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黄昏，某市郊区一条僻静的道路旁边，停着一辆红色面包车。这天风很大，路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也没有一辆车。
　　 不久，有一辆出租车从市区开过来，在离面包车不远的地方停下。出租车上下来了一个人。那人掠了一下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向四周张望。出租车很快开走了。
　　 这时，坐在面包车副驾座的女人低声说：“就是他！”
　　 话音刚落，车里的另外三个壮年汉子先后跳下车。“不要伤了他，吓唬他一下就行了！”女人压低声音朝那几个汉子的背影喊道。可是她的话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了。那几个人根本没听见；或者他们听见了，可是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只见他们如狼似虎般地向那个人扑了过去。只几秒钟的时间，那人便被扑倒在地，没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一声喊叫。
　　 当几个汉子迅速回到车上的时候，女人看见了他们当中一个人手上的鲜血。她的心立刻收紧了。面包车调头择路开回了市里。
　　 分手的时候，女人把一个大信封交给了他们当中的一个人。那人收了信封，厉声对另两个人说：“记住，咱们谁也不认识谁！谁要是说出了今天的事，他的一家人谁也别想活！”
　　 不知道那人的生命是否有危险。女人有点害怕，没想到他们这么不听驾驭，出手这么狠。
　　 她后悔自己和这个青年的交往，尤其不该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发展到这一步，以致于她不得不请黑道上的人出来帮忙。
　　
　　 二
　　 他们之间的关系维持了不过半年的时间。
　　 那一天，她照例在大酒店的包房里同一个客户会谈。酒店一个青年侍者奉命为她们服务。当客户去洗手间时，侍者上前为她添加饮料，并说道：
　　 “小姐，您是这儿的常客。我们经理吩咐过，对您的服务要特别周到。我不知道您对我的服务有什么意见。另外，我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呢。”
　　 “噢，很好，我很满意。”她拉开手提包，从名片夹里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他。“我姓刘。我的确常来。你们李经理是我的老朋友。谢谢你的服务，有事联系。”
　　 青年双手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振华公司销售部主任刘茗。
　　 “谢谢！我叫梁新民，请刘小姐多关照！”他收起名片，毕恭毕敬地站在她的身旁，一副职业性地殷勤模样。
　　 虽是简短的几句话，却使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从此，他们不光是一般的主人和侍者的关系，也是熟人，是朋友了。每次见面，虽然梁新民还是毕恭毕敬地为刘茗服务，但他们私下里总会多说几句话，问一问彼此的情况，有时工作之外的事也会成为他们的话题。梁新民长得一表人材，脑子机灵，说话得体。刘茗对他的印象一向很好。她觉得梁新民不会久居人下，以后肯定会有大的发展。她无意间把自己的想法和酒店李经理说了，也得到了李经理的认同。而之后不久，梁新民果然得到提升，先调到了酒店业务部，没多久又被任命为业务部副主管。这一切都发生在和刘茗相熟之后。梁新民明白，这都是刘茗关照的结果。
　　 梁新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虽然调到业务部当了副主管，但只要刘茗到酒店来，他还是要亲自为刘茗服务。如果自己不能来，他也一定关照其他服务员，为刘茗服务好。
　　 有一天，梁新民邀请刘茗与他共进晚餐。刘茗几番推拒，见他诚心诚意的样子，盛情难却，到底还是如约赴宴了。有了这个开端，他们之间的接触变得频繁起来。他们一起打保龄球、跳舞、唱歌、游泳。酒店所有的休闲娱乐，梁新民都带刘茗去享受。渐渐地，刘茗对这一切也习以为常了。她发现，人原来可以过得这么快活。她感到自己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了。
　　
　　 三
　　 他们关系的突变发生在电影院里。
