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二零一七年七月三十日上午八时三十五分，祖母离我们而去了。几天来，我对祖母的忧思却着实难以排遣。大地茫茫，凄凉零乱的梦一直萦绕在我的四周，我睡不熟，只能起来把自己的忧思从心头移到纸上。
　　 祖母出生于一九二三年农历六月初一，正是炎热的夏日，所以，每年过生日都未能好好地热闹，只是买点菜在家中小聚，记得九十岁时在饭店也是自家的几位亲朋，连爆竹祖母都没有让放，这在我的心里一直感觉有些内疚与不安。
　　 祖母十九岁时嫁给我的祖父，只生有我的父亲一人，也许是独子，祖父母对父亲的爱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祖母姐妹三人，弟弟一人。六十年代初期，一姐一妹与弟弟去了宁夏，祖母一人留在家乡，所以在我懂事的时候，只知道祖母在家乡的老亲戚中有两位表弟和几位叔伯兄弟，尤其是一位姓季的爷爷与一位金宏爷爷至今还保持着亲密的联系。
　　 祖母一生中都很乐观，为了这个家，总能想方设法去克服许多艰难与挫折。祖母为人热情大方，不管是年长的还是小辈，都愿与她说说笑话，拉拉家长，对一些不顺心的事从不与人计较，也不会记在心上，总是说过去了就算，与人无怨无悔。
　　 祖母一生勤劳俭朴，洗衣做饭，种田喂猪，总是把好的舒服的让给别人，自己从不喊苦叫累。每年给她买的新衣新鞋总是舍不得穿。
　　 祖母带着她的乐观，她的勤俭，走过了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二次土改，迎来了新中国的成立；接着又经历了大跃进，文化大革命，三次土改，又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时代。走过了一年又一年，头发由黑变成了霜白，面纹也干皱了。就在三年前的正月初九，她的曾孙结婚的第二天，我突然发觉，也许是过度兴奋，她说话突然变少了，叫人时经常混淆，记忆也明显衰退，坐在那里，对一些事不闻不问，性格明显出现变化，有时还出现幻觉，此时，我知道祖母可能有轻微的老年痴呆症了。我让父母要多多注意照顾，可她一样仍扫地喂鸡，烧火煮饭，一样与来玩的老人们谈论，与年轻人说笑。
　　 经过萧瑟的深秋，经过阴暗的冬。转眼又过去了三年多，与她经常说话的一些老人一个个相继去世，祖母变得更孤单寂寞。我只要有空就会回去与她说说话，看看她吃的什么，穿的什么，冬天床上是不是暖和，有没有灌热水袋，夏天身上有没有痱子，父亲有没有在帐顶上按上微风扇，母亲是不是已将她的凉席擦干净。
　　 过年了，二零一七年正月初一，天气有些冷，祖母穿上新棉衣，我又给她在里面加了一件妮子中大衣。村上年长的年少的都来叫祖母了，我的孙子也来拜老太太的年了，老太太见到宝宝露出了那和善而又慈祥的微笑，祖母还从里床拿了一条糕和一个红包给她的曾孙，嘴中不停地喊着“宝宝，宝宝。”从心里感到满足感到欣慰。
　　 几多牵挂，几多泪水。祖母老了，今年的清明节，祖母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已无力帮上多少忙了。到中午时，我与妻子匆匆赶到家，帮着整理桌椅，端饭上菜，敬香祭祖。祖母你就不必弯腰嗑头了，双手合十向祖上拜一拜吧。吃饭时，我为祖母到上一杯饮料，夹了许多她喜欢的菜肴，她吃得很香，也好开心，我从心中感到些许高兴。
　　 五一节后，祖母走路已感觉有些吃力，我关照母亲就不要去妻子店里帮忙了，就在家中忙忙家务，照顾祖母吧。每天中午，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都会回家看看，喊一声“奶奶”。祖母坐在门口的滕椅上，见到我回来，会告诉我一些情况，虽然有些颠三倒四，但我心中明白她说的意思。五月十三日，祖母的娘家侄儿与女儿的孩子从宁夏到上海特地过来看她，她还能认得表叔，互相说着一些话，回顾着过去的一些情形，表叔说过一段时再来看她，吃饭时还对着大姨拍了好多照，谁知这却是最后的见面呢！
　　 进入六月后，天气渐渐热起来，祖母有时坐到大门口，有时坐到后门口，哪里有风就坐到里，她还能自己吃饭，洗澡，上厕所。母亲每次做好饭菜后都要端给她，每次都会打水给她洗脸。今年农历闰六月，六月初一，祖母九十五岁了，与往常一样，买了菜，还下了面条，祖母吃了一些。我与妻子商议，在母亲房间里装上空调，假如天热，就让祖母睡到父亲旁边的床上，这样晚上也有个照应。
