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据说，曾有参与过清朝皇宫建筑设计的设计师，精通易经原理，晚年在江南这块风景秀丽，气候宜人的风水宝地征用了500亩土地。他是按照易经八卦：乾、坤、坎、离、震、巽、艮、兑所对应的自然事物，分别为天、地、雷、风、水、火、山、泽作为他选中这块宝地的依据。为了要使他的后人达到永世发达的愿望，他又根据易经八卦里的五行学说建造了五个大宅子。这五宅分别在水、木、土、火、金五个对应的方位建造；还为了不至气势太过，他又利用这五行中合局的原理，如金水合局、水木合局、木火合局、土金合局、五局土居中的卦理建造大宅子。于是便有了西北方位的秦家宅，东北方位的黄家宅，东南方位的徐家宅，西南方位的袁家宅。他自己则住进了对应土局的正中央。因为他按易经命理推算出他的命中五行缺土，因此，他居中而建宅。那宅子的布局精巧，自是远胜过其余四宅。
　　 再说那大师一身绝技，直至离世竟只有一人传其衣钵，为何？一是他根本选不到合适的门徒；二是他怕绝技传人多会引起纷争；更怕传人智质不佳，后世污了他的名声。因此，一生只传一个弟子，并要弟子立誓也只能一生传一个弟子。实际上，能继承他衣钵之人也决非等闲之人，承钵之人自然是人中俊杰，世中英豪。
　　 待传到本文主人公秦嘉川时，五宅当年宏伟的气势，精巧的布局早已不存。因为清朝的灭亡，民国的昙花一现，日本鬼子的入侵，解放战争的连天炮火！那大师即使再禅精竭虑，考虑周全，也经不起这样翻天覆地的改朝换代。所幸的是他一代一代的传人却一直幸存于世。至秦嘉川这代时，虽非全部得到祖师爷的真传，然而，秦嘉川这样的技术在当地也算是身怀绝技了。因此，他要养家糊口自然也不是十分困难之事。
　　 再说秦嘉川的家住在五宅中的秦家宅，秦家宅的东边隔一条宅沟便是黄家宅。这条15米宽的宅沟在把两个宅子分开的两端分别向东向西环绕，也就是说，中间这条宅沟既把两宅分开，又把两宅紧密相联。分开是宅中走动要经过前面横路；紧密相连是此两宅几乎声犬相闻，且共用一条宅沟，在这条宅沟的水桥上洗衣、淘米，两宅中人几乎是人人相识。解放后，两宅人员合在一起为一个小队。
　　 西宅的秦家宅，宅中除一家老师姓钱外，几乎清一色姓秦。东宅叫黄家宅，宅中本家清一色姓黄。
　　 站在两个宅子的前面横路往西边望，只见西北方向一片高坡，这是当年五宅开掘护宅沟中掘出的土，土堆成了小山，经过多少年代的绿植，这上面郁郁葱葱，一片翠绿。远看苍翠葱绿；近看，则也有枯枝败叶，还有枯藤缠树；林中自有鸣鸟筑巢，偶有野兔奔走。离宅最近处平地上有两枝银杏树参天拔起；还有一片翠竹生机勃勃，风拂千杆竹稍，如歌似乐。当地人给这土坡起了很好听的名字：“凤凰墩”。
　　 再说在两宅的西南方，有一片墓地，那是刚解放不久，当地领导要求在那开出一片空地，专门用于五宅中丧者的安息之地。那墓地白日里一片荒凉景象，墓碑林立。夜晚磷光闪闪，偶尔还会传出夜猫子凄厉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当时一个风水先生路过此地，他站在秦家宅的横路上，手抚下巴，若有所思，目光一会望望这，一会看看那，然后手指这两个大宅子，嘴里喃喃：“奇了，奇了。乾坤两位失衡，此两宅必有血光之灾，日后定出大富大贵之人。”此相术之人自言自语，疯疯癫癫。也许他意欲招揽生意。岂知他一番胡说八道，竟被东宅黄家宅中的黄永富听到，以至引起后来这黄永富大闹“凤凰墩”。
