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跑偏
　　 处于十六七岁，老是会看看十三四岁的自己，毕竟我已改变。很想问自己：若我再见到从前的自己，事隔经年，我如何与你招呼，以眼泪，以沉默。毕竟，我们都已在仓促的步伐中乱了自己。
　　 想到十三四岁的自己，文章里流露的自然，随心而走，由内而发的笑容，都不带最后的伪装。
　　 自带翻转的记忆，回到从前。
　　 走在淡蓝色的天空，感受不到强加的重力，日子过得歪歪扭扭平平淡淡真真切切。不到上课铃响不回教室，睡前不瞎想一通无法入眠。
　　 各场语文考试不懂得玄弄高深的理论，摆在阅卷人面前的是直白的瞎想，或者是在N次十分钟下课里拼凑出来的生活。
　　 直到，在一个黯淡无光的日子里，在自己灰蒙蒙的眼睛里看不见自己。
　　 语老：这次张良的作文明显跑题，给你分数只是因为你语言的美，题目是《追求真的幸福》，结尾是追求真的幸福，去追求真的幸福吧……阅卷老师看到你这种黯淡的思想眼睛是不会发光的。
　　 全班：轰笑。聚光灯一样的把眼睛打在我身上，说不清的复杂。
　　 我用手挡半边脸，俯下头尴尬地笑。抬头用手掩盖的恍惚间无处可逃的痛，哪里来，哪里走。
　　 眼泪从眼角流到心脏。
　　 语老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再次声明就算大众都往追求幸福写，就算大众的分数都跟你持平。
　　 作文命题宣布除诗歌外文体不限，加上一句题目自拟。但对我来说，命题只有一个方向，和我不能写诗歌一样。
　　 我以为语老的一番言论是想保住我的才华。
　　 所以我每进考场，最大的愿望就是作文不会跑偏。
　　 随年岁增长，逆向思维开始膨胀、发酵。想根据自己的理解解读题目，光怪陆离的想法，像讨糖吃的孩子缠着我的心神。
　　 我总会想起语老的话，你就算硬挤也行，但就是偏不要往那种方向写。她就算相信我在硬挤下，也能凭文辞获高分，也不信任我在那种方向写能出好文章。即使有，她早打算好不承认。
　　 文到艰涩的时候，我想起语老的硬挤“妙招”，浮现出奶牛在草垛旁硬挤奶水，表情上双眼紧闭，生无可恋的那种痛苦。
　　 考桌旁一束阳光翻过阴暗的墙，照亮了空气中零散的灰尘，颗粒微小，围着光转动。
　　 我知道自己呼吸间鼻子里吸进好多灰尘，想自己真切的灵魂，是不是被这些灰尘覆盖的深深的，像我拔不出来的草根。
　　 我流动不出什么情感，把事先准备好的大道理占满最后一段，最好把立意再拨的高一点。写完后也毫无情绪。
　　 只有桌前的光陪着我的软弱，我轰轰烈烈的妥协。
　　 一个认识的人最后冲刺占了别人的跑道：跑偏了。
　　 看见的人传来传去，没看见的也传。
　　 传到我这里，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就像我们义无反顾地往前跑，没想到不知不觉跑偏了。
　　 我没有发言权，因为我好像也跑偏了。
　　 很久以前室友谈论往事，说以前烂学校有个烂跑道，100米有个弯道，弯道旁边住着一棵树。前50米有人跑太快撞树上去了。
　　 讲这之前铺垫了很多段子，有幽默的氛围。说到这笑话全寝室笑的无法自拔、摇头晃脑，我笑得肚子抽筋似的。
　　 夜里，皎洁的月光里凝固了自己的笑容，仰望窗外路灯伴星辰的夜晚，突然觉得人生被下了一个木桩。原本自己在前50米充满激情地跑，越激情，撞到木桩上头就越晕眩，后那么长需要奔跑的路上，我需要尽力绕开那木桩。
　　 捂着晕头转向的脑门，感觉真切的自己喝醉了入了梦：晕晕的。
　　 晚安。
　　
　　 二
　　 笑面人
　　 感觉周杰伦的那句歌词最有感染力。“糖果罐里好多颜色，微笑却不甜了……”仿佛喜怒哀痛都有了掩饰。
　　 我不敢说微笑是苦的，但却不是甜的，对于我。
　　 喜欢唱情绪比较浓的歌，咖啡一样苦涩。声带自觉控音，总能把那种颤抖的情绪唱出来，颤抖的眼泪逼出来。
　　 想到第一次听张磊的《南山南》的时候，感受不真切作词人所要描述的故事。这没有关系，就像他后来说，“当你听到这首歌，里面的故事就是你自己的……”
　　 “南山有谷堆”“北海有墓碑”这是最煽动我情绪的两句，亦是结尾的几句。
　　 我想象一个深闺老妇人，家四周全是麦田，南山面有堆堆谷堆。等待，划伤了她的皮肤，紧着揉皱的身子看着某处，等待。
　　 夕阳照着稻田，金灿灿的；夕阳照妇人，失落落的。
　　 浮现她年年岁岁的拾谷、割谷、收谷，日子过得像吃饭一样平常，南山的谷堆是等待的年岁的象征。
　　 一个墓碑在黯淡的深秋晚上受着风寒，她所等待的，早已化为永恒。时间侵蚀着镇压他肉体或骨灰的墓碑，北海的墓碑，有大海的寂寞。
　　 听到这结尾的句子，想象前面的歌词都是他俩曲折盘桓的爱情路。
　　 有莫名的伤痛，源自深处。一晚上听了五次，哭了十次。
　　 我第N次在人声鼎沸的早读唱《南山南》，24个小时里，只有2.4分钟带着自己骨子里的本色。
　　 喜欢闭着眼睛唱歌的自己，和毫无保留的泪水。我不明白自己经历过什么，仿佛那种哀伤真的来自骨子里。
　　 开始每个人都带着笑面生活，每个人也活得哀伤。越傻，笑得越疯狂，活得越心酸。舍去了故作深沉的高雅，笑容是最好的面具。
　　 跟班主任请假回家，爸爸偏要来学校接我走，我偏不要爸爸接我走。
　　 我有我的打算，顺路过店拿我代购的手表，马上考试了，我很急，考场没钟。
　　 和爸爸互相扭扭捏捏说了很久，最后他还是要来接我。我又和班主任扭扭捏捏说了很久，她问我怎么了。
　　 我找的全是借口，因为我心里的秘密还不能说，否则我又要扭扭捏捏解释好久。我只是有点气恼，在电话里放出最后的冷冷的话，当作对爸爸冷冷的争吵。
　　 晚回寝，熄灯前老师来找我，问我情绪可恢复否？
　　 我编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给她，说，我恢复能力很好的。
　　 我回寝路过洗衣间的镜子，看镜子里自己的笑容丑陋难看，不停地问自己情绪可恢复否？我明明有话要说，我有秘密。
　　 可我把一切都掩盖在笑容下面，一遍，两遍。
　　 笑容之后是痛苦，我不自主地哭泣，我真的很想抽自己，当我想起那最后的冷冷的话的时候。
　　 记得有朋友问我：“你是不是在伪装自己？”我也是报之一笑。
　　 我是一个笑面人，一面积累笑容，一面累加出伤痛的来源。
　　 我喜欢听或唱哀伤的歌，也不会问自己那种与生俱来的痛苦从何而来。
　　 这种痛积累于各方面，因为我是个笑面人，否则我因何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