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大亮，一团一团的浓雾从那边街道上涌过来，把小敏走的路几乎全部挡住。她使劲地睁了睁眼睛，似乎还是看不清前面的路。一道车灯打过来，在他的身上一晃又消失了。四周仍是被浓雾笼罩着，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响，她似乎感到有些恐惧。
　　 未到六点钟爷爷就把我叫起来了，快点起来，该上学了，隔壁的小东早已走了。我还想睡吗，累死我哪。昨天晚上，我赶作业，做了八科作业，每科有十道题，把我的手都写软了，有的题根本不可能去认真想，没有时间啦，只是抄答案了，否则，课代表老师难应付啊，直到十二点才做完，我才做了一个好梦呢。
　　 爷爷也不容易，八十多岁了，用我学到的一个成语叫“风烛残年”。自从进城照顾我读书，他就开始学习做饭，洗衣服，扫地，这是他从前在农村里没有做过的。他的手骨瘦如柴，切菜时还不住地打颤。他的气力也比从前小了许多，上街买菜还得请隔壁的李阿姨给他提，但他成天还是乐哈哈的，在我们租的房子里晃来晃去，高兴得像个小孩子，有我孙子在身边，他咋不乐意呀。每晚在睡梦中就似乎听到厨房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城里的高楼里没有乡下的老鼠吧。肯定不是，经过我反复思考和观察，那是爷爷在做早饭，因为每当我一骨碌起床，热腾腾的饭菜就摆在我的眼前，稀饭，油条，两个下菜，一个鸡蛋，一盒蒙牛牛奶，不是爷爷是谁呢，难道是神话里的田螺姑娘？今天早上也是如此，他还特意给我加了一份我从小就爱吃的泡菜，这时牙齿上还留有那香喷喷的气味呢。
　　 到学校要穿过市中心，不知爷爷带我走了多少回才走熟了，现在不用爷爷带我了，我已经是一个十二岁的初中生了。雾罩在路灯上，流出一道道黄色的瀑布，渐渐可以看清街上挤满车辆和人流，车挤人，人挤车，车和人煮成了一锅粥，难以分清。在城市里过街，不仅要学会走斑马线，还要学会像鹿子那样奔跑，那些想挣钱的出租车即使在斑马线上，也不会让我们赶路上学的学生过去。我记得我们乡下的路，虽然有的地方还是土路，走起路来多么自由，即使山湾里的那条大黄狗在路上遇见了我，也要让一让路，这里就不同了。这时，我已经穿行在飞速的车辆之间，我没时间想了。
　　 为什么叫白鹤湾呢，我不知道，也许很多人也不会去深究，我这个从乡下来的娃娃更没有资格去追问。白鹤生活的地方应该有河流，这里却是一座山；白鹤应该是自由的，这里却用围墙圈起来，我们走不出去，难道白鹤就能飞出去吗？我的乡下学校那么好，一样是高楼，宽大的操场，更让我难忘的是山前那条小溪，清澈见底，可以看见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我的小姐妹们都跳下去抓鱼，当然，鱼儿是抓不住的，结果弄得我们全身都湿漉漉的，回家让大人们骂了一顿，但心里还是乐滋滋的。那水的清凉的感觉，那鱼儿游动的身影，那小溪上飘动的清雾如薄纱一般，给人美妙的感觉，又怎么在乎那叽叽喳喳的妈妈的唠叨呢，不像城市里这浓重而让人窒息的雾。
　　 城里的学校教学质量好，我们也要出去打工，才修了房子借的钱还得还，我听妈妈对爸爸说。她爷爷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怎么照顾敏儿呢，爸爸说。我们跟她爷爷商量一下吧。妈妈不耐烦地说。我知道家里说话办事妈妈是老大，妈妈说的话就是决定，我想，我一定会到那个城市里去读书，城市里那个学校又是如何呢，有没有乡下学校的一样的小溪呢。
　　 不是一条小溪，而是一条大江呢。当我第一次站在这所学校门口，望着那条从白云里钻出来的大江时，我的心情是多么激动，我发誓一定要好好把握自己，像在乡下那所学校里那样努力学习，每学期都捧回来一张奖状，让爷爷妈妈爸爸高兴，给我买许多好吃的东西好看的衣服。当然罗，现在我长大了，我要买许多漂亮的衣服，不能让城里的同学说我老土。