　　 梁新民请刘茗去看电影。多年没看电影了，刘茗也想再去体会一下坐在剧厅里聆听音乐、观赏电影的感受。她去了。电影开场不久，梁新民便抓住了她的手。这个动作让她猝不及防。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这么一犹豫，也就错过了时机，她似乎觉得不好再把手抽回来。梁新民再也没把她的手放开，时而紧握，时而轻抚，还不时举到唇边吻一下，一直到电影散场。这一举动无疑把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从电影院出来分手时，他们只平平淡淡地说了声再见，但心里都明白下一步将会发生什么事。为此，刘茗好久没到酒店去。有几起本该在酒店举行的商业谈判，她也改到了别处。
　　 梁新民给刘茗打电话，说李经理请她到酒店来一趟，有要事相商。刘茗猜想，也许自己的举动引起了李经理的误会，有必要去向他解释一下。
　　 她来到酒店，敲开了约定房间的门。房间里只有梁新民一个人。她一进去，便被梁新民抱住了。梁新民在她耳边喃喃地说：“你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你知道我多想你？我每天都想你，每天都想，想看见你，想和你说话，想和你亲近，想拥抱你。可是你这么多天不来。你都快把我想死了，知道吗！”刘茗想推开他。梁新民却越抱越紧。刘茗要说话。他用双唇封住了她的嘴。刘茗要挣扎。梁新民索性将她抱到床上，压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脸上、唇上、颈上狂吻。面对这么一个标致的青年男子，刘茗从未对他反感过，而是从心里愿意同他接近。此刻面临这么热烈地爱和追求，她在瞬间曾本能地作过反抗。但她的挣扎和反抗明显地缺乏力量，而后便完全放弃了。她把自己交给了梁新民。
　　 暴风雨过去之后，刘茗才有机会审问梁新民。
　　 “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爱你。”
　　 “我有什么可爱？”
　　 “你漂亮，气质好，有工作能力。你有吸引力。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被你吸引住了。”
　　 “你有什么权力爱我？”
　　 “爱就是爱，不需要权力。”
　　 “你懂得什么叫爱！”
　　 “爱就是爱，就是喜欢；爱就是想，想看你，想抱你，想跟你在一起，就像今天这样。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你要怎么样？”
　　 “我要你嫁给我，作我的妻子。”
　　 “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他应该放弃。我会叫他离开你。”
　　 “你在作梦！”
　　 “咱们走着瞧。”
　　 “我不希望你那样。”
　　 “我希望。我会叫你也希望。”
　　 从那次以后，他们在一起的活动不再是打保龄球、跳舞和游泳，而是做爱。每次见面都要做。梁新民有条件，他可以在酒店的任何一个房间和刘茗幽会。他也有充足的理由把刘茗一次次地约到酒店去。在酒店内嫌不方便，梁新民又在附近租了一间宿舍。梁新民有着旺盛的精力和强烈的欲望。每次和刘茗在一起，他都贪婪地、不知疲倦地抚摸她的全身，无数遍地吻她的嘴，吻她的小腹和大腿，嘬她的乳头……他会在最适当的时候进入她的身体，让刘茗高潮迭起。和梁新民的每一次约会，都让刘茗销魂荡魄，如梦如痴，让她情不自禁地发出幸福和激动的呻吟。她现在才知道，男女之间的事原来可以这样美好。
　　 她结婚好几年了，也有了一个孩子。可是她的婚姻也仅仅是婚姻而已，虽然她的婚姻无可挑剔。她和她的丈夫从小在一起。他们从小就是出类拔萃的，一同加入少先队，一同被选为队干部；上大学以后，一同被选为学生会的领导。他们的事业一帆风顺。丈夫先是被提拔为厂长，在改制过程中顺理成章地成了公司总经理。而她则作为销售部的主任，与丈夫共同掌握着公司的命运。他们的婚姻也是顺理成章的。无论是就亲人的期望，就同事们的议论，还是就他们自己的理想而言，他们都别无选择。因为太理智了，太顺利了，也就太平淡了。刘茗似乎从没尝到过爱的滋味。她和丈夫相敬如宾。他们的情操很高尚；他们的道德很传统，只是太缺乏这方面的想象力。他们也在一起做，但那里面爱的成分太少，也太短暂，不过是为了满足最起码的生理需求。和丈夫比起来，梁新民的诱惑实在太大了。这是刘茗从未遇到过的。她还年轻。她的热情犹在。她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这种诱惑。
　　 他们的这种关系持续了半年。后来的一件事才让刘茗猛醒。
　　
　　 四
　　 那天晚上，她从梁新民那里出来，急急忙忙回了家，进了家门就给女儿洗澡。当她和女儿脱光衣服坐进澡盆的时候，女儿忽然指着她的乳房叫道：“妈妈，你这里怎么啦？被咬了吗？”她低头一看，乳房上方果然留着两颗牙印。这正是刚才被梁新民咬的。她一阵紧张，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好孩子，这不是咬的，是妈妈趴在写字台上写字被玻璃板硌的，没什么，一会儿就好了。”她迅速给女儿洗完澡让她睡下，自己也趁丈夫回来之前上了床。
