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脑子有病！
　　 您脑子才有病呢！
　　 如果没有病，为什么从前年至今年，你在哪家企业都呆不了三个月？
　　 那是因为他们企业本身有问题，您搞清楚状况好不好？我现在真的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女儿！
　　 此时此刻，我倒希望你不是我亲生的，免得丢尽了我的脸面！
　　 “嘭”的一声，房门关上了！
　　 一位少女断断续续的哭声，在大港小区四栋一至三层楼道间传了开来。
　　 空气中，还夹杂着一阵高压锅里气压正劲的“滋滋”声，一股好闻的墨鱼炖排骨的香味正四散开来……
　　 小时候，小刘被父母寄养在乡下，每次遇上有肉或好吃的菜，她懂事地强行咽着快要流下来的口水，端着饭碗只用筷子夹几片菜叶躲得远远的。
　　 如果婶婶不叫她，她就决不碰那些难得一见的荤菜。
　　 当然，碰到叔叔在家的时候，婶子就会热情地往她的碗里夹瘦肉，明明只是做给叔叔看，她也觉得无比的开心。
　　 还有，父亲每月给婶子寄生活费，都会第一时间从邮局寄一个好玩的电动玩具给婶子三岁的儿子。而她，却连一个小一些的布娃娃也没有。
　　 虽然，她从小不喜欢和男孩子争玩具，可是她心中，一直盼着，能有一个漂亮的布娃娃。这样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有布娃娃陪着自己说说话。只是，她一直把这个愿望放在心里，没有在父母面前说出来。
　　 直到读大一的时候，她用省下的生活费，去超市买了一个一米高的毛绒洋娃娃，却不料被母亲看到了照片，当时就骂她乱花钱。以至于到后来，在母亲眼里，她做任何事情，都被认为是不对的。
　　 其实，小刘与母亲这样的争吵，近三年来发生过无数次，每次总是以小刘的哭声收场。哭过之后，小刘会将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不吃也不喝。
　　 住在大港小区四栋三楼的这户人家，平常只有两人。父亲一如既往地常年在外地打工，弟弟在省城读大学。每次，小刘与母亲发生“战争”，家里连个劝和的人都没有。
　　 小刘和母亲都是倔脾气。
　　 长期以来，只要小刘坚持不踏出房门半步，母亲就对她不闻不问。
　　 在母亲的印象中，记得最清楚的，是女儿出生那天的情景。
　　 那天，天快黑时下起了小雨。她和老公在东莞同一家电子厂打工。
　　 肚子开始痛的前半小时，自己还在电子组装车间的流水线上。
　　 人还没到产房门口，羊水就破了！
　　 然后，是撕心裂肺的惨叫与命悬一线的挣扎。
　　 由于胎位不正，医生坚持要剖腹产。
　　 她当时说什么也不同意！
　　 因为做了手术，休息的时间就会更长，那得损失多少工资啊！
　　 幸亏，她的坚持没有造成事故，不然的话，她和女儿之间，或许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女儿满月之后把她送到乡下托人抚养，夫妻二人又继续打工。每年，只有春节才能回老家和女儿短暂地相聚十三四天的样子。
　　 记得女儿七岁的时候，在乡下读一年级。有一次她因为娘家有事临时回家，拿着照片去学校门口接女儿，当时女儿就从面前走过，她根本没认出来。后来当她抱起女儿的那一刹那，女儿拼命地反抗，对她拳打脚踢，还骂她是拐卖儿童的坏女人！
　　 那回，她只陪女儿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早离开的时候，她知道女儿明明是醒了的，却不愿睁开眼睛看她一眼。
　　 临上火车的那一刻，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流在了那条刚买不久的粉红色围巾上。后来，她再也没有戴过那条围巾，她把它压在箱底珍藏起来。
　　 回到工厂后，老公问起女儿的情况，她只是浅浅地一笑，拼命地忍住快要流下的眼泪说了四个字，一切都好！
　　 眼下，做母亲的当然知道，女儿的房间，有着足够的零食，就算三天三夜不吃饭，也饿不死她。
　　 可现实存在的问题是，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好不容易靠辛苦打工赚来的钱，养大到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已经三年了，却连一份稳定的工作也没有。
　　 女儿原本在学校学的专业是财会，可是，由于缺少经验，找不到对口的单位。女孩子嘛，做不成会计，那就当文员嘛，在小县城里一个月能拿三千多块的工资，也能保住个人的开销，至少不再需要向父母伸手拿钱。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每份工作到手，最长的干了三个月，最短的只有三天，女儿就主动退出或是被单位婉言劝退了。
　　 每回问她原因出在哪里，她一脸的茫然，更多的时候甚至是一副极其委屈的样子，似乎她自己永远是正确的，所有的错，出在单位的制度或相关的人员身上。
　　 在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找不到问题的症结，怎好对症下药呢？
　　 每回问女儿，她只会哭。问单位，人家也懒得说那么详细，只讲几句诸如“孩子还小”、“孩子还是不错的，只是不适合我们这个企业，她应该有更好的发展空间”等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先冷处理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说吧。
　　 这一看，时间又过去了半年。
　　 女儿几乎整天足不出户，除了吃饭和上洗手间，就是呆在房里玩电脑和手机。唯一起变化的，就两点：一是自己银行卡里原本就不多的余额越来越少；二是体重在飞速增长。
　　 小刘的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是急归急，但也无计可施。
　　 有一天，电视剧里一位家庭主妇的话，令小刘母亲茅塞顿开。
　　 对呀，为什么不帮女儿介绍一个男朋友呢？
　　 只要开始谈恋爱，也许一切糟糕的状况都可得到改观的呀。于是，小刘母亲到处托熟人，为女儿物色合适的男孩子，每周为女儿安排一场约会，当然每次她会提前为女儿把关。
　　 奇怪的是，前前后后见了二十三个，小刘却一个也没看中。倒是这二十三个男孩子中，有两个明确表态，愿意继续与小刘发展。
　　 小刘却死活不愿意，一个是嫌对方模样长得老气，不爱说话。还有一个是嫌人家男孩子鼻子上面长着一颗黑痣，说是恶心死了。
　　 哎哟，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正当小刘母亲一筹莫展的时候，发现女儿近来开始注重打扮，也爱出门了。
　　 某天，小刘大声地向母亲宣布，自己已经找到男朋友了！
　　 小刘母亲非常吃惊，笑着问对方是谁？
　　 小刘点开手机，发给母亲一张照片。
　　 母亲看到了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大叫一声“我的妈呀”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半个月后的某天傍晚，小刘母亲顺利出院了！发现家里只有从外地赶回来的老公，女儿不见了！便问老公。
　　 女儿呢？去哪儿了？
　　 对不起，你在病中，我一个人做主，把她送走了！
　　 送哪儿了？
　　 省城精神康复中心！
　　 那她离开的时候，给我留下什么话没？
　　 她说了——女儿说，我的脑子没病，你们的脑子才有病呢！不然，我一岁到十四岁，你们都在外地打工，把我一个人扔在老家乡下一位近亲婶子那儿抚养，除了给钱，你们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十岁时，我被村里的一位坏男人侵犯了，痛得几乎昏死过去，当时你们又在哪里呢？你们欠下的债，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老公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
　　 小刘的母亲陡然觉得胸口痛得厉害，伸手想扶住眼前的一把椅子，没想到还是跌倒在地上。
　　 南国某个小城夏夜的街道上，一辆120急救车正在拉响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