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木
我回过头对他说:“我是不是长大了?”
“呵呵,可以一个人生活并不代表就是长大了。”南木头也不抬地回答我。
床铺上一直有个床位空着,直到第二天就要军训了,这才出现了一个黢黑精神的小伙子,拿着板砖大的手机,直直走到自己那空着的床铺,直直地躺下,直直地盯着手机(后来我们把他叫“三直南”)。这是我和南木的第一次见面,准确地说,我只看到他1/3的面,因为他的脸,一直被他诺大的手机挡着!不过也好,我的诺基亚在宿舍有伙伴了。
说实话,我是先记住我们班班花的名字,才又记住同宿舍“南木”这个名字的,他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弱了,弱到我们集体打扫宿舍卫生,他悄悄躲厕所用他的“板砖”看了半个小时的小说(后来我才知道他这个“三直南”看的是电子书,那个时代我虽然没有追过,可还是有点耳闻,什么《斗破苍穹》《凡人修仙传》《黑道学生》都是比较流行的),然后,我们硬生生的没发现他。回来后大家已经收拾完毕,他还大言不惭地说“你们收拾的好快”,大伙面面相觑,七个人七千万只草泥马在心中奔腾而过。
我把南木这种生活称为“三直一点”,直直地走路,直直地躺床上,直直地盯着手机,看完一页,拿手指一点,翻到下一页,继续看。
有一天我盯着南木的手机问南木,你是不是喜欢吃核桃?
他头也不抬的看着我:“要用来砸核桃的话,你的诺基亚更合适吧?”
“靠,让这小子摆了一道。”就冲这句话,我也要换手机。
后来我还是了解到南木钟情于“板砖”的原因,据说是怀旧。他怀旧的情结可不单单是这个,外语较之于语文,在他看来,就是新事物较之于传统事物。所以,这个三直南以语文110的高分,英语48的低分和我们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刚刚开始,这一话题一直被我们津津乐道,后来在一件事后我再也不提这茬。
因为我觉得我高考70分的英语是可以在48分面前炫耀的,所以我早上第一句话,就是对下铺的南木说“goodmorning”,他也有自己的办法,回我一句“youaredog”,他说他就会这么一句英语。我说“mygod,他又回了一句“youaredog”。
所以,在507宿舍出现了一段非常奇怪的对话。
晚安……你只狗。
让我们一起吃饭……你这只狗。
明天见……你这只狗。
别的宿舍不懂其中缘由,随口崩出的一句英语,南木都会那样回礼。为此大家都莫名其妙。
我们虽然都不喜欢英语,可好在我们都喜欢英语老师。因为她年轻,端庄有礼,长的也漂亮!
英语老师从不点名,还和我们一起去多媒体室看电影,还是双语字幕,我悄悄地问邻座的南木,你瞧,英语老师多漂亮?
南木头也不抬,回了一句:“不点名的老师对于你来说都漂亮吧?”
“靠,确实对于现在翘课打cf的小敏和阿杰来说是这样,可对于我来说,我是真觉得她漂亮。”
“youaredog。”
下课的路上,我和南木偶遇英语老师,她和我们并肩走了一段,自然只是寒暄,大一的我们还没学着和老师开玩笑。只是临别的时候,老师回头和我们说“seeyou”。
我一记飞脚把南木踢爬,他感恩戴德地捂着嘴和屁股向我道谢!英语老师一脸茫然,我说:“没事,老师,上节武术课,我练习一下,拜拜,明天见。”
“谢谢你,子木,要不然,我一定条件反射说出那句youaredog。”
我发誓,我再也不和你说英语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少言寡语的南木是有女朋友的,据说来学校报到的时候就一起来了,长发及腰,眼睛会笑,是个美女!可一直没能见一次,每次只是听到南木接电话,嗯嗯啊啊的回答几句。从来没有甜言蜜语!我敢保证,冲他这态度,一定阿杰形容的有点过分了,可后来,一次南木过生日,见到白甜。
“妈的,过分的是南木,这小子怎么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都不和她每天打电话!”