　　 和梁新民交往以来，他们的关系不断升温。梁新民的热情丝毫不减，越来越疯狂。他不光在她全身抚摸，在全身亲吻，又发展到咬她的嘴唇，咬她的乳头，常常把她咬得生疼，弄得她叫起来。而梁新民却说，这样才够刺激。女儿看见了她被咬的乳房以后，她开始感到恐惧。对于他们这种关系，她不得不进行反思。她感觉到了酒店女服务员投向自己的那种异样的目光；在梁新民的宿舍，感觉到邻居女人对她好奇的注视。她们仿佛在说，这是一个偷情的女人。这算什么？刘茗真的成了那样的人了吗？那值得吗？她能嫁给梁新民吗？她能不要丈夫，不要女儿吗？梁新民能让她托付终身吗？很明显，这都是断然不能的。她希望中断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委婉地向梁新民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向他陈明利害。为了他们两个人的前程，她决定退出来，让他找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建立自己的家庭，并且答应给他物色一个人。可是梁新民坚决不从，说非她不娶。
　　 梁新民的固执让她反感。她开始琢磨梁新民这个人，越琢磨越觉得不可理解。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烈地追求，难道真的是爱她吗？也许真有爱的成份。可是他的年龄比自己小六岁，即使真的有爱，这种爱情也不可能持久。他搞女人有那么丰富的经验。他肯定搞过很多女人。他床上的功夫那么好，说不定就是个男妓，说不定他还有艾滋病。刘茗越想越害怕，决心不再到他那里去。
　　 可是，当她第一次拒绝与他幽会的时候就遇到了麻烦。她放下电话不多一会，保安上来交给她一张名片，说这位先生在楼下等她。名片是梁新民的。她站起身来向窗外一看，果然是梁新民。他居然找到她的公司来了。她向保安说：“你告诉他，我今天没有时间，以后我会给他打电话。”保安说：“他说了，您要是不下去，他就上来。”刘茗无奈，只得跟他去了。
　　 以后梁新民的每一个电话，都像是最后通谍。她只要不立即答应，梁新民就会拿出他的杀手锏，说要上公司去找她，或者说要给她的丈夫打电话，向他挑明真相。后来，他甚至说要绑走她的孩子，要给她破相，逼迫刘茗一次次地与他上床。
　　
　　 五
　　 刘茗有苦难言。当她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她想到了一个人：八佰伴。
　　 八佰伴是一个人的绰号，一个出租车司机，是个黑道上的人。丈夫曾经告诫她，在生意场上，不能得罪黑道上的人，有时还可能需要他们帮忙。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她认识了八佰伴。八佰伴向她表示过崇敬之情，希望有机会为她效劳，留下了他的电话。现在，她需要这种人来帮忙了，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帮她。
　　 她找出了八佰伴的名片，拨通了他的电话。他们在一个酒吧里商谈细节。刘茗说，她有个朋友被一个男人纠缠着，脱不开身，她想请他帮忙给她的朋友脱身。八佰伴慨然应允，说这事简单。她问：“有什么条件？”八佰伴说：“不要什么条件，只要给钱就行，我得打点那些给我卖命的朋友。”刘茗说：“但我有个条件，不能伤了那个人，只要吓唬他一下，让他别再纠缠我那个朋友就行了。”八佰伴说：“我明白。”她和八佰伴共同设计了一个圈套，把梁新民骗到了郊外。
　　 看见了那人手上的血，刘茗非常不安，回来以后便焦急地等待消息。从来不关心本市新闻的她，从这天起天天等着看报纸，盯着电视上的本市新闻。
　　 两天之后，新闻播出了：前天傍晚，本市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一青年在本市郊区路边被害，腹部被捅数刀，头部被钝物击伤，初步判断为故意伤害，案件正在侦察中。被害人经确认为本市某宾馆服务员梁新民。
　　 看完这则新闻，刘茗的心忽地沉了下去，沉入了悔恨和恐惧的深渊。
　　 她没有勇气去公安机关自首。她只企盼着这件事能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无声无息地过去。她度日如年。一向珍惜时间的她，从来没觉得日子过得这么慢。她同时还心存侥幸，指望那几个人没留下痕迹，案子永远也别被侦破，他们从此洗手不干，而宁愿由她自己来承受良心的谴责。
　　 这可能吗？下一个约见电话不会是情夫的，怕是检查官的了。