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婆的身体不太好，我家近几年是么么（老婆的妹妹）在帮忙料理家务。前段时间么么不小心把手腕摔折了，还打了石膏，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么么暂时不能来帮忙了，老婆想请一个保姆，我也有这个意思。
　　 有一天，老婆从中介市场带回一个保姆，姓张，叫张桂芳，中等身材，四十多岁。一张瘦小的脸厐上长满了枯叶状的锈斑，脸颊黑里透红，泛一层猪肝色的光，眼角边有密密麻麻的鱼尾纹，一落眼就知道她是个饱经沧桑的女人。
　　 小张很勤快，一进门就忙这忙那，人也和气，开口就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与黑红的脸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特别是嘴很甜，她叫我老婆阿姨，叫我叔叔，一天到晚阿姨长叔叔短的，叫得那个甜，老婆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不过几天之后问题就出来了，老婆说她做事很毛糙，比如洗菜，从不用手去捞，拿水冲一下就放在锅里去炒了；比如拖地，只是囫囵吞枣地在地上划几下，而不是一拖把一拖把地挨着拖。打扫房间的时候，经常翻看桌子上的书和笔记本，有时候看得出了神还忘记了手头的活。没事干了，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见到有趣的镜头，竟毫无顾忌地大笑。更要命的是，她喜爱偷听我们的谈话，有时候忘了形还插上几嘴。
　　 如此这般，我老婆不高兴了，要换人，我说：“她可能刚从乡下来，做保姆的时间不长，你多开导开导，看她的模样应该是个吃苦耐劳的本份人。”说了这话后我就因公事出差了，一去就是十来天，等我回来的时候，老婆高兴地告诉我：“小张现在像换了个人似的，又勤快又懂事。你走之后，我跟她谈了一次话，指出了她的一些问题，她非常感激，说她从农村出来做保姆，三个月换了三个地方，每家未做满一个月就被主人辞了，总捉摸不出原因，听我这一说总算明白了。”老婆还告诉我，小张是个苦命人，母亲很早就死了，丢下她们兄妹俩个，父亲又当爹又当妈把他们拉扯成人，二十岁那年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不幸的是二年前丈夫从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上落下来，命虽保住了，但靠拄拐杖行走，家里大事小事全靠她。以前种几亩薄地，每年入不敷出，去年孩子上了大学，沒有牵挂了，她把地流转给了别人，一个人来城里打工，她说无论怎样总比呆在乡下种地强。
　　 我老婆是个极富同情心的人，了解小张的身世后，对她更好了，好得跟亲母女似的。空闲的时候，就带她去逛公园。
　　
　　 二
　　 小张的家离城里不远，每个周末都回去，来的时候总要从家里带些疏菜瓜果之类的农产品。我老婆要给钱，她执意不要，她说这些东西是自家田里长的，不值钱。我老婆是个从来不占别人便宜的人，有时买件衣服、买双鞋子送给她，一来二往两个的感情更亲密了。
　　 有一天，小张对我老婆说：“阿姨，您孩子多，但只有一个女儿，又远在美国，几年难得回来一次，我做您的干女儿，好吗？”我老婆几乎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从此小张改口了，叫我老婆“妈”，叫我“爸”了。自从收了这个干女儿，我老婆整天笑得合不拢嘴，我虽然感到有点别扭，但由于生意关系经常出差，儿女们又不在身边，有一个人陪着我老婆也挺好的。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早晨小张刚做完清洁，地面还没有干，我老婆不小心滑倒了，小腿骨折了，小张十分内疚，一个劲地责怪自己，在我老婆床前哭着忏悔，我老婆反倒安慰她说：“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小心。”我老婆住院了，小腿上了石膏，躺在病床上动不得。小张在医院护理了整整一百天，帮助我老婆打饭打菜，换衣洗澡，端屎端尿，日日夜夜在医院陪着，人稍好点了又每天用轮椅推着我老婆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人前人后妈妈长妈妈短的，同病室的人都以为是一对亲母女，羡慕得不得了。
　　 出院后我老婆要给小张发三千元的补助，她说什么也不要，两个人推来推去像打架一样。我老婆看她这么坚决也没有办法，就说：“好吧，算存在我这里吧。”
　　 出院没几天，小张对我老婆说：“妈，您看么么的伤也好了，要么么来上班吧，我想在您家附近找一份工作，以后来看您也方便。”我老婆听她说要走，心里很难受，说：“孩子，你继续在我家干吧，么么的伤虽然好了，但真正要彻底恢复还需要很长时间，再说我也需要人陪。”小张说：“妈，您这样作不是要开两个人的工资吗？”我老婆说：“孩子，你怎么这么讲呢，你既然做了我的干女儿，就是一家人了，多开一份工资有什么关系呢？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由于我老婆的再三挽留，小张还是留下来了。