　　 学校的气派非常大，光一个操场就可以装下我们几个乡下的学校。学校都是现代化设备。妈妈真是英明，非常正确，她的女儿一定会给你争气的。可是，妈妈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上周我可出丑了，那天第二节课后，我刚从凳子上站起来，准备出去活动，邻座的调皮鬼李军就大声喊，快来看啊，朱敏出血了！我自己吓了一跳，我没有受伤，哪来的血？我回头一看，的确我坐的凳子上满是血，我裤子上也有血，我顿时吓得大声哭了起来。刚走进教室的班主任秦老师闻状，挤到我跟前，看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便大声喊道，都出去跑操，这里没有什么事。同学们便一个个走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在教室里。秦老师先找来毛巾和卫生纸擦尽了我凳子上的血迹，然后才询问我的身体情况，我回过神来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秦老师还交代了我以后应该注意的事项，问我母亲在不在家。我说没有，她就说，以后有什么生活上的疑问，一定要给我讲。我顿时感到长大了，我不再是小学生了，我进入了青春期了，要是你在我身边，我会有这样难堪吗？我不怨你，你为了还钱不得不赶到万里远的沈阳去做工，跟爸爸一起住工棚，冬天那里冰天雪地，气温零下三十几度，你还要坚守，你的手都冻烂了，还要到工地去抬钢筋，你有多辛苦，女儿不知道吗？可我也有许多烦恼，我进城才几天，又没有朋友，我又向谁述说呢？
　　 最烦恼的是学习上的问题，你和爸爸又是租房子又是托关系把我送进了这所好学校，一心要我成龙成凤，我努力啊，就是赶不上城里的那些学生。特别是英语，我们乡下小学里根本没有认真学，到了这里可是主科啊，老师抓得特别紧，你看到张老师那双如刀般锋利的目光向你扫射过来，你就知道大祸临头了，我不就是一个单词的字母拼错了，其余的二十五个单词都写正确了，轻的要挨批评，重则要受罚。我的邻座王小几乎天天挨手板，握笔都痛呢。我的其他科学得还可以，就是考试如牛毛多，难以适应呀，周测、月考、单元测试、小结测试，几乎每天都有考试，考试后老师们的脸都失去了笑容，好像我们欠了他们百万美元，我们几乎是为考试而学的，我们的生命里就只有考试。学校门口的标语那是应付上级检查而挂的，他们哪里知道我们的苦楚呢。一上课，老师就拉长了脸，笔记记了一堆，不知我买了多少笔芯，我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我没有把你们给的零花钱拿去买吃的，我知道你们给我的钱来之不易，爷爷又经常生病，奶奶几年前就去世了，那时我还是个懂事的娃娃，我不向你们要钱吃零食。只要你们不强迫我考全年级前十名，我就有信心了。我曾暗地里下了一次一次决心，一定努力努力再努力，但我考七十九分还是要受老师批评，老师们为何不理解我们呀，我的压力好大啊。有的同学一听考试，就感到世界末日来了，紧张的很，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甚至想到了轻生。
　　 爷爷只是给我煮饭，守着我每晚把作业做完才让我睡觉。爷爷说，这是你们给我定下的规矩，我有能力逾越吗，我心累啊，我实在是想美美地睡一觉啊。你还让我去袋式补习学校去补课，我可坚决不去啦，我想星期天好好休息，陪爷爷去滨江路走走，爬爬凌云山，逛逛桂博园，你们不在他的身边，我要替你们尽孝呢，有时间我还会去文轩店翻翻书，增长我的知识，你说好吗。
　　 没长眼睛！快让开，这是那些打摩的人在骂我。我不再想了，否则上学要迟到。这条街实在是太拥挤了，车流人流混合在一起，如夏天涨水时候的城外的那条江水，灰尘扑面，笛声震耳，哪有我们乡下的路那样好走，我的书包也忒重了，在我的肩膀上留下了两道血印，我还真不好意思给爷爷讲，爷爷多次说给我提书包，他那么大年纪，我好意思要他帮我背书包吗?
　　 快到校门口了，一颗矮小的榕树孤零零立在大理石做围成的土堆里，在车流人潮中痛苦地摇曳着，越来越浓的晨雾将它紧紧裹住，它似乎在大口喘气，想要呼吸一点清晨的清新空气。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我们老家后山上那片樱桃林，鲜红的樱桃是多么诱人，绯红的樱桃令人谗言欲滴，我想，在今年樱桃成熟的时候，我一定求爷爷带我回趟老家，去尝尝那酸溜溜的樱桃，坐在樱桃树下，享受一下家乡清新的山风和和煦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