米、花生、地瓜这些普通粮食描绘得那么细致,乡村生产队所体现出来的集体的力量和团结精神令人振奋。浓浓的田园氛围,让人感受到由衷的欢乐。人与土地生生不息的紧密联系沉淀着生命、灵魂与自然的不可分割的深意。作者以简单的事物、朴素的人物勾勒出生动活泼的美好画面,笔中饱醮了热爱之情。
4 楼        文友:九公主        2009-10-27 17:53:54
  儿时秋收的记忆,充满乐趣,掰玉米,刨花生和割地瓜干,充满生活气息的文字,写出其乐融融的心情,通过今昔的对比,在巨变中体味过去的日子,耐人回味。
香香郡主
5 楼        文友:九公主        2009-10-27 17:55:09
  小蚂蚁,又当馋嘴猫了,真的跟牛去干活,只怕你干没两天就觉得苦,吵着要回城里去啦,O(∩_∩)O哈哈~
香香郡主
6 楼        文友:长沙开福之路        2009-10-27 18:42:56
  历史记忆值得回味!
以文会友,互相交流,共同精彩!
7 楼        文友:枫伤        2009-10-27 20:13:08
  每个情节都有特别的记忆和感情,推着我们看得更远!
   新兵学习,问好!
爱散文、诗歌、小说,无法自拔,提笔却理不出为什么……
8 楼        文友:冷月        2009-10-27 21:46:34
  牛写文章总是那么生动细致,让人有亲临其境的感觉。
   “烧蚂蚱、蝈蝈、豆虫吃”豆虫真够恶心的,也能吃啊??
9 楼        文友:齐牛        2009-10-27 21:58:06
  谢谢楼下诸兄弟姐妹读评拙作!回冷月:豆虫烧熟了吃香而脆,牛很怀念小时候跟伙伴们一起烧豆虫吃的美好时光。
淡薄名利,快乐人生。
10 楼        文友:南山竟然也有菊        2009-10-28 13:26:01
  长果儿最喜生长的土壤是沙土地,能长得子实而饱满,刨起来也非常省力,有的甚至从地里直接薅就成。薅起来一抖擞,那白花花的长果儿就全显示出来了,一大嘟噜,十分的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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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长生动细致的笔触下的长果收获过程真是太诱惑人了,我都想参与一下啦。
真诚善良自信,我爱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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