　　 天有不测风云。七月初，祖母突然感觉左胸部有些痛，脚也有点肿了，老年支气管炎又犯了，急忙请来医生给她挂点滴，可脸部也肿起来。医生让停几天观察下，我每天总要回去看看，过了两天，总算有些好转，心里也平静了下来，脸上也不那样肿了，喉咙里也不那样气急了，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我关照父母，每天都要给祖母吃药，降压片，支气管炎片，还有阿司匹林等。祖母每年一到夏天，身上就会有痱子，可今年还好，在祖母洗澡后，母亲都要给她擦上花露水。父亲请来理发匠给她剪了发，中午我到家时，祖母摸着她那霜白的头发向我微笑着。
　　 祖母是位坚强的人，从来不愿去麻烦人。七月中旬的一天，她在母亲去厨房时，自己慢慢去卫生间，由于脚上无力，一不小心，嗑在了卫生间的门框上，手臂上，眼眶上都青了，额上还肿了个泡。中午，我到家，她告诉我怎么回事，没有谁知道我当时心里是怎样的绞痛。我又到网上去查找消肿止痛的药，服了几天后，终于慢慢消退了。
　　 可好景不长，这个夏天特别地热，也特别地长。七月二十三日，祖母突然又感身体不适，我让妻子又打电话请来医生，给祖母看后又进行挂点滴。星期日，我哪里也不去，一直陪在祖母身边，一会喊一声“奶奶”，她知道我在喊，每次总答应我，无力地睁开眼睛看看我。隔壁的婶婶也来看她，村上的二姨娘也来看她，还有村上许多平常与她说笑的人都来看她，祖母点着头。母亲给她喂汤，喝水，喝粥，每次都还能吃一点，又给她洗脸，擦身子。在挂了两次点滴后，与上一回一样，脸又肿了，只好停下来，我只能买来消炎药，还有六味地黄丸，还买来伏岑的中药煎水给她喝，慢慢又消肿了，青块也没有了，但还是不放心。早上，中午，晚上我都要回去看望一下，特别是晚上，我要把手机开着放在头边，我真不希望听到手机声。
　　 时间慢慢过去，这样也终没能延长多久。又到了星期日，七月三十日的零辰三十分，我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让我回去，说是奶奶可能不怎么行了，我与妻子匆匆赶到家，祖母睡在那里急促地呼吸着，嘴中含糊地说着“爹爹”，“宝宝”，“我要回家”。我叭在祖母身边喊着：“奶奶，奶奶”，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看我，并点点头，我觉察到她的嘴角露出些些微笑。母亲又给她喝了点水。天亮了，父亲又给她喝了一点点稀粥。婶婶，姨娘也来了，母亲给她洗了脸，又给她擦了擦身子，刚把裤子给她套上，祖母就闭上了眼睛，嘴巴也闭得紧紧的，喉咙里也没了声息。我又一次呼唤她，可她再也没有点头，又有谁知道我心里是怎样的一种苦痛呢？你的孙子无能啊！我把祖母那最后的眼泪从那干皱的面纹里眼角边擦拭去。
　　 九点多，我的妻子请来一位乡间的阴阳先生，按照天干地支，结合农村风俗排了日子，通知亲戚朋友，请来和尚念经，乐队吹奏，接着选择墓地，入殓，侄女供上祭品，第四天早上出殡，火化下葬。许许多多的细节还像电影一样清清楚楚在我眼前浮现，一想起，我就会伤心哽咽，我不能不知怎样描写我的心情。
　　 到第五天，当我回到家里院里时，我脑海里仿佛还看到祖母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她看着我，好像还在问我吃了没有；我走进橱房里，仿佛又看到祖母正低着头在灶门口烧着火，脸上火光一闪一闪的；走到家里，我仿佛看到祖母正坐在滕椅上，伏在那里好像正剥着一根老豇豆，看到我又好像嘴角边露出了那和善而又慈祥的微笑；走到房间里，祖母好像还坐在那个小椅子上看着电视，一会儿又好像躺到床上，嘴里与我说着什么，我看到写字台上还有几片祖母没有吃完的饼干，还有一瓶没有用完的花露水；走到后院，仿佛看到祖母正在喂着鸡，手里还拿着鸡蛋高兴的样子。我从前面走到后面，可再也看不到祖母的影子，在这地上的每块砖上祖母活着的时候每天不知要踏过多少次。现在一切都是那样的静，想起祖母在世时的种种琐事，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
　　 呜呼哀哉，山高水长，我思祖母，悲痛难止！祖母已长眠与地，她那温和的笑容，慈爱的关怀，活着时的点点滴滴，都将是我无尽的思念。请祖母放心，我们全家人会团结在一起，相互扶持，相互帮助，愿九泉有灵，保佑我的父母健康，儿孙兴旺，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