白甜是那种大家闺秀的类型,长发及腰,眼睛会笑,没发现阿杰描绘的挺准!南木和白甜的故事,我也是后来才慢慢熟知的。
他俩是从高中相识的,白甜毫无疑问是那种人见人爱的类型,每天屁股后面一群男生有事没事献殷勤,可唯独楠木不在其中。每每总是一个人,直直地坐到座位,拿个篮球,座上永远一本小说!也许就是这种与众不同吸引了白甜,高三的时候,他俩竟然走到了一起!每天南木骑着自行车,后座上白甜幸福地坐着。车后,那群当初献殷勤的男生咬牙切齿地跟着,好像南木吃了他们薯片一样,而南木也确确实实吃了他们的薯片,因为白甜把他们送的薯片通通塞给了南木。
南木上大学后,白甜家人给她找了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就在离市区不远的地方。休息的时候,坐公交常到校园找南木,两人一前一后,总能在校园的小路上遇上他俩。
有一次,身边的小学妹林夕问我,那就是南学长的女朋友么?
我说是啊,怎么?漂亮吧?
她撅着嘴问,为啥他们一起走路要离那么远?
我说:“因为距离产生美啊?”
她挽着我的胳膊:“那我们距离是不是太近了?”
“有吗?我觉得还能再近点。”
是的,我觉得林夕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长不大,可在我看来,我才是那个长不大的人,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时候我们大二,英语老师换了,新的英语老师用满是麻子的脸告诉我们,真的并不是所有不点名的老师都是漂亮的、顺理成章的。我们陆续逃课,没出意外的英语全挂,挂就挂吧,不挂科的大学是不完整的。可出乎所有人意料,南木的英语60分,正好及格!我准备找这不能同荣共辱的混蛋算账。
“子木,白甜要和我分手。”
“呃……那个你的英语及格了,没挂。”我说不出话来。
“子木,白甜要和我分手。”
“靠,你丫的整天只知道看电子书不理人家,也难怪会和你分手,都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你整天捧着电子书是不是觉得你丫的坐上人类进步的电梯了?”
“……呃,不好笑么?”
阿杰,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尴尬的不再说话。宿舍一片沉默!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昨天,电话里。”
“为啥?”
“她等不起我了,家里人不同意,给她找了一个生意上合作伙伴的儿子,条件很好。”
“她什么意思?”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分手了,怕彼此耽误。”
“小姑娘向你撒娇了,过几天就好了。”我试图说了句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话。
“子木,你知道吗?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约定,不管多生气,不要提分手两个字,如果其中有一个人提了,那么另外一个人一定要放手,绝不可以挽留。”
“真的没办法了么?”
“嗯,她是认真的。”
“你现在是不是特后悔当初没和她好好讲电话?没对她好一点,没更爱她一点?”我悠悠地问他。
“你不是我,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没有和她好好打电话,没有好好爱她?”他结巴地说完这句。
“可是你现在不是还可以去爱她么?现在最无助的是她,不是你,如果明天必须分开,可你不是有今天么?为什么一定要把明天的分手影响到今天的去爱了?是非分不可,可也不是非现在分不可不是么?既然你现在还能找到她,为什么不去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呢?南木,我不管你的爱情观是什么,也不管你怎么维持自己的爱情,在我看来你确确实实在电话里该说爱你的时候说了再见,在校园里该拉手的时候你却走前面。如果爱不能挽留,那多爱一会总可以吧?”我一股脑说了很多。
南木似乎听进去了一些,不再问我也没再理我。后来南木三天没来上课,回来的时候,换了一个新手机。我没问他离开的三天到底去干嘛,也没问他为什么不再怀旧,换了手机,当晚我们拎着酒在操场喝了一夜,都没有醉。躺在操场的草坪上,南木看着夜空。
“我的爱不能炙热的像太阳,甚至不能明亮的如月亮,我只能将我的爱分成一点一点,就像这夜空的星星一般,一天给你一个,一天给你一个。”
“妈的,像你借钱你有多少借多少,到爱情这里了,变得这么吝啬。”我骂道感叹着的他。
“子木,我和你不一样,你可以为了今天爱一个人花掉明天的爱,我不可以,我得为明天考虑。”
“靠,说你了,怎么扯上老子了?”
