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踏着十里山路回来的
　　 来时，青山重重叠叠，青色水波流淌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很多年前，她的怀里
　　 如今，我是在她的回忆里
　　
　　 她是封建的受难者，在枯瘦的山脊里
　　 她有大同之心并有惜物之情
　　 她会捡起落在地上的一颗稻谷
　　 她会在开春时播种下去
　　 她不知资本与社会——她不识字，
　　 不知道除了村口的河流外面还有长江、黄河
　　
　　 她经历过弹雨瓦砾的时代，还有动乱
　　 养育她的母亲曾在动乱时被打死
　　 她哭泣，在夹缝里
　　 一个人的泪水感化不了黑暗
　　 在时代里，每个人都渺如微尘，甚至于不如
　　 微尘再小，也有容身之处
　　
　　 她养育过许多儿女，历经艰辛
　　 浑浊的泪眼目送太多人世苍凉
　　 人伤心太多，苍老时，便不愿回想过去
　　
　　 她也有过甜蜜，也有过儿孙绕膝，天伦之乐
　　 嘴角上扬，风雨后返璞归真，笑容便只为笑容
　　 猜想她年轻时，一定极美
　　 她说新婚时见过花轿排场
　　 我凝视她回忆时那皱纹里的日子
　　 那段时日，她是最美的新娘
　　 杨柳依依，她曾在河流处梳妆
　　
　　 她死去的时候曾流过一滴泪，乌鸦衔去了
　　 皱纹密布的脸上，泪水温润且冰凉
　　 别了，人生，别了，人间
　　 远村有老人，为她的死去而哭泣
　　 很多年前，她们常一起来往
　　 她活了一小个世纪
　　 曾经的太伤感，便能懂得人世辽阔且沧桑
　　 我借你一生的苦难和甜蜜诉说，越平凡，越自然
　　
　　 她如今沉睡在大山深处
　　 黄土遮掩着双眸已空洞无神
　　 白色的花朵簇拥她有暗伤的尸骨
　　 她曾与死去多年的丈夫相约来生
　　 她曾说过要护佑谁的一生
　　 她曾走过的很近又太远的路
　　 恰如她来时的一样
　　 青山重重叠叠，流水蜿蜒，草叶招摇
　　 而从炊烟里涉过的灵魂足印，越走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