　　
　　 三
　　 一天吃过午饭，小张接了一个电话，她对我老婆说：“妈，我表妹来城里了，要我陪她去街上转转。”我老婆说：“去吧，反正下午没有多少事，转完后你把你表妹带来一块吃晚饭。”下午5点多，小张果然把表妹带来了。那女的看上去约三十来岁，年轻漂亮，打扮得很时髦。小张说表妹姓李，跟她是邻村的，是她妈妈表姐的孩子，在深圳打工，因家里有事，刚从深圳赶回来。迟疑了一会儿，小张不好意思地问我老婆：“妈，我表妹想今天住在我这里，你看行么？”我老婆说：“好啊，只要小李不嫌弃。”
　　 第二天早晨，小张对我老婆说：“妈，今天想陪表妹回家一趟，休息两天再过来。”老婆连连说“好！好！”
　　 两天后，小张给我老婆打了个电话，“妈，咱家自留地的土豆熟了，我想在家还呆几天，把土豆刨了再过来。”讲完后还不忘叮咛一句：“妈，你可别忘了吃药啊！”我老婆说：“你安心在家里办事吧，不要担心我。”
　　 几天很快就过去了，小张没有来；一个星期过去了，小张还是没有来，我老婆就坐不住了，打电话过去，关机。再打电话过去，还是关机。我老婆急了，嘴里不停地念叨：“这孩子到哪里去了？怎么连电话都关了呢？”我也感到很奇怪，平日出门迟几分钟回来都要打电话的，怕我老婆担心，这次怎么天天关机呢？我和老婆怕她出事，忧心忡忡地来到了中介所，向他们反映了小张的情况，他们说有小张家里的详细地址，马上派人去了解。
　　 晚上中介所电话打来了，说小张和她表妹几天前就出门了，到深圳打工去了，我们担心出事的顾虑打消了，但不理解小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我老婆几乎每天都要在我面前提起小张，她说：“小张是个好孩子，还有一个月的工资没领呢，怎么就走了呢？一定是那个表妹使得坏，看那身打扮就知道不是正经人。”
　　 一天下午，一个电话打来，我老婆一看是个陌生电话，这在往日是不接的，因为陌生电话大部分是骚扰电话。自从小张走后我老婆什么电话都接，她害怕错过接听小张电话的机会，她相信小张总有一天会打电话来的。
　　 “喂，你是刘女士吗？”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我是，你谁呀？”我老婆有一种预感，急切地问。
　　 “我是深圳市公安局的，你是张桂芳的干妈吗？”
　　 “我是，小张在你哪儿？”
　　 “张桂芳涉嫌引诱妇女卖淫被公安局抓住了，判她行政拘留7天，罚款五千元。我给你一个账号，你马上汇五千元过来。”
　　 “什么？你说什么？”我老婆惊得目瞪口呆。
　　 那人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老婆才慢慢缓过神来。我老婆听明白了，那人说小张拉皮条被公安局拘留了，要汇五千元赎人。
　　 我老婆是个聪明人，虽然年纪大了但并不糊涂，现在骗子太多了，她必须弄个水落石出。
　　 “你叫小张跟我通个电话行吗？”老婆问。
　　 “好吧。”那女人答道。
　　 “妈，我对不起您，我没脸见人……”电话那头响起了小张的声音，她边哭边说：“妈，我是被表妹骗到深圳来的，一到深圳就被一伙人把身上的东西全搜了，不允许我与任何人联系，逼迫我在酒店门口发色情名片，被警察抓到了，说要罚款……”
　　 “别说了，孩子，妈马上给你汇钱来，今后可要多长一个心眼啊！”
　　 听了小张的哭诉，我老婆叹道：“多么本份忠厚的孩子啊，却被自己的表妹害成这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四
　　 几天后小张回来了，整个变了一个人，两眼深陷，目光痴呆，脸色煞白，身子瘦得皮包骨头。一进门就跪在地下，哭着给我们瞌头，我老婆连忙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在沙发上，她一边哭一边讲述事情的经过：“表妹不是人，骗我，说去深圳酒店打杂，每月可挣1万多块。我不相信，她说不信你自己去看看，路费她出，所以我就跟您撒谎，说家里有事，实际是想去深圳看看，如果行再打电话告诉您，如果不行就回来。那知一到深圳表妹先坐车走了，来了两个彪形大汉，把我身上的手机、身份证和钱全搜了，说是替我保管，然后把我带到一间十几平米的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下，几床脏兮兮的被子垫在地下，上面躺着6个中年妇女，一问才知道都是拉皮条的。她们被人控制着，每天在各个酒店大门外散发提供色情服务的名片，如果被警察抓住了不仅罚款还要坐牢，这里的人都曾经被抓过，听了她们话我毛骨悚然。第二天上午我被迫跟她们一起去酒店大门外发名片，由于没有经验，第一天就被警察抓住了，说要罚款，我又不敢找亲戚朋友借，万不得已才想到您……”
　　 听完小张的哭诉，我老婆的眼圈也红了，紧紧握住小张的手安慰道：“孩子，今后一定要吸取的教训，千万不要轻信别人的话，如果你愿意还是来跟妈做伴吧。”
　　 “谢谢妈，您是我的大恩人，只要您需要，我愿意侍候您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