　　
　　 二
　　 再说这年春天里，两边宅子中最大户的人家秦嘉川的家中传出数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在婴儿声嘶力竭的哭声过后，约半小时里面却传出一阵哭声，这哭声中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喊声。原来秦嘉川夫人在生她的第四个儿子时失血过多，抛下她的一大家子人，在流水般的失血中再也无力睁开她疲劳的双眼，她在众人的呼唤中闭上了双眼。
　　 早有五宅中乡亲闻听哭声，都来看秦家人，几个年长的妇女七手八脚不用招呼就帮忙起来，她们把正处于疯癫状态的秦嘉川扶到里屋，又拨开秦嘉川正哀哀哭泣的几个儿子，擦身子穿衣服擦血迹，不一会收拾停当，把尸体抬到前头屋中。
　　 这前头屋就是合宅中有丧事都在这里举行的地方。
　　 乡亲们在这种事上充分体现了互相帮助的古风，也早有人把秦嘉川岳父母接到这里，岳母呼天抢地的哭声和秦嘉川儿子们的哭声令满屋人心酸落泪。其实，嘉川已有三个儿子，分别叫国华、二华、三华，所以刚出生的自然叫末华了。
　　 现在这三个儿子披麻戴孝，最大的不过十六岁光景；第二个约十二、三岁样子；而最小的那个只有三岁样子，话还说不周全，看着两个哥哥在放声大哭，他大概也知不是什么好事情，也神情极为悲哀，小嘴一扁：“妈妈抱宝宝，宝宝要妈妈抱！”见妈妈一动不动，三华放声大哭。那大哥哥把三华搂在怀里，像妈妈那样轻轻地拍着弟弟。此情此景，使所有人都掉泪。这真是一出真正的人间惨剧。
　　 按照风俗，停尸三日后方下葬，下葬那日把个刚生下的末华放在一只大桶中，三个男人用梯子把木桶吊在梁上。这是一种迷信解法，为的是合了当地那句“有娘靠娘，无娘靠梁”的老话。秦嘉川捶胸顿足，昏死过去几次。就在他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之中，在合宅乡亲的帮忙下把妻子下葬了。
　　 他踉踉跄跄回到家中，手中末华正哭得手舞足蹈。秦嘉川抱着这儿子，泪眼朦胧中，只见末华被包在白色的包裹中，饥饿与长久的哭喊已使他声音嘶哑。嘉川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中亡妻的画像，不觉悲从中来。他忆起妻子琴妹与他结婚十多年来，夫妻二人恩恩爱爱，举案齐眉。琴妹知书达礼，十分贤惠。虽有三个儿子，但琴妹将家中料理得井井有条，对嘉川更是百般体贴。就在生末华的前夜，嘉川因见妻子即将临盆，叫她早早休息，琴妹坐在嘉川的床前，手抚着嘉川脸柔声说：“川，你先睡，生了末华后，我会好长时间不动针线，因此，我先将你这褂子做好；还有国华也大了，我思量着要帮他裁条新裤子。”说话间，还在嘉川的脸上亲吻了一下。她针线活几乎直做到天亮，嘉川几次催她，她就是不肯停手，总说：“马上好了，马上好了！”嘉川说：“知道吗，你是待产之人！”琴妹则满不在乎：“不要紧的，都生过三个了！”这也可能正是琴妹丧命的原因。