“你说你透支未来去爱一个人会爱多久?三年,五年?”
“南木,如果你非要把爱量化的话,我可以把我未来十年的爱都透支出来,用在这大学四年的林夕身上,如果注定我们只能在一起四年,我想我更应该好好去爱她,哪怕四年后我没人可爱,也没人爱我,我都愿意。”
“有毛病。”南木睡前和我说了这样一句。我知道他难受,泪水滑过他的脸颊,月光下,一道明晃晃的泪痕分外刺眼。
我是不能喝太多酒的,每次第二天浑身酸痛,我以为这也是过敏的一种。后来,在一次喝多后阿杰偷拍了一张我裸照后,我才知道原来喝醉后的我总会把被子踢老远,结果小风一吹,第二天不盖被子的地方指定疼。阿杰发现了这个规律,所以,每次喝完,他想让我第二天腰疼就腰疼,第二天腿疼就腿疼。有时候把被子盖一半,来个半身不遂。这晚和南木躺在操场一夜,第二天,他拍拍屁股走了,剩下我身子僵硬,近乎瘫痪。为此我让他给我捶了一个星期的背,我说我够不着背,只能他捶。
我的大学还算和大部分大学生一样过得有意义,参加学校社团,排练学校安排的节目,还到了学校校报编辑部,荣获优秀裁判,优秀支教学生干部,优秀校干部等不疼不痒的荣誉。而后我们再也不在南木面前提白甜,一如我们再也没有在他面前说英语一样。之后他一直勤工却不俭学。因为他一直打工,打工,挣来的钱也没节制的不知花哪里了,他说,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么,我这么年轻。
“你这么年轻,怎么五年了也没再找个女朋友?”这是我毕业后三年再次见到南木时说的话。南木路过我工作的城市,同行的还有啊杰和天宇,我们说好不醉不归。
“你不也是,和林夕分开两年了还是一个人。”南木回答。
“靠,老子还年轻!”
“妈的,你这个80后装嫩。”
“我是90后,只不过身份证上错了,这样可以提前一年退休。”
“是啊,也可以提前一年不去爱一个人。”南木喃喃自语。
这天,我们也喝了很多酒,坚持着回到我在的公寓,各自睡去。阿杰酒量超群,我想我这一辈子也不会有他一半酒量。回来他扔给我一个被子,照顾其他人睡觉去了。
第二天我又腰酸背痛,追着南木给我捶背,他一边捶,一边说:“你这毛病怎么还有?我们不在你找谁去给你捶背去?”
“你们不来,我不敢醉。”我随口回答。是啊,即便是从事业务,经常不离酒场的我两年来也没醉过了。
“你小子,又矫情。”南木道。
“是啊,我又矫情,可是这两年来我一个人挺过来了,一个人吃饭,洗衣服,看电视,一个人吃火锅,看电影,一个人经历了三百多个灯红酒绿的夜和三百多条四下无人的街,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你说南木,我是不是长大了?”
“呵呵,可以一个人生活并不代表就是长大了。”南木头也不抬地回答我。
短暂的相聚,南木他们匆匆离开,我又成了一个人,透支了半个月的工资请了他们大吃一顿。这时候,我又想起了我和南木晚上草坪上的对话。
“你说你透支未来去爱一个人会爱多久?三年,五年?”
“南木,如果你非要把爱量化的话,我可以把我未来十年的爱都透支出来,用在这大学四年的林夕身上,如果注定我们只能在一起四年,我想我更应该好好去爱她,哪怕四年后我没人可爱,也没人爱我,我都愿意。”
有人说,青春就是用来怀念的,那些青春里爱过的人,在你青春没有的时候也跟着青春一起消失了,我坚信这句话是正确的,所以我一直不敢去长大。和南木一样,即使很独立了,可以一个人生活很久,也不愿意承认长大。可能对于我们来说,长大后,就真的不能爱那个人了吧?哪怕,那个人已经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