　　 生末华那天，嘉川一早出门，见妻子刚睡下不久，因此他蹑手蹑脚起床，生怕惊醒了琴妹，连一贯的早吻都免了。现在想起这些更使嘉川心中无限的悔痛！他再看琴妹遗像，琴妹似乎微笑中神情忧郁。嘉川不禁再一次放声大哭。这时末华更是已哭得手足呈抽搐状，那惨状使嘉川心也碎了，骤然间，他觉得了无生趣，不如追随琴妹于地下！他望着襁褓中的末华，对末华说：“别哭，别哭了，爸爸带你找妈妈去。”他又对着妻子的遗像说：“琴妹，你等我，我和末华来找你了。”他拿出了木匠的斧子，眼一闭正欲砍向末华的小脑袋时，只觉斜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用力夺下了嘉川的斧子。
　　 岂知，这一夺，竟给秦、黄二宅日后落下多少大事！
　　 再说嘉川抬眼一看，原来是东宅的钱雪梅。
　　 钱雪梅其实就是秦家宅唯一外姓钱先生的独生女，钱老先生一生无子，将雪梅从小培养得女儿的身男儿的志。更兼这钱雪梅性格奇特，她若动作起来，定为爽朗干练；而无事时，她也常托腮静思。真所谓：动如脱兔静如处子。未出嫁时，秦家宅中的小伙暗恋她的大有人在。只是都碍着是钱老先生的门生，内心只生怕配不上钱雪梅，怕一旦挑明，雪梅如不中意，必会碰一鼻子灰。
　　 而东宅黄炳新家家境殷实，自然前来提亲也大胆些，并且钱老先生忆起此黄炳新也最是得意门生，于是欣然同意将雪梅嫁入黄家。
　　 雪梅与黄炳新夫妇婚后也是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恩爱夫妻。只是夫妻俩人结婚后七年方生得一儿子，自是欢喜异常。并为儿子取名黄裕昌，小名称作小昌。愿望当然是祈祷小昌长大后会富裕昌盛的意思。
　　 再说秦嘉川就住在秦家宅的最东头，而钱雪梅正好住在黄家宅的最西头。两家的水桥正好都在中间这条宅沟中，两家人上水桥时几乎日日见面。因此，自然也比其他宅人更熟络一些。雪梅因原来见嘉川夫人琴妹，对琴妹颇有好感，认为她相貌出众，知书达理，举止得体，性格又温柔文雅。秦夫人难产而亡后，雪梅心里极为悲痛。
　　 因为小昌的缘故，雪梅才未去送葬。见横路上人纷纷回家，她知道嘉川家的末华也要回家了。他把孩子往丈夫炳新手里一塞，说了声：“我去秦家看看有什么事可以帮忙的？”她寻思，这秦家遭此大难，必定需要人搭把手，也幸亏她及时赶到，才免受又一次的人间悲剧。
　　 雪梅她夺下了斧子，抱起末华。嘉川哭着朝里屋走去，边哭边说：“这日子以后怎么活呀？”雪梅则找了一张靠墙的椅子，解开衣服就给末华喂奶。那末华早已饥饿，一阵狂吮。所谓“有奶便是娘”大概就是这种情境。
　　 一会儿，末华在钱雪梅怀中沉沉睡去。嘉川从里屋走出，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雪梅开言了：“嘉川大哥，你刚才差点铸成大错，末华才出娘胎便没了娘，是个苦命的孩子，你这做爹的更该疼他才是，怎么能像刚才那样？幸亏我正好及时赶到，否则现在又是如何光景？你如何对得起末华的娘？”
　　 嘉川被雪梅说得心服口服，虽然仍是满腔悲苦，心里却已经好受多了。他意欲接过末华，雪梅却说：“这末华小，我先抱过去，养在我哪，末华与我家小昌正好相差两个月大，我先带着，你不要记挂，三个儿子你已够受的了。”言毕，慢慢站起来后又说：“幸亏国华与二华都已长大了，只三华小些，但反正也有他哥哥带着。”一番话既是安慰，更是安排，把嘉川说得情绪稳定了不少。
　　 再说雪梅刚走，国华领着两个弟弟回家了。
　　 三兄弟虽然年少，但嘉川平时对他们管教颇严，秦夫人又教育有方，三个儿子实在是天分中资质俱佳。因此，虽然丧母，父子诸人也能勉强将日子过下去。
　　 实际上，秦嘉川平时也常不在家，对家中之事也无甚大的帮助。原来操持家务时也只琴妹一人。后随着国华与二华的渐渐长大，兄弟俩将家中一行家务事全接手。尤其是国华，上学的时候是上学，不上学的时候在家中几乎完全能接替琴妹的家务活。因此，琴妹在分娩之前几乎只做针线活了。
　　 而雪梅在这以后，对秦家越发关照起来。趁着秦嘉川常不在家，她将秦家家中只有女人才能干的针线活拿回家，做好后才叫炳新送过去。所以，只有秦家三华最是个难题，国华与二华兄弟俩只好轮流带着他上学，幸亏那时上学可以带弟妹，老师也知道这俩兄弟因母亲过世，因此格外照顾，加上兄弟俩聪明出众，成绩斐然，老师对他们自然好上加好。
　　
　　 三
　　 日月如梭，光阴苒冉。再说这末华与小昌同食着雪梅的奶，不经意间已长到3岁。雪梅因末华失去了亲娘，心里不觉更疼他一点，反倒亲生儿子小昌常被排在末华之后。
　　 这天，也是合该有事，雪梅在替末华洗澡时，小昌被父亲抱出去玩。一会儿，一声“救命”之声入耳，雪梅隐隐之中还听到小昌的哭声，雪梅情知不对，抱起赤条条的末华就冲出门，只见对面永发急冲冲地赶来对她说：“雪梅，快去，你家丈夫在宅沟沿上被五步蛇咬了。”雪梅大惊，三步二步赶到宅沟边。
　　 只见宅沟边芦叶青青，随风摇曳。又见丈夫炳新已奄奄一息地躺在沟沿边上，旁边草丛中有一条五彩斑斓的蛇被打死在丈夫身旁。雪梅知道这蛇最具剧毒，被咬之人走不出五步就会丧命。当时永发听到呼声赶到时，炳新已双眼发直，但他还是紧抱着小昌。也幸亏永发很快赶到，才打死了五步蛇，否则小昌之命也未必能保！
　　 因为在这二宅的宅沟沿上，当时正值六月，芦苇也正是最茂盛期，芦叶青青，叶儿阔大，两宅中人常采芦叶折个芦叶风车或芦叶的小船儿哄孩子玩。当时炳新抱着小昌出去时，父子俩一时没个好玩的去处，炳新抱着孩子就在宅前的横路上转。这小昌看着宅沟沿上的芦叶在风中摇曳，想起人家的风车，于是，他摇着小屁股央求炳新：“爸爸，我要做风车。”炳新平日里最疼孩子，他寻思：“反正采个芦叶折个风车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于是，他抱着小昌来到宅沟沿边，一手抱小昌，腾出另一只手要摘芦叶，刚摘下来时，只觉得小腿上“刷”地一痛，低头一看，惊出一身冷汗，他自知：“我命今日休也。”但他紧紧抱住小昌，拼命喊了一声：“救命，有蛇！”正巧被最近的永发听见，他拿起一把钉耙，三步五步就到了沟沿，三钯子就打死了五步蛇。见蛇不动了，还不放心，又一阵乱捣。待放下钉耙时，炳新已倒地，口吐白沫，永发情知不好，因此边喊“救命”，边拼命往里宅雪梅家跑去。
　　 等到雪梅赶到，她蹲身托起炳新的头，炳新早已气息奄奄，脸如黄纸，他虽然痛苦万分，双脚不停抽搐，见妻子来到，瞪着眼想说话，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炳新头一歪，转而气绝身亡。雪梅连呼：“炳新，炳新！”那炳新气绝，身子也冷下来。雪梅一时气急攻心，也头一歪昏过去。夫妇俩同时倒在沟沿旁，旁边俩孩子“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